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狼王

哥舒寒掣肘着暴怒的小女人,用鼻翼輕輕劃過她熾熱的臉頰,低語:“我警告過你,惹我的後果,任你上天入地,讓你生死不能。”

他薄而軟的脣幾乎就要貼上她的,她冷汗涔涔瞪着眼前那遂黑的重疊雙瞳,鬼魂般的幽綠糾纏着深邃的黑,爍爍如妖,攝人心魄,洞穿靈魂。終於,她不敢再看,恐懼地閉上眼眸。

“怎麼就我惹你?分明是你闖進我的生活,我真倒黴,遇到你什麼都變得一團糟。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來沒見過你!我對天發誓。”明月夜委屈氣結如孩童道。

哥舒寒幾欲失笑。這性子暴烈的小貓兒,那麼容易信人,又那麼容易惱人,着實有趣。此念一生竟讓他忍不住心生寵溺。呲了半日牙,想必貓兒也倦了,今日便放她去吧。他手中的力道漸漸鬆懈。

“郎君,狼王回營。”恰在此時,左車慌慌張張闖進營帳,見到兩人如此曖昧的姿勢,不由自主把後半段話硬生生吞了回去,低眉順眼道:“奴才唐突,出去候着。您……先忙!”

聽到狼王的消息,哥舒寒眼神一凜,他停住動作,幾近粗魯地推開懷中女子,明月夜猝不及防地跌倒在熊皮氈子上,只見他已神情如常,淡然道:“狼九呢?”

左車猶豫道:“狼王身受重傷,軍醫暫無法療毒,甚至連靠近都不能,都在營帳外候着。”

“擡進來。”哥舒寒順手鉗制住正奮力偷襲他的明月夜,眼神威懾,他帶着威脅的寵溺道:“十七,別惹我,乖。”

言語間,一隻巨大的鐵籠被八個兵士擡進了營帳,鐵籠內用手腕粗的鐵鏈縛綁着一隻灰白皮毛,高大如馬的受傷巨獸。它微閉着眼睛,痛苦地嘶吼着拼命用頭撞擊着籠壁,眼睛下流淌着兩行腥臭的黑色血跡,身上更是遍佈千瘡百孔的傷口。

“大膽!誰敢鎖他?”哥舒寒再顧不得明月夜,他徒然聲色俱厲,瞬間將籠門邊的兩個兵士一腳掃出營帳。左車見主子暴怒,趕忙奪過軍醫手中鑰匙。

“阿九。”哥舒寒已等不得左車開鎖,轉身攜了劍,火光電閃間,早已劈開籠門。他心痛地抱住巨狼的脖子,小心翼翼查看着它的傷口。巨狼顫抖着雖沒掙扎,卻依舊痛苦嘶吼,渾身篩糠般顫抖着,傷口慘不忍睹。

“啓稟將軍,狼王中劇毒後神志不清,異常暴躁,我們無法靠近爲他查驗傷口。”臉色蒼白軍醫統領抱着藥箱,他的醫服被掙扎中的巨狼已撕得襤褸不堪。他抖着膽子,又上前一步,巨狼嗅到陌生氣味異常激動,一猛子掙開哥舒寒,又瘋狂地嘶吼暴躁起來,粗大的鎖鏈被它拖着撞擊籠壁巨響瘮人,嚇得軍醫統領一屁股退坐在地上。

鬆開巨狼,哥舒寒一把拽過篩糠般的軍醫脖領子,聲音冷硬道:“一個時辰治好它。不然,去後面埋了自己。”

“勞駕,幫我取藥箱。”一個冷靜而柔弱的聲音從籠中傳來。軍醫一干衆人差點兒努掉自己的眼珠子,連哥舒寒都不可思議地看着籠中一人一獸,制止已晚。

不知何時,明月夜已悄悄走進籠中,她跪在巨狼身邊,用手指輕輕撫摸着檢視巨狼的眼睛,奇地是那狼並未瘋狂襲人,甚至連掙扎都不曾,而是遲疑地仔細而小心地嗅着那雙細白纖長的手。

