陳昆擡頭看着眼前的醫館,眼前的樓閣之高,需要不斷地擡頭,才能看的齊全,直到帽子墜地,他才清醒過來,難以置信的指着眼前的這座四層樓閣道:“這就是宋師妹的醫館?”
霍光點頭道:“這不過是前樓,在這座樓閣後面還有四座院子,每座院子裡有病榻十二牀。
不僅僅有這些,還有藥房兩個,停屍間一所,焚化爐一座。
從給婦人接生到疫病患者焚化,無所不包。
家師曾言,這該是大漢國內,設施最齊全,藥物最齊全,手段最高明的醫館。
在這裡救治不了的病患,別的地方就不用想了。”
梁贊指着人來人往的大門道:“我們能進入看看嗎?”
霍光笑道:“現在正是病患多的時候,諸位師兄一定很疲勞了,我特意讓人準備了一個院子,大家先住下來,洗漱之後再看不遲。”
陳昆點頭道:“也好,聽藥婆婆說,進入這家醫館還需要沐浴淨身,我們就不要打亂人家的規矩。”
眼看陳昆一行人進了後宅院子,霍光長出一口氣,只要這些人進來了,他就不擔心他們會離開。
醫者是賤業……這是所有醫者心頭的一根刺,只有在這座皇家醫館裡行醫,他們才能獲得前所未有的尊重。
也只有在這裡,才能做到放心給人診病,而不用擔憂醫死了貴人,被人家拉去砍頭。
蘇子良站在雲氏的原野上,看着眼前這一大片即將收穫的莊稼感慨萬千。
雲氏的富足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
任何一個集體,都離不開錢來支撐,璇璣城也是如此,尤其是藥材更是重中之重,一個醫者沒有藥,如何能稱之爲一個好的醫者呢。
靠醫者自己採藥,製藥,那就是一個笑話,憑藉一人之力,根本就蒐集不齊救人所需的上千種藥材。
“這就是雲氏的根本嗎?”蘇子良指着眼前的沃野問。
樑翁笑道:“這些糧食都是供家裡人吃用的,一般不售賣,雲氏之所以富足,是因爲家裡的作坊多。”
“作坊?”
“是啊,家裡有桑蠶作坊,繅絲作坊,織綢作坊,還有染坊,至於車船,鐵器,金器,鑄錢作坊家裡也有,這兩年呢,最賺錢的卻是造紙作坊跟印書坊,牛羊豬雞鴨鵝家裡也養了一些,因此我家就顯得比別人富庶一些。”
“唉……”蘇子良長嘆一聲,在身邊的桑樹上拍擊了兩下,就揹着手回到了雲氏大宅。
雲琅去了後宅,蘇子良居住的前院只剩下蘇稚母女,蘇稚見父親回來了,就殷勤的倒茶,寬衣。
蘇子良穿着輕薄的單衣靠在雲氏的椅子上仰天長嘆一聲。
蘇稚抱着父親的胳膊膩聲道:“到了孩兒家中,阿爺因何嘆氣?”
蘇子良瞅着閨女的臉道:“璇璣城如今再也難以維繫下去了,阿爺這次來雲氏,其實算是走投無路了,這纔來投靠女婿。”
蘇稚拍着手道:“好啊,好啊,阿爺阿孃正好住在家裡,由女兒孝敬,好好地鬆快幾年。”
蘇子良道:“阿爺自然可以鬆快,可是,璇璣城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這簡單,富貴縣的醫館正求才若渴,師兄,師姐們正好進醫館幫我。”
“如此一來璇璣城的道統可就斷了,阿爺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呢?”
“您已經盡力了……”
蘇子良遺憾的看着閨女對老妻道:“女生向外誠不我欺!”
老妻猶豫片刻,還是小聲道:“要不然交給小稚算了。”
蘇子良指指一臉竊喜模樣的閨女道:“哪能這麼便宜他們。”
蘇稚站起身道:“娘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說了,荒山野地我們璇璣城是待不下去了。
即便是能待住,人心也散了,阿爺阿孃不如趁機休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孩兒去辦。”
蘇子良苦笑道:“好一個破鼓萬人捶!”
