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懂陳星俊了。
果不其然,就在林巍在家開了一場宴會之後,很快,陳星俊便不甘示弱的在家整了個party,林巍這次可不會給他面子,拿到的邀請函直接丟。
林巍顧不上湊活這種事,就留給了無所事事在家奶孩子,順便開始逐漸恢復工作的牟賢敏——她可半點不給陳星俊面子,既然要撕破臉皮,那就要更徹底一點。
牟賢敏乾脆在當晚給小區的太太羣裡發了消息,請她們下午出去玩。
這日程毫無疑問是衝突的,但當牟賢敏發出消息之後,響應者依舊很多。
至此以來,小區內的人無不知曉了林巍和陳星俊已經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這也是林巍想要的,很快,原本在上流社會暗自流傳的,林巍和陳星俊不對付的消息也徹底被坐實。
這段時間林巍公司遇到的不少麻煩噁心事,幕後黑手是誰,自然也不言而喻。
許多人嗅到了苗頭,意識到了這或許是兩個大集團的碰撞,有的激動,有的不安。
激動地,自然是因爲這樣體量的碰撞無疑是兇險的,可這種兇險中往往暗藏機遇。
不安的,則是擔憂這樣大型集團的競爭一旦徹底進入到撕破臉皮的地步,或許將會在多個商業領域開展摩擦,大集團互相啃咬的局面,或許會造成中下游的企業被迫裹挾進入其中,並被兩大集團夾在中間擠壓。
但這都不是林巍要關心的事情。
他關心的,只有能不能在趙亨敦死前對趙氏集團完成收購。
不得不說,趙泰晤和他媽的確是出了個錯誤的主意——他們越是鬧騰,越是聯合公司高層試圖阻止收購案的發生,只會讓在病牀上命不久矣的趙亨敦越發心寒。
他辛苦一生,老來得子,對妻子兒子,自認問心無愧,一生勤懇工作只爲了讓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對底下的人也還算公義,可如今,他命懸一線,家人卻因爲錢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底下的人也開始陰奉陽違。
這讓他如何不憤怒,如何不絕望——越是憤怒,他便越是篤定要將公司賣給林巍,現在已經和利益與對未來的考慮都無關了,單純的,只是因爲趙亨敦吞不下這口氣。
別人不要他做的,不想他做的,他偏要做,他就是不希望那羣噁心人的傢伙順心如意!
而趙亨敦提出的,要求林巍提供安保團隊的事,林巍自然也是全盤答應了下來,不僅每天安排足足二十人裡外呼應的做爲安保,還將車泰植都派了過去,力保趙亨敦的安全。
你別說,趙亨敦想的,還真沒錯——就在這段時間裡,包括藥物被調換、食物中摻雜趙亨敦個人的過敏食物的事,偶有發生。
若非車泰植跟得緊,又精通暗殺,曉得各種手段,每天毫不懈怠的檢查,說不準,趙亨敦還真要死在收購案完成之前了。
但.
最終的結果。
卻依舊成爲了林巍希望成爲的樣子。
2005年八月七日。
趙亨敦由車泰植推着,坐着輪椅出了醫院,由車隊護送着,抵達了他的趙氏集團大樓。
林巍攜帶着自己的工作團隊,包括律師和NW投資的公司高層,攜帶着金門的安保,同樣抵達趙氏集團。
僅僅經過三個小時的協商洽談,趙亨敦力排衆議,親自交出手裡的股份,並在他的怒視下,幾個大股東表情複雜的同樣簽署了協議,按比例出售手中的股份,保證林巍在集團公司的絕對控股。
說來好笑——趙亨敦的兒子和妻子多次想要衝進會議室,鬧了好一場狗血劇,讓趙亨敦顏面盡失,可他的老朋友,幾個公司的元老董事會成員,卻因此改變了主意,支持趙亨敦出售股份,主動簽下協議,並支持林巍成爲會長。
給趙泰晤這種傢伙繼承集團公司,還不如交給外人算了,他們能對趙亨敦都如此無情,更別說其他的公司元老了。
當收購案達成的時候,所有人,都終於鬆了口氣。
一直強打精神,坐在輪椅上的趙亨敦,精氣神也肉眼可見的萎靡了起來。
他請求林巍親自送他回醫院,而林巍欣然應允。
就當做是勝利者的臨終關懷了。
會議室外,趙泰晤在保安的阻攔下,仍自大喊大叫着。
“你也配當我爸!?”
