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德參遠去的身影,孫傳庭不由感嘆一聲,“不想京營之中也有如江參將這般治軍之臣,撫軍果然有識人之能。”
劉錫命心中一突趕忙打個哈哈,“哈哈哈,天下自有才人出,哪個時候都不缺有才之人,關鍵是看上位者能否用之而已,這些將士全都是跟我打過建虜的,自然是知根知底。”
孫傳庭點點頭不再多言,他也是帶兵的人,自然知道培養心腹的道理,況且劉錫命本就身居高位,他也不疑有他。
這就是明朝這個時代的通病,無論是皇帝還是朝臣全都對武將防範有加,對於同樣身爲文臣的大臣們卻少有往這方面想的。
一方面是因爲文臣不能直接掌軍,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幾百年來從未有文臣領兵造反過,這已經讓大明朝廷放鬆了警惕。
劉錫命大軍最前方路邊,躬身而立的吳有性沒想到江德參竟然帶回了劉錫命同意接見的消息,這讓他又驚又喜,趕忙帶上行禮跟着大軍一同進發。
當天晚上,劉錫命纔在延津縣城內安頓下來,便將吳有性招了過來。
“草民吳有性,拜見劉中丞。”
見到洗浴一新的吳有性,劉錫命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就坐。
“先生不必多禮,先生既然是郎中,此番前來相會,想必是有事想要教我,還請先生明言。”
劉錫命和藹的態度讓吳有性驚喜交加,這可是一任巡撫。
“不敢說教,中丞禮賢下士,吳某愧不敢當。”
吳有性想了想壯起膽子道:“草民本是南直隸人,因聞河南大疫,特意前來獻微薄之力,自崇禎年間起,天下間便大疫不斷,因此草民有心著寫一本瘟疫論,以爲後世所借鑑。”
“近來閱讀中丞在中原報上所著高論,乃知天下竟然還有細菌等學說,實不相瞞,在此之前,草民已經按照中丞所說方法救治了幾個村子,確實效果顯著。”
吳有性說着說着臉上露出一絲羞澀,“正是因爲如此,聽聞中丞將至,草民便斗膽前來,爲的只是討教這細菌說一事,還請中丞見諒。”
劉錫命對於吳有性越說越羞愧倒是不奇怪,這年頭所有人都喜歡敝帚自珍,無論是工匠還是醫生,全都死死抱住自己的知識不肯輕易外傳。
倒是吳有性所說瘟疫論一事讓他眉頭一跳,他隱約想起來,明末清初之時確實有這麼一位大家,甘冒染疫的危險,四處奔走,只爲求得消滅瘟疫。
眼前這個人莫非就是那人?
劉錫命心下感動,當即起身朝吳有性深鞠一躬。
“本官替天下百姓向吳先生致謝,疫病本與先生無關,然則先生甘冒風險,親赴險地,如此精神,着實讓劉錫命感動不已,我大明朝若是多幾個像先生這樣的人,天下何愁不治。”
吳有性駭的趕緊起身鞠躬,“不敢如此,不敢如此,草民不過是盡綿薄之力罷了,當不得中丞如此誇獎。”
“先生不必驚慌”,劉錫命見狀趕忙笑着將他扶起,“本官所說都是心裡話,如先生這般高義之人,本官還要向陛下請功呢。”
不等吳有性客氣,劉錫命再次解釋道:“至於防疫一事先生也不用擔心,雖說劉某對於格物一道頗有研究,但是疫病畢竟是大事,本官麾下有名醫姓顧名南,這防疫藥物等事都是他在操作,先生若是有意,不防隨本官一同,到時你二人正好交流一番。”
“如此,便多謝中丞”,吳有性大喜過望,趕忙躬身行禮。
此時還沉浸在喜悅中的吳有性還不知道,正是因爲自己的醫者仁心,在見識了劉家村醫房從新建立的現代醫學體系之後,他也投身於此,並因此成爲了後世防疫學的先祖。
其所著的《瘟疫論》成爲後世醫學的經典之作,從而名聲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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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吳有性一樣沉浸在幸福的煩惱中的還有陳子龍。
