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杯酒下肚,樸政勳的眼神迷離,說話也大舌頭起來。
他哈着酒氣,繼續吹噓着。“那個狗崽子,成天就躲在村子裡不出來。老子又進不去,都快要餓死在那裡了。”
樸政赫關心地問道:“哥,那你是怎麼抓到他的?”
“呵呵”,樸政勳打着酒嗝,拍拍胸脯,牛皮吹的越發響亮了。“我是誰?我可是足智多謀的樸政勳啊。那狗崽子不出來,我就想辦法逼他出來。後來我看那個村子的位置靠近山林,乾脆就放了一把山火。村子裡的人受不住,全都跑了出來。哪裡還顧得上他一個外人?我和兄弟就等在外面,將他抓了個正着。”
樸政赫滿頭冷汗,對自己這位哥哥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該唾棄。
放山火,虧他也想的出來。
一定是那地方比較偏僻,交通不便。
不然的話森林火警快速趕來,樸政勳就別說抓人了,自己肯定要先吃牢飯。
所幸傻人有傻福,居然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至於和樸政勳一個幫派的人爲什麼會找樸政赫,對他下手,事情也明白了。
樸政勳一去中國,好幾個月都沒有音信。
結果他們社團的老大還以爲他拿了那筆錢,自己跑路了呢。
於是才下了命令,要找到樸政赫,希望從他這裡挖出樸政勳的蹤跡。
誰想到樸政赫這麼狡猾,先是在地鐵站門口利用畢津浩耍了他們一把。
隨後又搬了家,連去向都沒有留下。
偌大個首爾兩千多萬人,想要找到他,難度跟大海撈針沒有什麼區別。
後來還是社團走了警察廳的關係,通過官方的資料庫,找到了樸政赫的住所,才發生了那天晚上的打鬥。
無巧不巧的是,樸政勳剛好那個時候帶着錢回來了。
一看弟弟捱了打,當即怒火攻心,大打出手。
趕散了小混混們,他連忙把樸政赫送到了醫院搶救。
得知只是輕微的腦震盪和手臂骨折,他才鬆了一口氣。
隨後怒火滔天的樸政勳殺到了社團所在地,將追回來的錢重重地砸在了老大的面前。
至此,老大才知道誤會了他的忠心。
一邊好心安撫,一邊狠狠地教訓了那幾個小混混給樸政勳出氣。
除此之外,他還獎勵了樸政勳一大筆錢,並且提拔他擔任了餓狼組的組長。
樸政赫一邊聽着哥哥吹噓,心裡一邊冷笑。
前世在城g局的時候,他就見識了太多的小混混。而且就在城g局裡,大部分成員也都是小混混出身。
對於這種人,樸政赫有着十分清醒的認識。
什麼義氣、忠心、豪爽,全都是假的。
唯有赤裸裸的利益,才能夠驅使他們幹這幹那。
就比如樸政勳這件事,他只不過是幾個月沒有聯繫而已,結果社團的老大就悍然對他的家人動手。
由此可見,黑社會的見利忘義、心狠手辣到了什麼程度。
旁邊的樸政勳已經喝高興了,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嘴裡高談闊論,顯擺着自己的功績。“你們是不知道,當我把錢砸到大哥眼前的時候,他當時就認錯了。除了我,你們還有誰能讓大哥認錯?嗯?都不行吧?說起來,那位大哥也是不錯的人。不但給我道歉,還提拔我擔任了組長。從今以後,誰不知道我樸政勳的大名?”
樸廣河和另外一個小混混,全都低三下四地恭維着,將樸政勳吹捧的暈暈乎乎,更加的不知東南西北。
而陸重烷則臉色尷尬,冷汗連連。臉上勉強有點笑容,也是努力擠出來的。
他就是地方上來的一個心懷夢想的年輕人,哪裡見識過黑社會聚會的樣子啊?
看到他不自然的樣子,樸政赫十分的不好意思,覺得對不住這位朋友。
同時他更加擔心自己的哥哥,就這麼傻乎乎的,說不定哪天就被人賣了。
蹲監獄都是小事,要是橫死街頭,他連哭都沒有地方。
前世看過趙寅成主演的《卑劣的街頭》,對這種街頭小混混的故事,樸政赫還是很熟悉的。
這樣的生活,結局本來就不會太好。
他可不想自己的親人,也走上那樣的道路。
想到這裡,他拉了樸政勳一把,勸道:“哥,少喝點吧。再這麼吹的話,別人該笑話你了。”
孰料樸政勳把眼睛一橫,猛地掙脫了樸政赫的手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掃視着不大的棚子,怒喊道:“誰要笑話我?站出來讓我看看。”
樸政赫腦袋埋在臂彎裡,都沒臉見人了。
這哥的酒品也太差了,淨會鬧事啊。
也不想想,能夠在這種大棚夜攤裡消費的,哪有什麼厲害的人?