“你怎麼能把公司交給一個外人!?”
“你怎麼能!”
而趙泰晤的母親,也是趙亨敦的妻子,也在一旁哭鬧着:“你怎麼能這樣對泰晤!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趙亨敦只是眼神漠然的看過一圈,不想說話,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原本還算高大的身形此刻在輪椅上佝僂着,身旁的秘書給他遞去手帕,他卻咳了不少血出來。
林巍只是親自推着輪椅,將他擡上車,坐到了他的鄰座。
一路上,趙亨敦先是沉默了許久。
他看着窗外飛速略過的街景,心裡無比清楚——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這首爾的街景了。
下次再坐到車上,或許就是靈車了。
說來可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兒能不能給他好好下葬了。
萬幸的是,那時的他,大抵也不會因此煩心或憤怒了。
“林會長讓你見笑了。”
趙亨敦艱難的開口,語氣自嘲的,輕聲道:“我工作了這麼多年,親自將趙氏集團從一箇中小型公司,做到了如今的地步.現在卻纔突然想到,這麼多年,我甚至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一下我的工作成果.
如果當初我能多回家看看家裡的情況而不是忙於工作.
如果我能多看重一些自己的身體”
他說着悔恨的話,眼裡卻早已流不出淚水,這麼多天的夜裡,他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這對於其他人來說已經足以用波瀾壯闊、成功來形容的一生。
如果有的選,讓他回到從前,他寧願生意做的小一點,也不想過這樣戛然而止、滿是遺憾悔恨的人生了。
林巍只是耐心的聽着,並不做出迴應,直到趙亨敦的傾訴結束,他才低聲安慰道:“世事無常,固然結局不大美妙,可誰也不能否認,趙會長這一生所經歷和創造的一切。”
趙亨敦發出兩聲慘笑,算是接收,沉默片刻後,他才第一次問起了林巍之後對趙氏集團的安排。
“你之後,打算怎麼做?”
林巍並不打算對他隱瞞,如今的他已經是趙氏集團的會長了,擁有絕對控股股權的他在集團內就擁有隨意生殺予奪的權利,董事會成員也基本就成了擺設。
即便告訴他自己要做什麼,也基本上沒有人能改變林巍的想法和決定。
“換血——集團內的一些高層人員在我看來是必須要清洗一遍的,而這但時間內公司的財務也發生了一些混亂的問題,或許是有人知道收購的事無可避免,在提前消滅罪證但我會將蛀蟲都揪出來。”
林巍平靜的說着:“先將趙氏集團內部有問題的地方都挖開,再用金門去填補。”
窗外的街景依舊在飛速後退——在趙亨敦的視線中,一切連成了一條有些模糊的線,他的人生就在這扭曲變換的線條中飛快的流逝着,視線逐漸模糊,那些模糊的線條漸漸重組,構成了許多他過往的人生碎片。
趙亨敦只是緩緩點了點頭,再次沉默着,欲言又止着,最後,卻只是道:“留他一命。”
林巍看了一眼趙亨敦,隨後笑笑:“好啊。”
趙亨敦閉着眼。
“謝謝。”
自此之後,兩人便再無一句對話。
到達了醫院,護士纔剛剛接手趙亨敦,便發出一聲驚呼,推着他飛也似的奔向醫生所在的地方,一直坐在車裡的秘書直到此刻才意識到,方纔和自己坐在同一輛車,坐在林巍身旁的趙亨敦,在車上就已經幾乎再扛不住。
林巍只是站在醫院的走廊,看着閉着眼,臉色慘白的趙亨敦被急匆匆推進急救室。
他雙手插兜,面無表情的仰起頭望着亮起的紅燈,半晌,對着車泰植揮了揮手,扭頭離去。
車泰植心領神會的跟他離開,一言不發的上了車,搶走了崔永豪的司機工作,崔永豪只能坐在副駕駛上,一臉心有慼慼的說着:“趙會長怕是熬不過今天了。”
