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可以預知的政治地震終於爆發了,劉武親自將那封會要許多人命的婚書呈給了劉啓。
不過地點不在宣室也不在承明殿,而是在神仙殿中。
劉啓的表情完全出乎了劉武的意料,他兩個嘴角微微的上翹浮現出一抹弧度。完全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憤怒,以及疾言厲色歇斯底里的爆發。
高高在上的劉啓只是坐在那裡,眼神還不時的瞄一下旁邊的太后。
太后的神情落寞了一陣,不過很快便轉爲了微笑。好像嘴裡含了一塊奶糖一般,笑的很甜。
“就這事兒啊,好了我們知道了。阿武,你下去吧我有事要和陛下說。”
見劉啓遲遲不說話,太后只得自己出言將劉武打發出去。宮人們施禮之後躬身退下,劉武卻猶豫着要不要走。
“母親,這可是顛覆我大漢社稷的大事。您與陛下不能等閒視之,若是……”
“好了,阿武。你記得你就藩的時候,孃親跟我說過些什麼話了麼?”
劉武蒐藏掛肚的思索着,那天太后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他怎麼知道太后要問的是哪一句。
“哎……想來你也是記不住的。你是我一手帶大的,若說這個世上有誰最瞭解你,恐怕還得是你這個孃親。當年我叮囑你的審時度勢、戒驕戒躁想必你也都忘在了腦後。
今天娘再叮囑你一句,忠心事主不要有非分之想。你的哥哥是一代賢君。你就要做一代賢王,希望你們兄弟的佳話能千古流傳。”
劉武一驚,這跟自己想象的完全是背道而馳。差距太大了,大到足以讓他傻掉的地步。什麼叫忠心事主,什麼又叫一代賢王。以前太后最想做的就是兄終弟及的麼?怎麼態度會有這樣大的反差?劉武呆立在當場,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武,你怎麼還不退下。孃的話,你都不聽了麼?”
太后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起來,裡面甚至透露出了那麼一絲絲的冷漠。劉武默然無語,躬身施禮之後施施然的走了。今天的事情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讓他難以理解難以承受的地步。
“皇帝。你贏了。娘沒有違規自然也不會爽約,你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娘不會干涉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就跟娘說,娘一定會幫你。”
太后的眼睛漠然的看着前方。嘴裡的語氣像是在痛空氣講話。
“娘。您別這麼說。兒子以後倚靠您的地方還多。您是大漢的柱石,值此多事之秋您不能撂挑子。”
劉啓深深的知道太后在大漢的影響力,竇家現在已經是大漢政壇上的一株參天巨木。枝枝叉叉已經長進了大漢的骨髓之中。可謂根深蒂固。想要扳倒必然引起天大的動盪,帝國經歷不起這樣的動盪了。解決竇家的問題,只能靠時間去除竇家的影響力,徐徐圖之。自己這一代看來是做不到了,只有寄期許於後來者。
“從館陶跑來告訴我婚書丟失,老身便在這神仙殿中等着阿武。他沒有來,沒有來找老身。而是徑直的去找了皇帝,可見他的心裡是多麼的急迫。
賈誼說過,這個世界上很難有純粹的好事。也很難有純粹的壞事。好事的裡面多半會摻雜一些壞事,壞事之中也會摻雜一些好事。
就好比苦口的良藥既能治好病,也帶着三分的毒性。
老身想明白了,阿武做事太過急躁。他的性格會害了大漢,害了我們劉家的基業。這樣的人不適合做儲君,也不適合做大漢的皇帝。爲君者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一點皇帝你也要歷練。
好了,說的多了。你打算如何的處理這封婚書,又打算如何處置太子,太尉以及竇嬰等一衆人。”
“兒子想了很久,也沒有理出一個頭緒。若是老師在就好了,他可以幫助兒子,給兒子出一個好的主意。”
劉啓的神情有些落寞,絲毫沒有勝利者的喜悅。因爲他冥思苦想了幾天,也沒有想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出來。以前遇到這樣的事情,晁錯總是能站出來幫助自己。可是魂兮嫋嫋,晁錯與自己已經是人鬼殊途,再也沒有辦法給自己出什麼主意了。
“你能記着你的老師這是好的,不過爲君者不要老想着死人,死人代表着過去。人要向前看,不能背後長眼睛向後看。老身這一輩子,從高祖呂后開始看起。後面已經有了無數的死人,有才高八斗的,也有野心無雙的。既有開國雄主,也有一代權後。
冥冥中他們都走到了老身的前頭,倒是這愚笨的老身走到了現在,原因就是老身總是在向前看。
已老身來看,這婚書的作用其實就是一點。太子要抓兵權,而這個兵權又落在了周亞夫的手中。皇帝只要削去了周亞夫的兵權,則迷局可破一切的羈絆都會迎刃而解。”
太后果然是人老成精,一眼就看頭了事情的本質。兵權纔是這次事件爭奪的本質,只要削去了周亞夫的兵權。恐怕太子也會重新考慮這樁婚事的,這真是釜底抽薪的秒着。
“兒子也想過這樣的問題,可是現在朝中無人能夠替代周亞夫的位置。七國之亂之後,朝廷的兵馬都是由他掌握,忽然間動他朕怕……”
“皇帝你錯了,這個朝廷中不是沒有人可以代替周亞夫。有一個人完全可以取代他,而且朝臣們將軍們都會擁護。”
太后微笑着,迷離的眼睛裡好像綻放出了智慧的光芒。
“誰?”劉啓的腦子翻來覆去想了好半天,也沒有想起這樣的一個人。
“自然是陛下,天子統兵誰人敢說出一個不字來。
陛下只要不像現在一般耽於枕樂,抽出一些時間來治理一下朝廷的軍務。皇帝還怕有人不服麼?”
劉啓愕然,天子統兵這是誰也不敢反對的。理論上,大漢的軍隊效忠的人就是他。將兵權收回來,自己管上他幾天的確是最好的辦法。這樣的好辦法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