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重逢以來,樸政赫對金泰熙始終敬重有加。
源於前身的記憶,金泰熙在他這裡有着無可比擬的地位。
是這個女人,在他那多災多難的少年時期,給了他爲數不多的慰藉。
她的溫柔、她的知心、她的呵護,讓樸政赫感覺到,原來生命裡還有陽光。
不客氣地說,年幼的樸政赫沒有被生活壓垮,勇敢、頑強地挺過來,多虧了金泰熙的介入。
所以金泰熙就是他心中的神祗,不容詆譭,不容褻瀆。
面對着金泰熙,樸政赫始終小心翼翼。怕她生氣,怕她傷心,怕她受傷,怕她再次離開。
可人的感情不是一成不變的,尤其是隨着樸政赫靈魂的完美融合還有社會地位的穩步上升之後,他對金泰熙的感情也在潛移默化中悄然改變着。
他喜歡這個女人,即使他沒有說過,她也沒有迴應過,但是他對此很清楚。
他相信,金泰熙也一定能夠知道。
本來他和金泰熙之間十分的平靜,或許就會這麼一直繼續下去。
但孫藝珍的闖入,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複雜。
樸政赫至今還記得,漢江邊金泰熙的眼淚。
那讓他覺得,這個女人心裡還是有自己的。
不然的話,看到自己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爲什麼會流淚呢?
他和孫藝珍的感情結束之後,金泰熙對他似乎比以往更熱切了一些。
這種行爲微乎其微,不是心思敏感的人,根本就察覺不到。
幸好的是,樸政赫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都默默地記在心裡,喜在心頭。
可是隨着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樸政赫悲哀地發現,所有的感受似乎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金泰熙就好像是最高明的漁夫,在鉤子上掛好了最鮮美的誘餌。
而他,就是那條被魚餌所吸引的傻魚。
任憑他怎麼努力,魚餌都始終在眼前,卻始終品嚐不到。
爲了追上魚餌,他太努力了。結果時間久了,他感覺到累了。
今天之所以會沒有忍住孫丹菲的誘惑,更應該算是他的一種自暴自棄。
樸政赫其實並不算是一個有着宏大理想的人,現在所做的種種努力,全都是被生活逼迫的結果。
長久平凡的生活,讓他習慣了小富即安。
金泰熙固然美麗絕倫,也近在眼前。但雙方之間難以跨越的距離,樸政赫努力了這麼久也看不到走近的希望。
這讓他已經有點要放棄了。
當對金泰熙的執念不是那麼強烈的時候,樸政赫終於開始審視自己的生活。
這也是爲什麼,金泰熙今天對他發火,而他沒有選擇忍受、徹底爆發的原因。
你還要吊着我多久?
我不是你感情的奴隸,我是一個擁有完整人格的人。
既然你是那麼的高高在上,那麼我還不如低下我的頭顱,去欣賞腳邊的風景。
但金泰熙就是金泰熙,依舊是他心目中最不可替代的女神。
當伊人的淚水奪眶而出的時候,還是擊破了他自以爲是的心防。
車內一時寂靜,唯有金泰熙的抽泣連綿不絕。
她真的沒有想到,今天的樸政赫居然會這麼的狂暴和野蠻,會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此時此刻的她,前所未有的失望。真的沒有想到,她心愛的男人居然是這樣的人。
可是在她的概念還沒有形成的時候,樸政赫的話卻讓她萬分的錯愕。
樸政赫自嘲一笑,神情卻格外的悽慘。最讓人心碎的,還是他的眼神。
因爲從中根本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灰暗的如同這陰沉沉的天。
“我們這樣算什麼?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耗着嗎?金泰熙小姐,玩弄別人的人生是不是一種很有趣的做法?”
樸政赫第一次說出這麼重的話,也是對自己的內心一種鞭撻。
金泰熙錯愕失神,卻頂不住心靈的傷害。
“政赫,你爲什麼會這麼想?我哪裡做的不對嗎?”
樸政赫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我不想叫你奴那啊,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假如你的心裡沒有我的位置,請你明確地告訴我。我的人生已經夠悲慘的了,不想一隻奔跑在看不到目標的路上。”
金泰熙早已哭花了臉,顫巍巍的素手不禁撫摸着樸政赫的臉。
“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嗎?你不懂我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嗎?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努力啊,我心裡的苦又該對誰說?”
她終於憋不住了,哭泣的聲音越來越響,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優雅。
可是她的控訴如同千萬支利箭,攢射在了樸政赫的心上。
“你爲什麼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都要將自己的青春遺忘了,你卻偏偏出現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爲我帶來了多麼大的苦惱?”
