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度血

“血祭?”赤霄蹙着眉,張着嘴,不可思議道。

火暴與窈娘也都驚詫不已,一時無法接言。

哥舒寒擎着玉杯,用眼角餘光瞄着身側的明月夜,而後者正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此時正值皓月當空,赤霄在梧桐苑的露臺上,夜宴晴童子與哥舒寒。作陪的自然還有明月夜、燚族大長老火暴和韓國夫人窈娘。

仲秋已過,已經有微微的涼意。紅色的美人蕉,花朵大多凋謝,只剩下碩大的葉子,招搖動盪,卻也碧綠養眼。

白日裡藏在碧玉梧桐裡的七彩鸞鳥,終於等來了溫柔的夜幕降臨。它們輕震羽翼,躍上芭蕉葉,開始委婉歌唱,令人心醉神迷。

赤霄準備了三十年的清涼谷百花釀,與新鮮的炙烤雪菊大銀魚,來寬待貴客。雖然菜餚精緻可口,但這宴席上的人,卻各懷心事,一桌美食簡直味同嚼蠟。

“這見鬼的血祭,到底會怎樣?”赤霄忍不住,再次追問晴童子。

“明月夜,本座賜你的鬼怪異聞錄,可讀完了?”晴童子闔着雙眸,語調清淡。

明月夜略一遲疑,輕輕道:“純鈞屠殺蕭家二百餘口,連老人和嬰兒都沒有放過,殺孽積怨,若被懂得方術之人利用,可引發血祭,或能召喚七十二精,禍亂人間”

“正神之外,正鬼之外,有七十二精。此鬼天不收,地不管,五嶽不御,山海不拘,不從大德,不助真風,好殺好亂,淫邪食血肉,不正之鬼,號曰私神名也。”她微蹙峨眉,不情願的補充道。

“小十七說得不錯。扶桑國的陰陽師,可驅使百鬼夜行。而東兀的術士,則能陰兵借道。這血祭召喚七十二精,必定會爲汴京城帶來滔天大禍。也許,三日後,汴京就會變成鬼城。那麼,大燕,也就不復存在了。”晴童子長眉一挑,脣角旋起陰森森的冷笑。

“依先生之言,我大燕……將有滅頂之災?”赤霄握緊手中的玉杯,關節泛着青白,可見心中隱忍用力。

“有人在弈乾宮作法,所以纔會有鬼精現身。皇上若不信,便叫來宮人細細詢問。這幾日宮中,是否還有古怪?”晴童子淡淡道。

“不必了,窈娘雖病癒,但又有若干宮人生了怪病。赤霄,晴童子非比尋常,他的話……不會有錯。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作法之人,阻止他!”火暴盯住晴童子,苦笑道:“晴童子,你能找到此人嗎?”

“若爲鬼怪,本座可以。但如果是人……難!”晴童子突然睜開了雙眸。他用碧藍的雙瞳掃視着在座衆人。他的眼眸如星空一般璀璨,幽深而清遠,似乎可以看透人心,對視者會心有餘悸。

“老白,你更擔心人禍。若有人做局,將我們聚集在一起,不懷好意,便難以掌控,對嗎?”哥舒寒慵懶的伸展着腰背,凝視着晴童子的眼眸。

晴童子低垂了眼眸,冷哼了一聲:“小崽子,有你在,本座能不擔心嗎?”

“本王前來汴京,只爲接王妃回府,如此而已。再說,咱們的交易也兩清了。放心吧,本王沒有心思攪局。”哥舒寒玩味道。

“哥舒寒,拿來!”明月夜瞪了一眼他,不客氣的伸出手:“把重明之血交出來,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小十七,你以爲你這鬼精鬼精的夫君,能做賠本的買賣嗎?”晴童子不吝嘲諷,揶揄道:“小十三,本座猜你會用血,來換點什麼……”

“先生,火爺爺的鴛鴦斷,必須……西涼王之血,才能祛除嗎?”赤霄臉色有些難看,聲音帶着幾分冷意。

“不錯,東兀古墓的千年鬼火加上重明之血。鴛鴦斷可破。”