十三年二月劉錫命的手書到了以後,陳子龍左思右想,加上有柳如是攛掇,眼見守孝期滿,他便輕裝簡行,一路朝河南而來。
他到河南的第一站自然是好友黃宗羲治下的汝寧府確山縣。
然而正如黃宗羲在信中所說,經年以來,流寇肆虐中原,汝寧府地處河南、湖光和南直隸交界,革左五營、張獻忠等人更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此前汝寧府幾任知府、知縣都因城破被殺,眼下更是連汝寧府知府位置都空着的,着實沒人敢來上任。
好在黃宗羲也不是一般人,他纔到任確山,便憑藉着手腕和名望收服了確山的官紳,藉此得以控制住確山軍民,勉力在流寇的衝擊下保住了城池不失。
按說這種情形應該撐不了多久,但是好在劉錫命主動給他提了個醒,竇玉泉等人就在汝寧府旁邊的南陽府任職,若是事有不協,他可以到鄧州等地求援。
抱着將信將疑的心態,在革左五營再次大舉來攻之時,黃宗羲只得向鄧州知州竇玉泉求援。
結果竇玉泉也不含糊,雖然沒有河南巡撫的軍令,地方官兵不許擅動,但是鄧州憑藉的可不是官軍,而是數營劉家自己組建起來的人馬,號稱是鄧州民團。
就這樣,當革左五營的老回回馬守應攻城正酣之時,鄧州民團近萬人馬突然殺出,將革左五營當場打到崩潰,看的鄧州軍民心驚膽戰。
然而這幫民團竟然毫不在意,解了確山縣之圍後便立刻撤走,說都沒說開拔銀等事情,讓黃宗羲感動不已。
正是在這幾次接觸之下,大受震撼的黃宗羲纔開始對隔壁的鄧州、內鄉等地關注起來。
這一關注便不得了,黃宗羲赫然發現,整個河南境內,似乎還真的有這麼幾處堪稱世外桃源之地。
這便是鄧州、內鄉。
雖說這兩地地處流寇往來之地,鄧州等地也屢次向省裡告急,然而黃宗羲何等聰慧,他很快便從蛛絲馬跡中捋清了思路。
這鄧州、內鄉告急是假,叫苦纔是真。
歷次流寇過境,要麼是在兩地民團的虎視眈眈之下被禮送出境,要麼就是被民團打的頭破血流不得不四處逃亡,卻少有聽到他們村鎮被屠等消息。
大吃一驚的黃宗羲還專門去信竇玉泉詢問爲何不如實向河南巡撫衙門報告,誰知道竇玉泉一句話扔過來堵死了他的嘴。
若是河南巡撫衙門知道鄧州民團有如此強的戰力,鄧州民團還能留在鄧州保境安民嗎?
哪怕是憂國憂民的黃宗羲也無話可說了,難道他能讓鄧州放棄自身安危去救河南全省不成。
雖說如此,但是自此以後黃宗羲便對鄧州等地多了個心眼,不僅派人多方打探鄧州施政之策,更是想要在確山也如此推廣。
只不過鄧州等地實行的並土地、結村社、糧食統購統銷等手段在他這兒卻全都用不上,確山不像鄧州和內鄉等地經過劉家暗地清理,地方官紳早就將逃散百姓的田地裝進了自己兜裡,哪裡容得了他這麼胡來。
沒辦法之下,黃宗羲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鄧州在竇玉泉治下一天天在亂世中逆勢繁榮起來。
鄧州周邊的府縣,不止南陽,就連汝寧、歸德等地都有百姓拖家帶口向鄧州遷移,據黃宗羲和竇玉泉通信得知,到了崇禎十三年初,光是鄧州下轄已經有民七十餘萬人了。
當然了,這些人口全都是不在官方資料上的,全數被劉家裝入了自己囊中。
但是劉家與一般官紳的區別就在這裡,只要鄧州還控制在大同社手中,朝廷便多少能夠收到劉家上貢的賦稅,這三年裡鄧州、內鄉等地年年都是上上的考績,由不得河南全省官員羨慕眼熱。
爲此,黃宗羲已經聽說了多個消息,早就有人盤算着今年等到竇玉泉等人調任他處之後謀取鄧州等地的知州位置了。
只不過熟知劉錫命性格的黃宗羲卻是心中哂笑,這種肥肉,既然吃到了劉錫命嘴裡,他怎麼可能還會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