蘇稚站起身道:“阿爺難道就眼看着這些弟子被官府抓了去充任醫工?
如果是我上一次一般擔任的那種醫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一次,他們的運氣不好,遇不到我夫君那樣的將官,所以只能充任醫工,吃不好,睡不好,打仗的時候要衝在前面,僥倖活下來才能幫人治病。
戰場是什麼樣子阿爺您沒有見過,女兒卻是親身經歷過的,在戰場上,人命如草芥,你指望我的那些師兄,師姐們可以從戰場上平安歸來,那就大錯特錯了。
就如同我夫君說的一般,上了戰場,死了是必然,活着纔是偶然。
醫者的本分是治病救人,怎麼個治法,在什麼地方治病,本來就是末節。
孩兒之所以說璇璣城要消失,不是因爲雲氏要吞併璇璣城,而是璇璣城已經全面落寞了,他的存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胡說!”蘇子良勃然大怒。
蘇稚輕笑道:“阿爺莫急,您會治療腸癰之症嗎?您知曉該如何防止疫病發生嗎?
您知道人體內部構造是什麼樣子的嗎?您知道如何用刀圭之術給人開腸破肚去除病竈,然後再用妙術癒合他們的傷口嗎?
您都不懂吧?”
蘇子良瞅着閨女道:“聽藥婆婆說起過你們治好過腸癰,偶爾一兩個並不爲奇。”
蘇稚笑道:“阿爺您別不服氣,既然您還不想讓璇璣城併入雲氏,那麼,我們就用璇璣城的法子來決定。”
蘇子良笑道:“你要挑戰?”
蘇稚傲然道:“當初你們都看不起我的醫術,認爲我不過是學了一點皮毛就驕狂自大。
現在,我璇璣城弟子蘇稚挑戰璇璣城自我之上的長輩,我們就以醫術來定未來由誰來掌控璇璣城!”
蘇子良見閨女的口氣狂妄,不由得失笑道:“當年啊,你的醫術確實是我璇璣城最差的一個,這沒有錯,就因爲你是我閨女,這才把你養成自大的模樣。
你現在醫術也算是有所長進,不過呢,想要挑戰你阿爺我,應該還不成!”
蘇稚聞言立刻從箱子裡取出一大摞病歷,放在父親面前道:“這裡面共有五十一份病歷,也就是說有五十一個正在住院的病患,不如我們各自隨便抽取五份,看看誰能治好他們!”
蘇子良笑着將病歷從面前推開,指着閨女道:“不如明日裡我們去富貴縣醫館,看看有沒有新的病患,然後再湊齊十個人,再比試一下如何?”
蘇稚看着父親吃吃笑道:“您到底還是不服氣啊,怎麼,生怕你閨女跟您耍詐?”
蘇子良哼了一聲道:“你自小就不老實!”
蘇稚豪邁的拍拍桌子道:“成,就如阿爺所願,您可以先挑,挑剩下的再給我就是了。”
蘇子良笑道:“你輸了該如何?這可不是你還是閨女的時候,輸了可以耍賴,可以哭鼻子,在這事上,一旦決定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蘇子良夫婦居住的地方本來就是蘇稚的閨房,蘇稚睡覺從來都不老實,因此,她的牀榻格外的大,就在牀榻裡面擺着兩個巨大的木頭箱子。
蘇稚取出鑰匙嗎,打開其中的一口箱子道:“我如果輸了,這裡面的金銀全部孝敬阿爺。
有了這些銀錢,你拿去給每個師兄師姐開一家醫館都綽綽有餘!”
蘇子良夫婦瞅了一眼箱子,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一直認爲,雲琅拿出來的千兩黃金已經非常的駭人了,沒想到,自家閨女的牀榻上就放着不下三千金!
“這是你夫君的主意?”
“不是,這是女兒自己的體己錢,原本是要送給阿爺幫助璇璣城走出困境用的。
現在女兒改主意了,想要這些錢,就現在醫術上鬥過女兒才成!
免得您總是認爲我夫君想要佔您的便宜!“
蘇子良大怒,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道:“你這不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