要麼是普通的打工族,要麼就是附近的居民。
看着樸政勳五大三粗、氣勢洶洶的樣子,大家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樸政勳卻沒有就此罷休,他的嗓門越發的高漲。“我,樸政勳,就是在……就是在街頭討飯吃的。我知道,在你們的眼裡,我……我就是乞丐一樣的傢伙。不過無所謂,我雖然不好,但是我有個好弟弟。”
說着,他一把抓住樸政赫的肩頭,將他拉了起來。“這就是我的弟弟,帥不帥?”
坦白地說,樸政赫真的不算帥,只是個平常人。
但是大家在樸政勳的威脅下,只好違心地應付起來。
樸政勳更加來勁了。“我弟弟光是帥,有什麼了不起的?啊?光有這個,那是酒店的公關,小白臉,是caibi(韓語鴨子的意思)。”
樸政赫那個氣啊,努力想要拉着哥哥坐下。
他的心很受傷,真想好好問問這位說話不經大腦的哥哥,自己哪裡長得像鴨子?
問題是他右臂受了傷,光憑一隻胳膊,哪裡拗得過的樸政勳的力氣?
樸政勳不爲所動,調門高的跟示威遊行一樣。“大韓民國,最了不起的職業,有兩個。一個是檢察官,他能定人生死。說你有罪就有罪,說你沒罪就沒罪。誰家的孩子不想做檢察官的?”
意外的,聽到他的話,大家居然真心實意地點頭認同了。
沒辦法,在韓國,檢察官常年位居最好的職業榜首位置。
誰叫韓國的司法制度格外突出檢察官的作用,導致這些人手中的權力很大、很大。
上可叫板總統,下可掃蕩黑幫,絕對的閻王一樣的角色。
有人迴應,樸政勳的興致更高了。
他隨手一扒拉,就把樸政赫固定在了身邊,讓他的臉對着衆人。“除了檢察官,還有什麼職業好呢?那就是pd。不管多麼大牌的明星,pd大人都能夠讓他們乖乖聽話;不管多麼搞笑的節目,pd大人都能製作出來。而我的弟弟,他就是這樣了不起的人。”
樸政勳的大手揮舞,憑空給自己增加了說服的力度。“什麼張東健、李英愛、金三順,了不起嗎?了不起嗎?”
他突然衝着眼前的幾個人如此追問,對方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向後退縮。但還是點點頭,承認了張東健、李英愛、金三順的了不起。
樸政勳嘿嘿地笑的十分得意。“他們了不起又如何?在我弟弟面前,全都要乖乖的聽話。我弟弟說讓他們好好演,他們就要好好演。不然的話,他只要一句話,那些人立馬就完蛋了。”
樸政赫這個羞愧啊,都沒臉見人了。
張東健、李英愛這些人,別說他一個小小的fd了。就是他們藝能局局長見到人家,也得客客氣氣的。
結果到了什麼都不懂的哥哥嘴裡,好像自己成了娛樂圈的太上皇一般。
樸政勳吹着吹着,兩行眼淚突然低落了下來。“我弟弟爲什麼這麼了不起?你們知道他有多努力嗎?冬天的時候,家裡窮的燒不起煤。他就裹着被子,腦袋蒙在裡面,藉着一丁點的光看書。手中起了凍瘡,沒錢買藥,只能用熱水泡泡,還要去參加考試。就是這麼困難,我弟弟從小到大,每一門的功課都是全校第一。這麼了不起的人,就在這裡。”
樸政勳想要搬過弟弟的腦袋,讓大家好好看看。“你們都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的弟弟,將來一定是最了不起的人。他是我弟弟,我親手養大的弟弟。”
這一刻的樸政赫卻力大無比,努力將腦袋轉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眼淚卻好像夏日的暴雨,傾瀉而下。
滾滾的回憶滿滿襲上心頭,全都在他的心田裡變成了揪心的刺痛。
小時候,混混們在學校門口堵住了他。
一邊湊他,一邊警告他離漂亮的女孩遠點。
是這個哥哥勇猛地衝上來,一個人面對十幾個人。
被打倒了又站起來,倒下了又站起來,眼睛都出血了還保護着他。
他生病發燒,昏迷的三天三夜,眼見着要死了。
是這位哥哥搶了路人的金項鍊,換成了錢,然後揹着他去了醫院。
結果因爲這件事,樸政勳足足蹲了八個月的牢。
只不過因爲他是未成年,纔沒有被重判。
出來的時候,看到好好的樸政赫,他卻笑的無比輕鬆。
高中的時候,他沒有錢交學費,被學校勒令退學。
是這個哥哥跪在校長的面前,苦苦哀求,發誓三天之內一定把學費送到。
三天之後,一身傷疤、一瘸一拐的樸政勳出現了,而樸政赫的學業也保住了。
可以說,在樸政赫的二十幾年的生命裡,要不是有這個哥哥的存在,他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現在,他心愛的弟弟終於成才了,做了在他看來了不起的職業。
他卻沉落在黑暗裡甘之如飴。
他一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這個弟弟。
或許他有很多的缺點,沒有文化,粗魯,耍酒瘋,好勇鬥狠,沒有心機。
但只要有這份愛的存在,他就是最偉大的人。
這一刻的樸政赫,第一次感謝了這具身體的原主人。
感謝他給自己送來了一個哥哥,這麼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