金泰熙胡亂地摸了一把淚水。
“我一直以爲,你會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定是命運的安排。既然上天註定了我們會在一起,那麼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認了。可是我一個人努力走近的腳步,卻因爲你的駐足格外艱辛。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嗎?”
樸政赫同樣激動。
“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我好累。你的心意包裹着層層的迷霧,讓我看不透、摸不着、分不清。我就像深海里的魚,眼中只有前方那閃光的點。不停地遊啊遊啊,不停地追啊追啊,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你扔下的魚餌。我追一下,你收一點,卻讓我永遠也追不上。”
自從2006年的聖誕節再次相遇,兩年多的時間裡。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敞開了心扉,正面他們的感情。
可是金泰熙的話,卻給了樸政赫從所未有的震撼。
她癡癡地看着樸政赫,語氣呢喃中帶着的哀傷,讓天地爲之動容。
“我不停地拉着魚餌,就是希望你能夠跑的再快些、再快些。這樣,你就會更加靠近我身邊,不是嗎?”
說完,金泰熙猛地推開車門,飛奔了出去。
樸政赫呆坐在車裡,看着金泰熙的秀髮飄揚在風裡,隨即隱沒在了大樓中。
好像時間靜止了一般,樸政赫枯坐不動。要不是一雙眼睛還能活動,說他死了也有人信。
太陽見慣了這人間的悲歡離合,並不會爲之唏噓短嘆。冷漠的腳步片刻不停,吵醒了月亮的夢鄉。
當天空掛起了星幕,還鑲嵌了一道火紅的流蘇時,樸政赫拼盡了全力,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
骨斷筋折的疼痛鑽心而入,才讓他感覺到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緩緩擡頭向上望去,金泰熙的家裡依舊沒有燈光,如同他的內心世界。
樸政赫不去管失去知覺的手,而是重重地靠在了座椅上。
“金泰熙啊金泰熙,你還真是九天之上的鳳凰。明明飛的那麼高,飛的那麼驕傲,卻還要拖着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拼死的奔跑。你是希望我快到極致,然後飛起來,和你並駕齊驅嗎?”
算了,不想了。
這一刻的樸政赫無比的心累,對這個世界,也是對自己,更是對愛情。
他緩緩發動汽車,慢慢地駛離了這裡。
而在他的身後,金泰熙無助地站在窗邊,眼睜睜地看着他遠去。
捏在手裡的電話,幾經猶豫,還是沒有撥打出去。
珍珠般的淚水滑落到地板上,碎成千萬粒的愁緒。她卻只能喃喃自語,可可的芳心不知述說給誰人。
“政赫啊,對不起,我只能這麼做。希望你不要氣餒,跑的更快些吧。奴那已經不年輕了,等不起你太多的歲月。真心希望能夠在最美好的季節,和你牽手共度一生。”
說完,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緩緩地坐在了地板上。
憔悴的容顏埋在了雙臂之間,不讓自己的委屈被這天地看到。
這一夜,樸政赫醉的不省人事。
在他混沌的腦海裡,堅持和放棄兩種想法,慘烈地衝突着。
一會兒東風壓倒了西風,但是很快西風又壓倒了東風。
他也無法在這紛擾中,好好地看清自己的心。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明明上天給了他多一世的輪迴,卻沒有給他傲世的灑脫。
禁錮在內心深處的敏感和脆弱,依舊在影響着他的命運。
沒有人告訴他方向在哪裡,也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
即使他勇猛如巨龍,也陷在這張情感的大網裡,無力掙脫。
他卻不知道,在他天人交戰的時候,樸政勳苦捱了一夜。
雖然五大三粗,但他還是看得出來,弟弟的心裡很難過。
即使無法探究他難過的原因,也幫不了什麼,但是作爲他的哥哥,樸政勳最好的做法,就是在這個時候陪伴在他的身邊。
眼看着弟弟面目猙獰,說着聽不清的夢話。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無聲落淚,樸政勳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無能。
要是更努力一些就好了,就可以讓弟弟擁有美好的生活。
不至於每天都奔波於工作,累的跟狗一樣。
病了累了,傷了痛了,都要自己****傷口,咬着牙繼續上。
這明明應該是他這個做哥哥的責任,卻只能站在旁邊看着他一個人橫衝直撞。
傷心的樸政勳虎目含淚,緊緊握着弟弟的手。
像是說給樸政赫聽的,也像是給自己的打氣。
“弟弟呀,再忍耐一下。哥哥馬上就要成功了,到時候你就不用那麼累了。等哥哥成功了,你有什麼夢想盡管說,哥哥拼了命都要幫你完成。”
這陰鬱的夜,攪得人間幾多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