“喂,你們沒事吧。小老兒什麼時候說,要解這鴛鴦斷了。如今,老子的身體十分好,赤霄你不要多此一舉。煩死個人!”火暴不高興的站起身來,窈娘手疾眼快拉住了他。

“死老頭,你若再不祛除毒蠱,很快就會真成了,死的……老頭兒。”晴童子冷漠道。

“西涼王,寡人願以十五城,求血。可否?”赤霄目光灼灼,盯住對面的哥舒寒。後者似乎無動於衷。

“再加……十五城!”赤霄咬牙道,他的額上已經隱現激動的青筋。

“皇上,本王並不缺銀子,要到賣血地步。”哥舒寒調侃道,一雙邃黒重瞳卻笑吟吟鎖住明月夜,意味深長。

“我跟你……回長安。”明月夜眼神微凜,笑意冷寒:“這樣,你總能度血給師父了吧。”

“不可!”赤霄和火暴同時暴喝。

窈娘焦慮的看着自家一老一小兩個情緒激動的男人,不知究竟該勸不該勸,極其爲難。

“哈哈……老白,你把本王誑到這弈乾宮來,想必就爲了看這場熱鬧吧……”哥舒寒將手中玉杯裡的酒,緩緩啜飲着,重瞳之中,不吝調侃。

“不錯,確實……有趣!”晴童子微笑,露出冷白齒尖。

“一丘之貉,狼狽爲奸!”明月夜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她背對着哥舒寒,冷冰冰道:“早就猜到了,你最擅長陰謀詭計。也罷,我跟你,回長安,你救人,行不行?”

“娘子啊,何必如此劍拔弩張?本王不要皇上的城池,也不會以此逼迫王妃回府。本王的血,白送!”哥舒寒笑吟吟道。

明月夜不禁心中一動,但她刻意冷着臉:“此話當真?若有食言,你便是天下最大的烏龜王八蛋!”

“惡毒,惡毒至極。簡直最毒婦人心……”哥舒寒拿起酒翁,瀟灑的揚臂。

一道金色的酒液,以美好的弧線落入明月夜面前的玉杯,酒香四溢,剛剛好,他輕笑道:“上一次,在土庫堡,你說過同樣的話,還記得嗎,十七……”

明月夜不動聲色,梗着脖子冷冷道:“忘記了。”

“放心吧,王妃。本王不但會度血救火長老,還會助力你,找出作法之人。”哥舒寒似笑非笑,故意溫柔道:“十七,只要你歡喜,爲夫連性命都可以給了你。何況……是血……”

“嗯,反正也快沒命了……小十三,你還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晴童子不陰不陽,刻薄道。

赤霄暗自咬牙切齒,但終歸不得不客氣的長鞠一禮,低低道:“多謝西涼王。”

哥舒寒手疾眼快攔住,他重瞳微凜,聲音更低沉道:“不必,反正不是爲了你。”

眼看這夜宴的氣氛越來越尷尬,窈娘趕忙上前打個圓場:“夜深了,明日還要尋找作法之人,不如今日各位貴客就早早休息吧。王爺,先生,皇上爲您二位準備了休息的寢殿。”

“不必了。本王住不慣別人的地方。本王會宿在祁峰雪客棧,告辭。”哥舒寒起身。

他瞥了一眼還坐在那裡的明月夜,溫和道:“十七,貪酒傷身,別醉了。明早,梧桐苑見。”

本以爲,他會強行帶自己一起走,始料未及的明月夜,心中畢竟泛起微微波瀾。雖未起身,終歸忍不住道:“你的傷,記得換藥……”

哥舒寒並未回頭,但邃黒重瞳輕染一絲寵溺,紅豔的脣瓣旋起魅惑一笑。他轉身離開,悄然無聲。

赤霄有些失神,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火暴一把攥住手臂。後者用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傻小子,什麼都別說,說什麼你都是幫哥舒寒……懂嗎?”

“小十七,你陪本座在這弈乾宮裡轉轉,可好?”晴童子緩緩起身,笑得別有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