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4:心魔

衛瓘,即便是在青少年時就以“性負靜有名理,明識清允”聞名鄉里,也已經縱橫政壇十餘年,但是,距離後來的一飛沖天還有很大的差距,那個轉折點,得到司馬氏真正的重用提拔,引爲心腹,其實就是在平定鍾會之亂,主動幫助司馬昭幹掉了幾個最強大的不好管理的刺頭以後,持節、都督關中諸軍事、鎮西將軍;都督徐州諸軍事、鎮東將軍;西晉建立後,都督青州諸軍事,兼任青州刺史,後加號徵東大將軍、青州牧。。。。。。直至元康元年,作爲帝師與汝南王司馬亮共輔朝政,錄尚書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然後,死於政變。

幹掉鍾會,就是衛瓘的人生拐點,否則,任你有再高的清名、再大的才華,再華麗的書法,都只能成爲官場之上一個平庸的官僚(當然,估計也不會死的那麼冤枉)。

現在,幹不掉鍾會的話,後面的一切也就無從談起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衛瓘也不例外,而官場,是一個最能製造心魔的所在,身處漩渦之中,衛瓘每走一步其實都是如履薄冰,十餘年走過,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少年,已經理解了鍾會爲什麼要用頂着罵名弄死嵇康,還不是因爲幫領導背個黑鍋可以獲得更大的信任和話語權?爲什麼裴秀等人會慢慢和鍾會決裂(只有山濤和鍾會決裂的理由最充分)?還不是因爲領導身邊的座位就那麼幾個,你要想上去不就要把別人擠下去?

衛瓘已經四十多歲了,他也想擠上去,至於中間付出什麼,人性啦、原則啦,尊嚴啦都可以,反正那種罪惡感和負疚感可以通過寄情於書法文學,進入賢者模式而得到舒緩(這種法子試過,效果還不錯)。

表面上,做一個無所事事的監軍,弄一些蜀錦轉回北方,寫寫書法,研究研究玄學,是很悠哉的樣子,其實,內心深處衛瓘是很焦急的,所以,剛纔差點着了王迪的道兒,一下子把司馬昭的一些交代都給暴露出來。

好在,畢竟也是在官場之上掙扎了很久的人,很快,衛瓘便恢復了心智:“笑話,鄧艾、鍾會兩位將軍立下如此大功,平日裡又相處的極爲融洽,相得益彰,哪裡有什麼反意?何況,晉公也是對二人信任有加,否則怎麼會將如此重任託付與他們二人?休要動搖軍心!”

“先不說別的,就先說晉公的信任,”王迪見突擊沒有得手,只得穩紮穩打:“由鍾會出馬主持伐蜀,不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吧?當初想立下大功進位,提議伐蜀,結果滿朝文武都持反對意見,甚至就連鄧艾,都不支持在此時伐蜀,唯有鍾會全力支持,您說,此行不是鍾會主持大局,晉公又能選擇誰呢?”

“這又不能說明晉公懷疑鍾會吧?”

“十八萬大軍啊,再加上蜀漢歸降的軍隊,總計已經達到了二十五萬之多!”王迪笑問:“魏國總兵力不過五十萬上下,除卻鎮守各地的守軍,能拿出來的機動兵力能有多少?有一多半都在鍾會手中了吧?換您是晉公的話,難道您還會如此放心嗎?”

聽了這話,衛瓘默然,捫心自問,這種信任,不會有人有,哪怕劉備,在其活着的時候,軍權不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只有死了才把大權都託付於諸葛亮,因爲沒有選擇了啊,而諸葛亮,也是萬里挑一的人啊,你祈求鍾會會和諸葛亮一樣有高尚的情操和超越常人的自制力?呵呵。大戰之中,藉機吞掉諸葛緒的偏師三萬,就可以看出來,權力慾望已經藏不住了,眼下管制蜀國故地的諸多措施,有一多半都是沒有請示晉公的越權行爲,但是,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名爲監軍,但是,直屬部隊不過1000餘人,其實是反被人家控制的!就連上報晉公的一些公文都要和鍾會聯名簽署才能放行(私人信件也被鍾會通過其他渠道檢查過了)。

“再者,”王迪補充:“此次伐蜀,一直在和蜀國作戰,經驗最豐富,戰功最顯赫的鄧艾,做了鍾會的偏師,還要承擔最繁重的任務,牽制沓中的姜維主力兵團,晉公的這個部署不是在人爲製造二人之間的矛盾?再加上二人一個寒門出身,一個世家出身,天然的階級對抗啊!”

“小人之心啊,小人之心。”衛瓘搖搖頭,看破不說破,這麼玩就沒意思了啊:“即便你說的都是對的,那又如何?第一,不管是鍾會、還是鄧艾,眼下都沒有謀反的實際證據,第二,如果真的謀反了,這十幾萬軍隊,晉公需要調動多少人馬鎮壓?估計就算是防患於未然,先行調動的話,鍾會就算沒想造反也要起事了吧?到時候我可就。。。。。。”衛瓘本來想說到時候連自己也要被牽連,但是怕被王迪嘲笑,憋住了沒說。

投鼠忌器唄,何況自己還在屋子裡面,王迪表示理解:“監軍大人,以爲什麼都做不做就沒有危險了?鍾會眼下做的這些事情不都是爲了收買人心?等到人心一定,割據益州而自立的事情自然可以做出來,他那已經去世的大哥鍾毓臨死前爲什麼拼命詆譭自己的弟弟?不就是爲了保證以後出了事不會累及自己這一脈嘛。到時候一旦鍾會真的起事了,監軍大人何去何從?是一腔熱血報答晉公,還是和鍾會叛軍同流合污?”

“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按理說當事人只有去世的鐘毓和晉公吧?”衛瓘懷疑,這事他都沒聽過。

“我自有我的消息來源渠道,這不是重點,”王迪故弄玄虛(總不能說是看了三國志吧):“關鍵在於刀握在了別人手中是一件很沒有安全感的事情。”

“賢侄看來是有了主意了吧?”衛瓘正色道。

嗯,稱呼都已經改了,看來已經被我抓住了你的心魔了。

“主意好不好用,見仁見智,”王迪謙虛起來:“但是,小侄是不是可以和監軍大人達成一個共識了?”

“什麼共識?”

“鍾會必須死。”

“。。。。。。”衛瓘什麼也沒說,顯然是默認了,隨即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賢侄究竟是何人?力助晉公除掉鍾會對你,或者說你背後的人,有什麼好處?”

這麼年輕的一個孩子,背後肯定有真正效命的主人。

“對我有什麼好處是次要的,只要對晉公,對監軍大人有好處就行了,這件事成了,您二位纔是最大的受益者,小侄。。。。。。不過是跟着喝一口湯而已。”

“都是爲晉公效命而已,我哪有什麼好處。”衛瓘堅決要當一個立牌坊的有節操女子。

“好處?鍾會死了,他的那把椅子您就可以坐上去了。”

“。。。。。。賢侄準備怎麼對鍾會下手?說實話,我這個監軍反而是被鍾會監控的,平日裡的行爲,包括和晉公的公文奏報都要通過鍾會的,私下渠道也被暗中控制了。”衛瓘雖然心動,但是很爲難。

“欲殺鍾會,先除掉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