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擺平了孫皓這一頭之後,王迪馬不停蹄的又前往建業與葛系會晤。
在王迪看來,事情應該是已經操作的差不多了,結果,在葛系府上見面之後,葛系卻是一臉抱歉的看着王迪:“子均,出了點意外。”
關鍵時刻居然出了意外?王迪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之前不是說世家代表和朝中重臣都聯絡的差不多了嗎?各路謠言,不是,各路祥瑞也整理的差不多了,怎麼可能還出什麼差錯呢?
“有一個人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強硬,而且,”說到這裡,葛繫有點不好意思:“也是老夫的疏忽,以爲他的分量沒有那麼重要,結果……”
一個沒有什麼分量的人居然還能起到這種阻礙作用?王迪不信問道:“究竟是何人?”
“左御史大夫丁固。”
這個人在之前整理的重要大臣名單裡面曾經提到過,王迪對這個人的唯一印象就是字號:子賤。沒錯,就是這兩個字。一笑而過之後也就沒當回事了。
之所以沒有什麼印象是因爲丁固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這種風格的形成和他的父親丁覽也有很大的關係:丁覽,字孝連,曾出任會稽郡功曹,守始平長。爲人精微潔淨,門無雜賓(因而爲孫權所器重)。丁固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一點點在官場升遷,累遷至尚書,從孫和(還是太子的時候)到孫亮到孫峻孫綝專權再到孫休,朝局幾經震盪,此公都是屹立不倒,並且在兩年前升遷至御史大夫。
葛系依據平時的接觸瞭解,感覺這個老頭子(都六十多歲了)也就是一個混退休金的平庸之人,之所以能夠做到這麼高的位置上來,就是熬資歷和小心謹慎,沒有什麼出彩的業績(倒也不是葛系低估此人,丁固幾乎所有的成績都是在孫皓繼位之後才做了一些出來),到時候保證他地位不變,頂多是再砸一些錢就算了,所以,一開始就沒把他真正放在眼裡。而王迪,雖然沒有接觸過,但一是前世遊戲或者看書的時候就沒有發現這號人物,二是看這份情報,也就是普通的組織部公佈的幹部簡歷,也沒當回事。
結果,在相當一部分世家和朝中大臣都準備扶持孫皓上位,一大部分人選擇中立,最後一腳衝上去蹭點經驗的時候,一把年紀的丁固居然站了出來,在各種私人場合(還沒有公開化到朝堂之上討論)堅決反對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理由呢?反對的理由是什麼?子均不想聽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王迪不相信還有人敢於出這個風頭,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即便有,也不會是丁固這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所以,只能是在利益上和仕途上沒有餵飽。
“那就沒有了,”葛系的臉更苦了:“錢財肯定是不行了,此人頗有其父風範,別看位列三公,卻已然做到了宅舍弊薄,資財無餘,側室無妾媵,後庭無聲樂。”
“這個丁固是哪裡人?”
“會稽。”
“會稽是否有隱匿田產家奴?”王迪不信這個時代還有兩袖清風的世家大族。
“此人並非會稽的豪門望族,人丁也不是很興旺,並無此類行徑。”很顯然,葛系一夥也不是沒想過從這個角度下手令其就範,但無機可乘啊。
“兒子呢?他有幾個兒子,兒子們有沒有什麼問題?”王迪堅信,老子如果一身正氣,無比清廉的話,多半是把財產藏匿在子孫身上了。
“膝下只有一子名喚丁彌,而立之年還在會稽地方做官,丁固很注意這一點,甚至多次因爲自己的身份阻止丁彌的升遷,”說到這裡,葛系也蠻是佩服:“這丁彌的心態倒也是好,前兩年才得一子,名曰丁潭,反而把心思都放在了培養兒子上面,於官場也不做多想。”
“他周圍的朋友呢?”王迪撓撓頭,對於這種沒幾年奔頭的老頭子,之所以一直在錢財上找突破口,真是因爲沒法再這官場之上給好處了,畢竟,此人起點太高,已經是御史大夫了,而且,爲了保住的一世清名和君子之風,連自己的兒子的升遷之路都給堵住,也太特麼的狠了。
“友人嘛,明面上一個沒有,但根據私下打探,只有一個算是走的密切一點,但也就是點到爲止,”提到這個話題,葛系更是一臉絕望的表情:“右御史大夫孟宗。”
因爲同爲御史大夫,所以爲了做給世人一幅君子不黨的姿態就私下才有點聯繫?也是夠謹慎的了,不過……“孟宗?”王迪總覺得這個名字在哪裡聽到過,但是,到嘴邊就是想不起來。
“說起這孟宗孟恭武,也是個妙人,”葛系又換了一副敬仰的表情:“恭武少孤、母老病篤。多月思筍煮羹食。其無計可得。乃往竹林中。抱竹而泣。孝感天地。須臾地裂。出筍數莖。歸持。作羹奉母。食畢疾愈。”
我靠,聽了這話,王迪不禁瞠目結舌: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二十四孝的哭竹生筍嗎?三國時代北有王祥臥冰求鯉,南有這孟仁哭竹生筍,難道這孟宗和孟仁是一個人,後來改名字了?明白了,那孫皓字元宗,估計是爲了避諱吧。
對於臥冰求鯉和哭竹生筍這種事情,王迪是一萬個不信的,對長輩孝順的人,他自然是佩服,尤其是穿越之後,那一世的父母再無依靠,想想就是心痛,但是,孝心能感天動地到這種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魯迅同志就曾經在《朝花夕拾·二十四孝圖》裡說過:“‘哭竹生筍’就很可疑,怕我的精誠未必會這樣感動上帝。”
魯迅這一點王迪是深深贊同的,在他看來,刻意宣揚、炒作這種事情,多半是爲自己的仕途和名望做鋪墊。時人世人對王祥的評價,多爲德行方面,甚至還給封了一個孝聖,從政方面也是名氣大於政績,難道這孟仁也是同道中人?
