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站在平臺上吹了一聲哨子,不遠處的一座長滿了樹木的小土包立刻就沸騰了起來。
無數只藍色的孔雀從樹林裡飛出來,在水面上形成了一道藍色的虹橋。
阿嬌從籃子裡掏出一大把豆子拋灑了出去,剛剛落地的孔雀就騷亂起來,在食物面前,這種美麗的大鳥再無半點優雅可言。
雲音非常的開心,跳下平臺就衝進了孔雀羣裡,這些被豢養的孔雀並不驚慌,只有在雲音去拔它們腦袋上那一叢藍色羽毛的時候,纔會靈活的閃開。
阿嬌家從來不養母孔雀,按照阿嬌的說法是,母孔雀長得比母雞還要糟糕,不養也罷。
霍光的臉色很難看,雲琅的臉色也好看不到那裡去,就在這座平臺的欄杆上,放着百十個小巧的金絲籠子,每一隻籠子裡面都有一個肥厚的繭子……
見阿嬌喂完了孔雀,雲琅乾笑一聲指着遍地的孔雀道:“這可不是飼養孔雀的法子啊。”
阿嬌回頭看了雲琅一眼道:“怎麼。覺得我只養雄孔雀不對嗎?”
雲琅點點頭道:“不利於種羣繁殖。”
阿嬌笑道:“母孔雀也是有的,只是被剪掉了羽毛,飛不過這片池塘。
我只喜歡好看的,難看的不要也罷。”
雲琅笑道:“總以爲只是一種在溫暖的南方纔能活的鳥,沒想到在長安也能活下來。”
阿嬌傲然道:“皇家要它來長安,它就必須來長安,皇家要它必須活着,它就必須活着!”
雲琅抽抽鼻子,雖然阿嬌的這句話明顯是錯誤的,且不符合動物的生活規律,他卻無言以對。
皇家的粗暴行爲製造出來的奇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侯爵能理解的。
想了半天才道:“如果荔枝也能知曉皇家的威嚴那就好了,小女久聞荔枝大名,無緣得見實在是遺憾啊。”
阿嬌怒道:“你在羞辱我嗎?”
雲琅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有感而發。”
阿嬌的怒火似乎更加旺盛盯着雲琅一字一句的道:“既然不敢欺辱我,難道就能欺辱陛下嗎?”
雲琅面不改色的重新施禮道:“貴人此言從何而來?微臣對陛下只有敬重之心,何來冒瀆之意?”
阿嬌的喉嚨底部發出一陣恐怖的咆哮,惡狠狠地對雲琅道:“你們是不是真的以爲陛下不知道蟲子會化作蝴蝶?”
雲琅疑惑的道:“蟲子會化蝶?咦?似乎真的是這樣,蠶結繭之後就會咬破蠶繭,最終變成蛾子產卵……
難道說,毛毛蟲也會變成蝴蝶?”
阿嬌冷笑道:“你會看到的,本宮發誓你們這羣混蛋都會看到這一幕的!”
雲琅見阿嬌憤怒的渾身發抖,就小聲道:“白鹿幣影響太壞了,陛下如果真的要錢,也可以通過制定法度來索取,絕對不能像這樣隨意製造出什麼白鹿幣。
這樣的行爲其實是在破壞天子與百姓簽訂的契約,說明天子可以隨意的從百姓乃至臣子手中奪取本應該屬於他們的東西。“
阿嬌楞了一下問道:“什麼契約?我爲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簽訂的?”
雲琅嘆息一聲道:“這種契約其實是天子與百姓達成的一種默契。
天子護佑萬民,百姓給天子繳稅來回報天子,當天子不再顧忌百姓生死的時候,這種契約就會失效,就如同前秦,最終落得一個漁陽狐鳴啾啾,國祚傾頽。”
阿嬌狐疑的瞅着雲琅道:“這不是你因爲心疼錢故意這樣說的話?”