“熬過了收購會就已經夠了。”
林巍坐在車上,望着窗外,思索片刻,道:“送我去加里峰洞,撤掉多餘安保吧,低調點去。”
車泰植不問原因,打開轉向就走,拿出對講機,說了幾句,前後負責安保的車輛便在下個路口分道揚鑣。
而林巍則在拿起手機發了幾個短信之後,便看向窗外發呆。
許久,熟悉卻又逐漸變得有些陌生的加里峰洞出現在眼前。林巍讓豪車放慢速度,在這熙攘的街道慢行。
比起幾年前,街邊還有許多擺着地攤的小商小販,如今的加里峰洞道路稍顯整潔了許多,那些商販也不再侵佔馬路,取而代之的是不少臨街的商鋪,時而能聞到一些熟悉的香氣。
“就去那家茶餐廳吧。”
林巍指了指遠處的一家餐廳。
車泰植將豪車停下,崔永豪習以爲常的先下車,給林巍打開車門。
林巍仰起頭,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了——今天或許還要下雨,但並不涼爽,有些悶熱。
方纔路上嗅到了川渝牛油火鍋的香氣。
他吩咐崔永豪去店裡買點底料,和材料,打算回家自己做着吃,算作樸實無華的,對收購成功的慶祝。
走進茶餐廳,店老闆顯然還記得林巍——對他是又愛又恨。
恨的地方,自然是這傢伙前些年總來自家店裡談事,動不動就要發展成爲幫派火拼,搞的店老闆敢怒不敢言,怕得要死。
而愛的地方.在於這傢伙真的還蠻講規矩。
每次給店鋪打的稀巴爛,都會提供一筆豐厚的欠款,不僅能用來修復店鋪,也算得上是封口費和誤工費。
比起之前盤踞此地的各路幫派,林巍的所作所爲算得上是一句‘仗義’,這也是爲何,當林巍再次踏入這間茶餐廳後,對方竟然還敢主動山來問他需要什麼的原因。
林巍望着眼熟的老闆娘和後廚探出頭來的老闆兼廚子,微微一笑:“三杯奶茶,我要冰的,多冰,剩下兩杯正常冰,給我拿點小籠包吧,再上點茶點。”
老闆欣然應允,一看他的架勢,便知曉今天這次他不是來搞什麼危險的事的,鬆了口氣的同時,飛快的給他去準備吃食。
而林巍坐在窗邊,翹着腿,一隻手搭在側臉,望着窗外,車泰植盡職盡責的站的筆直,擋在他的沙發餐桌外,巡視着周圍此刻下午略顯稀疏的客人。
奶茶先到,林巍喝了兩口,味道的確很棒,他不由想着,若這家店放棄茶餐廳的想法,專營奶茶,或許減少了成本後賺的還會更多,他胡思亂想着,或許該給崔敏舒也找點買賣做,奶茶這種飲品店似乎就很不錯
胡思亂想中,客人終於到來,馬錫道碩大的身軀和韓度京高大的身軀引得不少人側目,馬錫道多少也算加里峰洞的名人,此刻對着不少熟悉的人點頭打了聲招呼,可看到林巍,便立刻腳步一頓,而後,臉上霎那間浮現了林巍從沒見過的燦爛笑容。
“林會長!”
馬錫道腳步輕浮,走的很快,到了近前,就先是笑呵呵的和他重重握了握手。
林巍微笑着伸手指了指對坐:“馬刑警這麼熱情,我反倒有點不習慣了。”
“哎呦,今非昔比嘛!如今的林會長,怕是連我們局長見到都恨不得給您行大禮”
馬錫道比起之前,似乎更顯圓滑幾分——他本就不是個無比剛正的人,在林巍還未發跡以前,和黑幫打交道,也常常混跡在灰色領域,只是之前一直對林巍有點不服氣,所以臉色不是很好。
但自從韓度京來到他身邊兒,兩人在一起搭檔工作了一段時間,瞭解了樸成裴和林巍之間的事兒後,馬錫道便徹底放下了過往那點小脾氣。
得罪林巍幹嘛?
檢察官都得嗝屁,他一個小小刑警裝什麼啊!
反正心裡有桿秤砣的馬錫道擁有自己的底線,面上表現幾分婀娜,也不會讓他難以接受。
“客氣了想吃點什麼?中午忙着開會都沒顧上吃飯,打算吃點小籠包墊吧墊吧,一起?”
林巍看起來絲毫沒有架子,他隨意將名貴到不可思議的西服外套,丟在看着有些油光蹭亮的沙發上,慢條斯理的挽起袖子,對着送餐來的老闆娘微微一笑,看起來頗有些迫不及待的,享用起了滿是略甜湯汁的港式小籠包。
“呃,我們下午兩點才吃過一頓.”
