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了,一小堆火焰就成了一個明顯的目標。
一個毛茸茸的人枯坐在火堆邊上,不吃也不喝的,只是不斷地往火堆裡丟柴火。
雲琅頂着一片麻布趴在一叢枯草上,面前放着那具鐵臂弩,鐵臂弩被兩根支架給支起來了,前面視野遼闊,背後是一顆巨大的松樹,松樹周圍灑滿了三角刺,雲琅不認爲有誰會從這棵松樹邊上不受傷害的過來。
不僅僅如此,在三角刺的外圍,以及這個小山谷的入口處,雲琅還綁了很多的絲線,只要絲線被觸發,雲琅身邊的小鈴鐺就會響起。
雪渣子依舊在往下掉,雲琅透過鐵臂弩的望山,能清晰的看到太宰在輕微的咳嗽着,他的咳嗽聲,也傳出去老遠,他似乎沒有任何想要遮掩的意思。
雪沫子簌簌的落着,落在太宰的裘衣上,也落在橘黃色的火焰上,更落在雲琅背上的麻布上。
雲琅有些不滿意,這個傢伙居然脫掉了手套,從懷裡取出一壺酒開始喝,很久以前,雲琅就不允許他喝酒,他的肺已經出毛病了,喝這樣的冷酒沒好處,就不知道放在火堆上烤烤?
雲琅製作的連身狼皮衣褲很暖和,身下又是軟綿綿的乾燥的枯草,趴了一一陣倦意襲來,雲琅就決定小睡一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琅悠悠醒來,打着哈欠擡頭瞅瞅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雪停了,大半個上弦月露了出來。
“黔夫,今年只有你來了嗎?”
聽到太宰熟悉的聲音,雲琅打了一個激靈,連忙朝火堆邊上望去,只見火堆邊上多了一個高大的人形。
雲琅疑惑的瞅瞅眼前的小鈴鐺,不明白那傢伙是怎麼走進這個小山谷的。
“太宰,皇陵使者也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嗎?”
太宰痛苦的點點頭道:“閾值三年前就死了。”
那個高大的身影蹲在火堆邊上烤着火道:“我們死的人太多了,大秦復國遙遙無期,我們等不住了。”
太宰慢慢的坐下來看着面前的大漢道:“那就放棄吧,從今天起,你們可以忘記自己的使命,過普通人的日子去吧。”
大漢擡起頭看着太宰笑道:“沒有錢糧,怎麼過日子啊?”
“五年前你們拿走了三十鎰黃金,明珠十鬥,說是要在鉅鹿起事,爲何毫無動靜?”
黔夫吐了一口口水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起事?事情剛剛謀劃好,就被繡衣使者發現,平子負當場戰死,華盛被繡衣使者活捉,就在鉅鹿被活活車裂,我如果不是連夜逃奔邯鄲,也難逃車裂之刑。
今年又在右扶風蠱惑山民造反,剛剛立了一個傀儡奔豕大王張奇,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膽大包天的弄死了縣令,然後就被羽林軍給盯上了,沒法子,我們只好再次奔逃。
現在我們已經心灰意冷了,太宰,拿出秦皇寶藏,我們兄弟分掉之後就各奔東西,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太宰悲涼的道:“這些年,爲了支持你們起事,寶庫之中已經沒有半個錢可以拿出來了。”
黔夫冷笑一聲道:“秦皇寶藏何等的豐富,豈能是我等拿走的那點錢糧所能掏空的。
太宰,你沒有子嗣,沒有家人,要那麼多的財寶沒有用處,不如拿出來給我們大家分分,也算是好聚好散。”
太宰重重的低下頭,聽得出來,這傢伙哭的非常悽慘。
黔夫嘆息一聲,也坐了下來,取出一隻觱篥輕輕地吹了一下,雲琅就聽到耳邊的小鈴鐺有了微微的響動,他不由得順着絲線向南邊看去。
兩個敏捷地身影在月光下,幾個起落,就快捷的來到山凹處。
黔夫對後面來的兩個人道:“閾值已經死了,太宰說寶庫裡已經沒有錢了。”
一個尖利的聲音毫無來由的響起:“這不可能,秦皇寶庫乃是大秦的復國之資,如何能如此輕易地就被我們掏光。”
太宰擡起頭瞅着那個瘦高的身影道:“蓬度,再大的寶庫被你們孜孜不倦的掏了八十年,也會掏乾的。”
蓬度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你就帶我們去看看那個空蕩蕩的秦皇寶庫。”
太宰漠然道:“陛下陵寢之地豈是爾等外臣可以進入之地?”
