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關中後,通往長安城的道路很寬闊,這說的,並不只是城西大道,而是每個方向都四通八達,行路方便。
這些,大部分其實要歸功於那位千古一帝秦始皇。百年春秋戰國,紛亂不休,而最後之所以是秦國一匡六合,統一天下,當然是依靠秦國幾代帝王底蘊的積累。
帝都咸陽的雄闊壯麗就不用多說了,只看方圓百里之內修建的道路,就可知道當時這個帝國的偉大了。寬闊平整,並排可容六輛馬車奔馳,筆直進入咸陽,規模令人讚歎!
秦滅亡後,咸陽城毀於兵火,大漢皇都長安,就重建在咸陽舊址附近,這些寬闊的道路,卻也正好不用再建了。
秋色宜人,爽風陣陣,在大道之上緩緩行來一隊人馬。幾輛裝飾華麗的雙轅馬車被近百人的衛隊扈從在當中,雖然路上的普通百姓並不知道里面的乘客是些什麼人,但光看這份氣派,就知道不是什麼等閒之輩,紛紛躲到路邊,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遭受無妄之災。
齊王劉定國是個胖子,不僅胖,而且肥,這是他們家的世襲標誌,是來源於第一代齊王劉肥的基因。
心寬體胖這個詞,是說肥胖的人都有一顆寬容的心。但,劉定國顯然不是!在他驕橫的面容下,胸襟狹窄,心狠手辣。
每年一次的秋後赴長安,覲見皇帝,祭拜高廟,他是不得不來。除了某些另有所圖者之外,大約在每個諸侯王的心裡,這一趟是都不願意來的。
在自己的封地上多威風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和皇帝沒有什麼兩樣。已經習慣了擡頭看天的王爺,再讓他們來對比自己年輕的那個人低首垂拜,心中總是不情願的。何況還有這麼遙遠的路途之苦。
雖然滿心的不情願,但,來還是要必須來的,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劉氏子弟不可違背。
其實,離開東海邊的齊國,開始西行旅途的時候,齊王的心情還是很好的。他是一個會享受的人,醇酒麗人,音樂美食,這些都是一刻也離不了的。因此,除了隨行的精銳護衛之外,幾輛車中都裝滿了他的私愛,以備聊解旅途的寂寥。
從留守長安的世子傳回來的消息中,劉定國得知,長安城現在又出現了不少新鮮玩意兒,因此,他對於到達後的享樂還是充滿期待的。
所謂每年的覲見,不過就是走個形式而已,並沒有什麼實質的內容。皇帝例行接見一下,說些勉勵的話。然後去長樂宮參拜一下老祖宗。再祭拜過祖廟,奉上獻金。剩下的就是拜訪好友,飲宴遊玩兒的時間了。
都是老一套兒,未央宮與諸侯們之間的關係 ,不過就是籠絡與敷衍,猜忌與計算,並沒有什麼新鮮感。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在長安城中去吃喝玩兒樂了。
然而,他的好心情持續了沒有多長時間。行程剛走了三分之一的時候,馬車之內,旅途無聊,齊王正把一雙肥胖的手,伸進隨行美人的胸間,在細細的把玩兒。由長安傳出的消息,快馬加鞭就送到了他的手中。
什麼?世子與人爭執被人斬去了一隻手?什麼人如此大膽,不知死活!齊王驚怒,手上用力,心中已經起了要把對方粉身碎骨的念頭。
正在被他玩弄的美人胸間吃痛,掙扎了一下,忍不住叫出聲來。齊王冰冷的眼神掃過,美人嚇得連忙不敢再動彈,然而,已經晚了。劉定國心中的戾氣,需要有一個載體來發泄。
“啊……!”痛苦的低音剛剛響起,似乎戛然而止,便再也無聲無息。一具還溫熱的身體從車廂一側被拋了出來,跌落塵埃,一動也不動,脖頸間汩汩的鮮血,如同盛開的花朵一樣嬌豔……。
劉定國把鋒利的寶刀細細的擦乾淨,緩緩插進鞘中。他的臉上帶着冷酷的笑意,美人血,濺落眉間,如同嗜血的狂魔。
等到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聽得長安來人說清楚,劉定國的怒氣中又夾雜了幾分怨氣。事情已經發生好幾天了,傷人的兇手竟然沒有得到任何懲罰!皇帝是什麼意思?他難道會不知道?打死齊王也不相信。
什麼?元兇長樂侯是兩宮的寵信之臣?他再受寵也是臣子不是!難道高祖皇帝的血脈能容忍受臣下的欺負,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罷休。斬了吾兒的一隻手,那就要用項上人頭來償還!