韓度京小心翼翼的說着,見識過林巍的陰暗面,即便他此刻表現得再隨和,他也不敢有半點大意。
林巍便只是笑着嗯了一聲,一邊吹着湯勺裡的小籠包,一邊輕聲細語的說着:“吃飽了也不用勉強,那就喝點奶茶吧,韓刑警是南韓本地人,試過港式奶茶嗎?”
韓度京搖搖頭,喝了幾口,誇讚幾句,換來林巍的微笑。
“看兩位坐着渾身都像是有螞蟻爬似的.那我就直說了。”
林巍看倆人侷促的樣子,尤其是馬錫道那寬大的身板兒時不時扭捏一下,屬實有點好笑,乾脆放棄了敘舊的話題。
“您直說,只要是我們能力範圍之內的,絕對會幫您做到位。”
韓度京鬆了口氣,幫忙做事,總好過林巍一直不說是什麼。
“我知曉一個傢伙,大罪不一定有,但小罪絕對不少——韓刑警,馬刑警,我想拜託你們二位,儘可能的,將他送進監獄去。”
林巍幾口就吃完了一籠,算是他的小點心,喝了口奶茶,慢條斯理道:“還是之前那樣,你們上頭掛着那位特搜部的檢察官的名字做事就是了。”
“沒問題。”馬錫道拍了拍胸脯,對着韓度京使眼色:“只要他的確有問題,我們保準給他查個水落石出。”
韓度京緊隨其後也答應了下來。
而後,林巍才慢悠悠的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那傢伙的名字,叫做趙泰晤.”
當馬錫道和韓度京看着林巍的豪車離去之後,對視一眼,還是馬錫道先撇嘴道:“這傢伙打一個電話就能完成的事,幹嘛還得非親自來一趟?”
“我更在乎的是.這種事,不應該直接招呼檢察官嗎?”
韓度京吐出一口悶氣,方纔連呼吸都有些緊張的他,現在逐漸適應了過來,反而開始思索林巍的目的。
馬錫道琢磨着,認爲韓度京說的很有道理,以林巍的地位,做這樣的事,哪裡需要找兩個小小刑警,只要他有意向,給他認識的檢察官一說,那些檢察官哪個不能輕而易舉的招呼一個局子的警察幫他調查抓人?
“你這麼說還真是”
馬錫道看着韓度京,這個從安南被調來的傢伙逐漸已經成爲了他很重要的戰友,兩人都是強力班刑警,都有着不止一次和犯罪分子打交道、搏命的經歷,並且某種程度來說,都是那種執法靈活的人,並不刻板的守着規矩。
性格上談得來,動起手也都夠粗暴,一來二去收拾了幾頓街上的小混混,彼此也就熟絡了起來。
馬錫道有勇力、謀略稍欠,韓度京有謀略,武力比他略低,倆人一結合,便是黃金搭檔。
韓度京思索着原因,半晌,突然開口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倆也能做檢察官?”
馬錫道先是嘲諷的哈哈一笑,隨後,卻看韓度京一臉正經,於是,自己愕然當場:“我現在可一本書都讀不進去啊!”
“哪個檢察官不需要幾個下手,跑到前頭賣命奔波的?臨時檢察官也是檢察官。”
韓度京瞥他一眼,眯起眼來,他原本已經心灰意冷,因爲老婆的死,因爲自己被樸成裴當做狗一樣使喚,人生了無生趣,可現在來到首爾,換了個新地方,有了新朋友和新的生活,他反倒逐漸振作了起來。
想到這裡,他心裡難免有些激動,若能被林巍提拔到檢察系統裡,即便是當個臨時工,不也遠比在這警局裡要好的多嗎!?
就算不能,幫着林巍做事,也不可能一輩子只是個小小刑警吧?
馬錫道也琢磨了起來,倆人對視一眼,最後點了點頭。
“西八.走,你去查姓趙那小子。”
“你呢?”韓度京不滿的看着馬錫道。
馬錫道咧嘴一笑:“那小子不是喜歡藥嗎?我去找幾個販子聊聊我們雙管齊下。”
“.隨時保持聯繫。”
韓度京伸出手,馬錫道也舉起拳頭,兩人一拳碰觸,立刻分頭行動。
而在車裡的林巍,卻同樣期待着兩人的成功。
他找他倆做事,的確另有所圖——千信雨已經即將正式成爲一名檢察官了。
林巍知曉檢察官這行的水極深,而千信雨過於剛正的性格,又十分容易得罪人,所以,他認爲,他要給她找兩個幫手來。
馬錫道和韓度京,正是林巍思考了許久後,決定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