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高祖皇帝劉邦這條祖龍,他衍生了可不止九個兒子。
既然是自稱爲龍的男人,繁殖能力那是相當的強啊!早期的龍子龍孫就不用說了,即便是他到了晚年,未央宮中的美人們,還是仍舊爲他生下了幾個小皇子。
已經成年的皇子們,早已經被分封到各地,裂土爲諸侯王。可是其中幾個小的,就生不逢時,還沒等他們長大呢,他們的龍爸爸漢高祖,就歸天了。
這幾個最小的龍崽子中,就包括現在的大宗正劉軒。等到高祖皇帝死後,朝堂風雲變幻,未央宮腥風血雨,在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呂太后把持國政下,身爲漢高祖幼子的劉軒就這樣與封王的機會擦肩而過,而且以後永遠都不可能再有了。
這本來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然而誰知道世間事禍福相倚,偏偏如此。劉軒在以後的歲月裡,反而比所有的那些諸侯王們都更過的舒坦。
這種舒坦,不是說他的榮華富貴。但凡是皇室子弟,生下來就是富貴命,這是跑不了的。高祖少子劉軒,正因爲沒有封王,躲過了後面未央宮與諸侯王之間的龍爭虎鬥,不像那些顯赫的王族一樣,被抄家滅門死無葬身之地。他反而能平平穩穩的得享富貴至今,成爲碩果僅存的皇室中德高望重之人。
正像很多時代中的某些現象一樣,這樣地位尊崇的人物,並不是他本身有多麼厲害,而是那些同時代的牛逼人物都死翹翹了,活的年紀久的就自然成了最牛逼的。
長久以來,從來沒有人敢反駁一句他的批評和指責。就算是皇帝和太后,不管心裡願不願意,在表面上對待他的意見,也要恭恭敬敬的。唯吾獨尊,頤指氣使,早已經習以爲常。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活到今天,竟然會有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公然在含元殿上,當着皇帝和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出言辱罵。這、這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傢伙當時就鬚眉皆炸,把手中的笏板敲得啪啪響,一撩袍袖,做勢就要往元召的頭頂砸去。
“混賬小子!如此無禮,今天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含元殿上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許多大臣、侍衛心中感覺今天真的是開了眼了啊,這刺激一個連着一個。平日裡高冠博帶威嚴無比的大宗正也要出手打人了,這樣的大朝會,簡直玩兒的就是心跳哇!
“大宗正息怒啊!這……唉!陛下,您看……?”
別人離得遠,再說也不便出手阻攔。丞相公孫弘可是躲不過去,他和張湯就坐在元召的左右兩邊,張湯是不用指望的,沒看到他的臉上就快樂出花兒來了嗎!公孫弘只得連忙站起身來,一邊擋在劉軒和元召中間,一邊擡頭焦急的向皇帝求助。
公孫弘心裡就別提多麼懊惱了。這都是些什麼爛事兒啊!大臣們之間接連上演全武行,你說你劉軒這老胳膊老腿兒的,氣性還這麼大,萬一去打元召,再和剛纔廷尉杜週一樣,打人把自己打掛了咋辦?那就越來越亂套了。
在衆臣們的目光中,皇帝劉徹揉了揉額頭,無奈的嘆了口氣。元召這小子就是故意的想在含元殿上把事情鬧大,他這個皇帝要完全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大膽元召!大宗正乃是宗室老臣,朕的皇叔祖。豈容你言語如此侮辱?就憑着這般言辭不遜之罪,朕罰你俸祿一年,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元召暗自撇了撇嘴,罰俸祿一年?小意思!雖然知道皇帝已經是在暗中迴護他,卻並不領情。他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都不好好維護,任憑被身爲臣子的在這裡胡亂議論。那好,你既然態度曖昧,那就別怪我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了!
既然與素汐公主已經定下盟約,那便任何人也指責不得。元召,就是這樣護短的人!想要利用這件事來進行權力博弈,管你是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蒼天爲難,那便去逆蒼天!
“陛下無論做出怎樣的責罰,微臣都心甘情願地領受。只是有一樣,微臣今天就在這兒當着所有人的面再重申一遍。也免得某些老頑固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羣臣繼續目瞪口呆中。卻見這位年輕侯爺收起笑容,以非常認真的態度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然後用冷冷的眼神盯住對面想要憤怒咆哮的大宗正。
“即便陛下今日之後會治罪於微臣,我還是要說!天地之法不足畏,祖宗之法亦可違!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大漢朝要想開創一個前人未曾有過的局面,就必須要破除一切陋習陳規。陛下,自古敢於突破,敢於創新者,纔是王者氣象!想想我朝從立國至今,所取得的一切成就,無不是突破前人所立下的規矩而取得的,這些事歷歷在目,難道諸人視若不見嗎?……至於利安公主與微臣的事,我覺得這是臣的私事,與國家大義扯不上任何關係。哦,如果有誰不服氣或者是看不慣,大可以與臣定下決戰之約,刀劍相搏一絕生死!大宗正,你和你背後的那些人,敢嗎?”