片刻遲疑之後,那巨獸竟露出欣喜神情,它嗚咽了一聲,伸出大舌頭舔舐着那溫暖的手指,身體也一下子癱軟下來,攤成一團。

受傷的狼目中隱隱浮現出水光,連哥舒寒都猝不及防,驚詫地微張脣角,這兇悍殘忍的大狼,竟然流淚了,它的血和淚混雜在一起,弄得明月夜本就破舊的醫服就更加污穢不堪。

她並不嫌棄,尋到鑰匙解開大狼脖子上的鎖鏈扔到一旁,隨後從荷包裡取出一副鑲翠的金針,一邊撫摸着巨狼的耳朵,一邊在它耳畔輕語:“一會兒,我要先用金針封住你的穴位,然後再給你解毒,敷藥時會有一點痛,但很快就會好的。信我,我會醫好你。”

巨狼似乎懂得人語,靈性非凡,它微微點頭後,遂而力氣耗盡般把腦袋癱軟在明月夜的懷抱中,喉嚨裡發出孩童般撒嬌聲,此時此景連哥舒寒都要驚愣到吐血。

平日見慣了這狼和哥舒寒一般的冷血殘忍與目中無人,如今竟也如同寵獸般聽話乖順?一定是被毒暈了頭吧,那十之八九是治不活了,軍醫統領暗自摸摸自己的腦袋,覺得頸子上益發涼颼颼的。

哥舒寒眼見明月夜輕巧地施針,如蜻蜓點水,封住幾大要穴後,頃刻間巨狼的眼睛就不再流淌黑血。

“將軍,屬下有把握治癒您的雪狼王。那麼,您打算用什麼來交換?”明月夜目光炯炯,擡頭望向哥舒寒,語氣竟與剛纔的他同出一轍。

“你想要什麼?”哥舒寒微笑,目光深邃。

“狼王的眼睛若不及時醫治,不但會失明,更有性命之憂。”明月夜一點兒沒吝嗇自己的倨傲與得意:“將軍若不信,及早尋得名醫爲狼王療傷,時間真是耽擱不起呢。”

這貓兒竟然也能撞上死耗子,着實運氣不錯。哥舒寒自覺好笑。但她竟能得狼王好感,卻又令人出乎意料,便看她怎麼渾水摸魚吧。

“說,想要什麼?”哥舒寒一轉身,端坐到營帳主位上,似笑非笑。

“猴子和軍醫,隨我處置,還有,你知道我想要的。”明月夜斬釘截鐵道:“屆時,請將軍賜還屬下及雪貂獸自由之身。自此我們互不相欠,恩仇兩清如何?”眼見峰迴路轉,她的心情登時美妙起來,神情之間已有燦爛笑意。

“好!”哥舒寒不假思索道:“狼九痊癒,即刻兌現。”

“那就煩請在場各位作證,以備無信之人抵賴。誰若失信就自認自己,是天下最大的烏龜王八蛋!”明月夜微笑,遂黑眼眸透着清冷驕傲,月光般皎潔的臉頰散發着柔和光彩,哥舒寒想,他還真得對這小貓兒刮目相看了。

除了左車,其他人別說搭茬,多看幾眼哥舒寒那意味深長的冷笑都有尿褲子的衝動,要知道他們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翻臉無情。得罪這尊瘟神豈不是怎麼死都不知道?作證,那是要死成沫沫的節奏啊。

只有左車,眼瞅着主子陰晴不定的神情,着實佩服起自己未來的女主子。敢用烏龜王八蛋和主子明目張膽討價還價的女人,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或者,他們真真一對天生絕配的混蛋妖孽。

“好,你們就作證。”哥舒寒陰險地巡視衆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也可以被解釋爲殺人滅口的滿意微笑。恰時,帳外傳來幾聲寒鴉叫聲。眼瞅着軍醫們的臉一個一個青的青,白的白,黑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