雲琅搖頭道:“沒有人比我更希望大漢的國祚永遠傳承了。只有如此,我西北理工的學問,纔會不受干擾的傳承下去,最後達到師門最願意看到的樣子。”
阿嬌提起一個金絲籠子,隨手丟給雲琅道:“九歲的時候,我就與阿彘養過蝴蝶了。”
雲琅笑道:“如此甚好,這說明陛下收回白鹿幣並非出自上天的給他的壓力,而是自發的行爲。
貴人,陛下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微臣謹爲陛下賀。”
阿嬌嘆息一聲道:“世間善於見風使舵之徒,莫過如此,你總能把一些很噁心的事情,用一種極爲高明的理由讓他變得高大起來。
知道不,我寧願你跟我爭吵,也不願意聽你說這些違心之言,這讓我很不舒服。”
雲琅重新把金絲籠子放在欄杆上,看着那羣吃飽了肚子,正衝着阿嬌展翅開屏的孔雀慢慢道:“孔雀開屏正面看絢爛多姿,美不勝收,如果從後邊看,就只能看到一個紅豔豔的屁股。
貴人還是看孔雀開屏吧,莫要繞到後面去自尋煩惱。”
“孔雀開屏所爲何來?”
“求偶!”
“這裡沒有母孔雀。”
“貴人的衣衫華麗至極,且色彩斑斕,這些公孔雀憂心貴人搶走屬於他們的母孔雀,因此要開屏,做出一副威武的樣子,讓您自行慚穢的退爭鬥。”
阿嬌無奈的道:“我沒想跟他們搶母孔雀,也不想跑到後面去看孔雀難看的屁股。
阿彘是被逼無奈,他不願意從百姓身上搜刮錢財,只好從你們這些有錢人身上搜颳了。
唉,你說的也對,爲了讓人看起來光彩奪目,一個個都爭着搶着開屏,只是沒人想到,開屏的時候固然很美,卻忘記了這些羽毛原本是用來遮蓋那個醜陋的屁股的。
你放心,阿彘以後不會這樣做了,只要匈奴被消滅掉,他用錢的地方就不多了。”
雲琅聽阿嬌這樣說,心頭的石塊變得越發沉重了,也不知道劉徹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
他憑什麼認爲自己能在很短的時間裡消滅掉匈奴?
莫說現在,五十年後,匈奴依舊非常強大。
一支縱橫天下數百年的族羣,那裡可能會在一瞬間就坍塌!
以後,大漢國用錢的地方會更多,此時的劉徹還能愛惜百姓,等到草原上的戰鬥進行到白熱化之後,就什麼都顧不得了。
“陛下這次被百官全體矇騙,從今後,你們再想獲得陛下的仁慈對待,就不可能了。
如果你有讓受降城起更大作用的好主意,就趕緊把奏摺呈上去,這是你最後彌補裂隙的機會。
陛下就是這樣一個恩怨分明的人,你對他好,他就對你留情,你們既然對他無義,那就好好的感受一下他的無情。”
阿嬌話音剛落,就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一架精巧的短弩,對着孔雀羣就扣動了弩機。
“嗖嗖嗖”三聲弩箭離弦的聲音響起,臺子下面的兩隻孔雀倒了黴,一隻被弩箭穿透了脖子,無力地倒在地上抽搐,另一隻背上插着兩支弩箭,在半空中翻騰一陣子,就再無聲息。
事實證明,阿嬌是真的很愛劉徹,她傷心的模樣絕對不是假裝出來的。
對於羣臣矇騙劉徹的事情,她非常的生氣。
被人攆出了長門宮,雲琅父女師徒三人就從小門回到了雲氏。
幽靜的小路兩旁種滿了麻,七月的麻已經長得很高了,在雲氏與長門宮之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籬笆。
雲琅摘了一片麻葉放進嘴裡,味道苦澀……或許,只有等到秋日收割掉這些麻,雲氏與長門宮才能繼續回覆往日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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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你說陛下會不會就在長門宮?”
霍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難看。
“陛下不在,他在巡幸九原郡的途中,陛下想要親自安排受降城的一干事宜。”
“您是怎麼知道的?”
雲琅回頭瞅瞅長門宮嘆口氣道:“是阿嬌剛剛告訴我的。”
霍光沉重的搖搖頭看着師傅道:“不對,陛下應該就在長門宮!”
雲琅皺眉道:“何以見得?”
霍光指着長門宮道:“弟子以前來長門宮的時候,宮牆上只有六個護衛在巡視。
每一次都是如此。
今日不同,持戈巡邏的甲士變成了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