在剩下的行程中,齊王已經無心享樂。他雖然有九個兒子,但世子劉玄是正妃郭氏所生。這位王妃有些來歷,性情兇悍,劉定國很是懼內。如果不把這件事處理好,不用說將來繼承王位是個麻煩,只是那位王妃鬧將起來,他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齊國在各諸侯國中,是最大的幾個諸侯之一,疆域廣闊,底蘊深厚,這些年,豢養在齊王府中的江湖能人異士也有不少。此次隨行者,便都是挑選的一些精銳。劉定國把幾個頭領叫到車旁,陰沉着臉,囑咐一番,他們各自領命,在來到長安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復仇的準備。
之所以從東而來,卻繞到長安城西入城,那是因爲他們提前去了一趟長樂塬。在齊王的打算中,入長安覲見之前,先命人去長樂侯的封地,把傷害劉玄的兇手和元召一起宰了再說。
這是私仇,只要殺了他們,木已成舟,即便是到時候兩宮怪罪,那又能怎麼樣?天下諸侯王都在長安,劉定國不相信,在王室子弟與小小的長樂侯之間,皇帝和竇太后還敢公然偏袒一個外臣不成?
不得不說,這位齊王雖然耽於享樂,但行事果決狠辣,卻頗有高祖皇帝劉邦的風範。
然而,打算是好的,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長樂塬上,他們根本就靠不進去。在進入長樂塬的關隘路口,都有一些裝備精良紀律嚴格的軍士盤查守衛。
從他們那獨特的裝束上,齊王知道,這一定就是那支新近崛起名滿天下的黑鷹軍了。好啊!竟然還敢役使朝廷重軍,這又是一條大罪。
齊王有心命人硬闖過去,但看了看黑鷹軍士手中所執的強兵硬弩,他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轉爾一想,來日方長,等到了長安,匯合了諸王,再一起上奏,剷除這小子也不遲。順便試試天子對諸侯的態度如何,也是一舉兩得的事。
一行人轉回長安,行路逶迤,緩緩行來,秋風襲過,齊王坐在車中,忽聞一陣酒香撲鼻,不由得精神一振。
打起車廂簾攏,擡頭看時,只見一片翠竹青青,綠樹蔥蘢,紅木層樓的一角探映其中。一簾布幡隨風招展,“青郊外”三個斗大的隸書字體甚是飽滿雄渾。
倒是好一座酒樓,酒香如此濃郁,想來滋味應當不錯。齊王本來就是好酒之人,既然天色還早,進長安就不必着急。當即一聲令下,吩咐大隊人馬停住,入酒樓內痛飲幾杯,先解解乏。
隨行的護衛們不敢怠慢,雖然此處已經離長安不遠,王爺安全方面卻不能忽視。當下近百名護衛,下的馬來,先查看了四周的形勢,分配人手,做好警戒。
然後名叫魏無雙的侍衛頭領才走到齊王馬車前,躬身稟報,一切都安排妥當,請王爺下車休息。
華麗的車門打開,有貼身服侍的兩個健奴連忙跪伏在地,以肉背爲踏階,迎接齊王下車。兩名嬌媚美人一左一右,扶着劉定國肥胖的身軀,一步步的走了下來。
齊王環顧一下四周環境,南邊已經隱隱約約可見終南山的影子,東邊大道直通長安。卻是一處好所在,不知是什麼人在這兒開的酒樓。
幾名挎刀護衛頭前開路,手下心腹簇擁着齊王朝幾十丈外的酒樓而來。就在此時,古樸典雅的樓門處,有十幾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彼此寒暄,像是要告別離開的樣子。
齊王身邊忽然有人低低“啊”了一聲,卻是一名留守長安王府的護衛,臉上露出驚異之色。齊王冷冷瞥了他一眼,那名護衛連忙趨身上前,附在劉定國耳邊低語幾句。
齊王臉色馬上變了,停下腳步,肥胖的身子抖了一下,兩個美人連忙鬆開他,退後幾步。這一刻,他不再是精神頹廢的胖子,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封疆親王!
“命如螻蟻”,也許只是一個形容詞,形容人命的輕浮,在文字裡並沒有具體表現力。然而,在某些人的口中眼底,世間人的生命,就是這麼渺小卑微不值一提!
齊王仔細的盯着護衛手指的人看了一眼,嘴角流露出殘忍的笑意。隨手打個手勢,魏無雙手扶刀柄,躬身領命。當聽清楚齊王之令時,雖然心中有詫異和吃驚,但並不動聲色,站起身來,低聲喝令手下準備!
按照漢例,諸侯王的護衛中是可以配置標準數量弓箭的,這也是當初爲了保護劉氏子孫安全的考慮。
齊王衛隊標配硬弓三十把!魏無雙一聲令下,這三十名出列的彪悍護衛張弓搭箭瞄準酒樓前目標,連一句招呼都沒有打,箭簇寒星,追魂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