再一問葛系,果然如此,名聲多爲好學和孝順兩者,因爲學習學的廢寢忘食就被評價爲“有宰相之器”,廢話,也不看看是誰做的評價,南陽人李肅啊,東吳選曹尚書(主管選拔官吏的官職,相當於組織部長了),師從李肅,官場上的道路還能坎坷得了?李肅閒暇之餘還喜歡搞一些甄別記錄奇聞異事,說不定這哭竹生筍的背後就有李肅的參謀推廣也說不定,之後孟宗更有名氣,是因爲嘉禾六年孫權禁官奔喪,但作爲大孝子的孟宗依舊是我行我素,只不過敢作敢當,處理完後已而自拘於武昌以聽刑。靠着陸遜等人陸遜陳情哀求,孫權纔沒有從重處罰,這在孟仁的整個官場生涯之中已經是最有血性的一件事情了,但這種有血性僅限於孝道方面爲官卻是謹慎的要死,後來孫綝廢掉孫亮,這孟宗也沒有挺身而出,反而乖乖的按照指示告太廟(太平三年,遷光祿勳,孫綝廢孫亮爲會稽王,令宗告太廟,出屯江夏),之後,孫休繼位,幹掉了孫綝,孟宗還是繼續升官,直到前兩年,和丁固一前一後成爲了左右御史大夫。
丁固,能夠和孟宗這樣的人成爲暗中的死黨,可見,本質上應該是一路人,名聲和官運纔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無所謂,更不會爲了所謂的臣子氣節舍下自己多年的經營積累。
此二人別看都是有君子之風,所謂君子和而不同卓爾不羣朋而不黨,但面對權臣不敢發聲就是和而不同了?明面上不來往私底下有聯繫就是朋而不黨了?所以,在你們身上,卓爾不羣是不存在的,也就是個不羣罷了,丁不羣!孟不羣!
有軟肋,有所圖就好辦了,這個孟宗不去管他(你改名字改定了!),右御史大夫,還是丁固的朋友,所以,擺平了丁固就是擺平了你,爲了節約時間和資源,就重點攻擊丁固吧。
只是這個老傢伙的突破口在哪裡呢?雖然確定了方向,清晰了思路,但是一想到要面對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老傢伙,王迪也是要頭疼的。
“這個丁子賤還有什麼事情,哪怕是趣聞典故,大人想必也是知道不少吧,能不能多說一些,子均好看看有無下手之處。”無奈,王迪也只能從八卦新聞等蛛絲馬跡入手了。
“也不是沒有,這丁子賤身上有不少奇聞,”屏風後面閃現一人,笑道:“不知小英雄能聽出什麼來?”
穿越快一年了,第一次有人把英雄(雖然是小)按在自己名頭上,還是個素未謀面的老人,但王迪還是有點飄飄然。
“此乃劉車騎。”葛系忙起身介紹。
劉篡?看着眼前這個五六十歲,白髮紅顏(人家都是白髮蒼顏,此人保養的還真是好)的老人,王迪有點吃驚,不是說滿面紅光而奇怪,而是,真看不出是一個武將出身啊。
漢朝將軍分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前將軍、後將軍、左將軍、右將軍。這車騎將軍,位次於大將軍及驃騎將軍,而在衛將軍及前、後、左、右將軍之上,位次上卿,或比三公。張飛、張郃等人都當過,待遇也很高。至於這劉篡嘛,拿得出手的履歷也就是一次平叛(副職)一次北伐(一羣人)一次政變(圍攻呂據),所以說,關鍵是人家除了寫的一手好字就是娶了兩個好老婆:孫權的兩個女兒,次女早亡,三女孫魯育在朱據死後改嫁——說來這劉篡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孫魯育與第一位丈夫朱據生的女兒就嫁給孫休的今日太后,但劉篡爲了個人前途廢掉此人居然毫不心軟,相反是最爲積極。
“還請劉車騎多多指教。”心裡吐槽,面上的王迪可是不敢失了禮節。
“指教不敢當,就說兩件,一個是風評,一個是奇聞,本將軍一直很好奇的兩件事,不知你這年紀輕輕卻出手果決的少年英雄有何見解。”
雖然王迪心裡有點不齒劉篡,但不得不承認,此人說話,確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