黔夫笑道:“陛下已經死了,如今漢室運道正隆盛,天道已經變換不是我等區區之力所能扭轉的。
太宰,領我們去陛下的陵寢看看,我們隨便拿走一些陪葬之物就走,絕不打擾陛下的陰靈。”
一柄劍從太宰的袍子底下穿出,眼看着就要刺進黔夫的腰肋,就聽叮的一聲響,太宰寶劍的去勢被一柄長刀斬斷,黔夫迅速倒退幾步,與蓬度衛仲站在一起。
太宰寶劍齊胸,指着黔夫等人道:“拿走我的命可以,想要覬覦陛下陪葬休想。”
衛仲嘆息一聲道:“太宰,我們從幼子之時就朝夕相伴,如今,你爲了一個死人,就像我們伸出寶劍,心中就沒有慚愧之念嗎?”
太宰悽聲道:“衛仲,我們這些人中,你的學識是最淵博的,你覺得我能做背棄陛下的事情嗎?”
衛仲搖頭笑道:“當然可以,要你打開皇陵,取走一些陪葬之物的主意本身就是我想出來的。
從小你就是一個淡薄錢財的人,所以啊,你纔會成爲太宰,掌管秦皇寶庫。
你剛纔說的沒錯,經過這年的靡費,再大的寶庫也經不起這樣花銷,五年前你拿出的那筆錢,應該是最後的家底了,這一點我是篤信無疑的。
我們其實也不是一定要進入皇陵,只要你給我們一百鎰黃金,我們立刻就走,去燕地,齊地做我們的富家翁,你覺得如何?”
太宰悲憤的仰天長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料到自己的生死兄弟,會無恥到這個地步。
雲琅好不容易等到這三個人站在了一條線上,立刻扣動了弩機,低沉的嗡鳴聲在夾雜在太宰的長嘯聲中幾不可聞。
然而,站在最外側的衛仲卻向左面撲了出去,即便如此,他的肩頭依舊竄起一溜血花。
中間的蓬度卻沒有衛仲的好運氣,被鐵羽箭穿透了腦殼,天靈蓋都被強大的衝擊力給掀起來了,鐵羽箭去勢不衰,不等黔夫躲閃,鐵羽箭就牢牢的釘在他的肩頭,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
躲在一塊石頭後面的衛仲大吼道:“太宰閾值沒有死是吧?閾值,你這個暗算;老兄弟的混賬,有本事出來與耶耶大戰三百回合!”
太宰愣住了,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黔夫從肩頭拔下來的那根鐵羽箭只有雲琅有。
事已至此,太宰長嘆一聲,坐在火堆旁,瞅着蓬度爛西瓜一樣的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琅依舊趴在地上,他不相信衛仲,黔夫這兩個人知道他的所在,尤其是在這樣的一個晚上。
事件爆發後,雲琅就一直在看着眼前的小鈴鐺,他很想知道這三個傢伙到底有沒有同夥。
等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鈴鐺依舊沒有動靜,雲琅透過望山,正好看見黔夫暴露在外面的後背,於是,他再一次扣動了機括,第二根弩弦帶着第二支鐵羽箭再一次飛了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驚惶失措的黔夫胡亂揮舞着手裡的長刀,卻被鐵羽箭從後背鑽了進去,而後又從前胸鑽了出來,最後叮的一聲釘在了岩石上。黔夫高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太宰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敢看黔夫狂吐鮮血的那張臉。
雲琅殺完黔夫之後,就再也找不見衛仲了,不過,雲琅並不着急,他眼前的鈴鐺一陣亂響,這傢伙居然在兜着圈子快速的接近中。
太宰也從鐵羽箭的落點找到了雲琅的立身地,他迅速的跳起來,向雲琅這邊狂奔。
雲琅把身體稍微向大樹邊移動一下,抖掉鐵臂弩上包裹的亂草,讓黑黝黝的弩弓暴露在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