“好!元……!”
一片鴉雀無聲中,有一人情不自禁的就爲元召鼓掌叫好起來。皇帝冷冷的哼了一聲,太子劉琚連忙收住了話頭,纔沒有把想爲“元哥兒”加油的話喊出來。重新垂下頭時,他心中已經激動的厲害。下定決心,一會兒回到後宮以後,一定把元召所說的這番話一字不漏的帶給阿姐,讓她知道,她的終身託付之人沒有看錯,這是怎樣的偉丈夫!
“好啊!元召小兒,你簡直是太狂妄了。皇帝陛下,列位大臣,可都聽到啦?如此不敬天地不畏祖宗的傢伙,有什麼資格站在朝堂之上與聞國家大事呢!陛下,老臣現在擔心的已經不僅僅是長公主下嫁會引起的非議,而且更嚴重的是,如果陛下重用此人,將會禍亂朝堂,遺患無窮啊……!”
劉軒精神大振,他自動略過了元召的後面兩句話。開玩笑,誰去和他逞個人之勇拼刀子決勝負?腦子有毛病纔會那樣去做呢。不敬天地不畏祖宗,這本身就是爲世間所不容的大罪過,這小子既然自己作死,那就別怨別人抓住這一點不放了。
元召的態度果然在很多人的心中引起了不滿。就連劉徹,這位一向敢於創新的皇帝,也在心裡微微的嘆息。元召這傢伙勇則勇矣,卻有時候不懂得講策略啊!有些事去悄悄的做,可能不會引起什麼大的反彈。可是這樣明目張膽的說出來,是給對手創造打擊的機會呀。
要不要自己出手幫他度過今天的難關呢?皇帝眼光閃動,掃視了羣臣一遍,在心底暗自斟酌。不過還沒等他說什麼呢,元召已經針鋒相對的迴應了劉軒的攻擊。
“呵呵!大宗正既然如此懂得天地大道,那我只問你一句,天地四時春秋交替,你可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嗎?”
劉軒那也是皇室子弟出身,自小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更加上年老成精,豈能被一個年輕人所難倒。聽到元召的問話,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然後仰天冷笑。
“哈哈!真是可笑,竟然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一看你就是不學無術之輩。四季冷暖,日夜交替,春花夏果,秋收冬藏……這些天地間的道理,正如人倫大道一樣,半點違逆不得!唉!這也怪不得你,你本來就是個來歷不明的野小子,想必從來沒有長輩對你講過這些道理吧?哼!既然如此,就別在這兒故弄玄虛自不量力了。”
“淺薄!真是太淺薄了!看你說的這幾句話,就可想而知,我剛纔說你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一點兒都沒冤枉你呀!”
“你……!元召小兒,信口雌黃!我怎麼就淺薄了?今天你要是不講出個道理來,我與你不死不休!”
“切!老匹夫,你以爲倚老賣老別人就會怕你嗎?你那點淺薄的認知,在這自然萬物的奧秘面前,簡直就是螢火對皓月,狂犬哮太陽……大道理就不和你講了,講了你也聽不懂。你只知道春花夏果,卻並不知道滿樹的瓜果在冬春也可以成熟。你只知道秋收冬藏,卻並不懂得盈虛虧滿的道理……。”
“且住!哈哈,大家這次可聽清楚了?這個人、這個狂妄的小子,剛纔說的什麼?冬天和春天也能長出滿樹瓜果?這不是胡說八道還是什麼!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絕不可能的事,這頑劣之徒,竟然信口開河張嘴就來……哎吆,如果讓這樣的人站在朝堂上,和諸位同殿稱臣,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啊!”
聽到元召罵他老匹夫,越來越離譜,說出的話更是漏洞百出,劉軒不怒反笑,心中殺機頓起的同時,臉上的鄙視之意簡直就快要淌含元殿一地!
呆呆看着兩人脣槍舌劍半天的皇帝和所有大臣們,像是剛剛回過神來,一起把目光投向元召的身上,這次一致認定:嗯,大宗正說的不錯,元召確實在胡說八道!
“呵呵!你覺得不可能就不可能嗎?那……我們來賭一次吧?看看誰的命大!”
元召擡起頭,笑容淡泊,話裡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