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卒先開口打破沉默,然後心中略有忐忑,目光侷促不安地四處觀瞧,不敢與戚喲喲對視。
儘管他不認爲自己有錯,可畢竟是看了不該看的,摸了不該摸的,以至於獨自面對戚喲喲,心裡頭抑不住發虛,感覺好似偷東西被抓一樣。
戚喲喲本來還有些羞臊和尷尬,可看到張小卒侷促不安的樣子後,不禁莞爾一笑,心情放鬆了下來,開口道:“若不是公子捨命相救,小女子現在已經是一縷亡魂,常言道救命之恩大過天,小女子謝公子都來不及,又豈敢怪罪於公子。一直還未當面向公子道謝,小女子實感慚愧,望公子海涵。”
說着,朝張小卒盈盈拜下,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待回雁城後必攜重禮拜謝。”
張小卒忙伸手虛扶,道:“姑娘無需多禮,快快請起。其實,我不過是盡了一點微末之力,協助周大哥和姑娘手中的寶劍救了姑娘。所以姑娘真要感謝,應該感謝周大哥和姑娘自己的寶劍纔是。”
“周公子要謝,太阿也要謝,公子也得謝。當時那種情況下,公子敢隨太阿一起進地下河道,將生死置之度外,俠肝義膽,令人敬佩。”戚喲喲語氣誠懇道。
張小卒心中頗感意外,他還以爲戚喲喲單獨把他留下,是要提醒亦或是直接警告,讓他出去不要亂說,畢竟女人的清譽重過生命,換誰都要萬分謹慎,卻沒料到戚喲喲會這般真誠的道謝。
頓了頓,戚喲喲接着說道:“關於春蘭和夏竹對公子的冒犯,小女子深表歉意,回去後定會狠狠懲罰她們。”
張小卒擺手道:“不必了。我剛纔說過,不原諒也不記恨,就當沒發生過吧。”
“公子海量,令小女子欽佩。”戚喲喲恭維一聲,這才直起身。
張小卒目光落在戚喲喲手中的寶劍上,饒有興趣地問道:“它的名字叫太阿嗎?”
“是的。”戚喲喲點頭道。
“很厲害!”張小卒讚道,“若不是它在危急關頭髮威,一劍貫穿了那女鬼的腦袋,我和姑娘恐怕都得死在地下河道里。在下當向它道一聲謝。”
戚喲喲目光憐惜地看着太阿劍,臉上突然露出慚愧之色,嘆息道:“是我學藝不精,令寶劍蒙塵,否則以太阿之威,妖魔鬼怪豈敢靠近半步?”
“姑娘天資聰慧,相信假以時日必能讓太阿綻放光芒!”張小卒道。
戚喲喲抿嘴一笑,倒也不謙虛,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說完目光從太阿劍轉向張小卒,臉頰上突然飛起兩朵淡淡紅雲,輕聲鶯語道:“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公子成全。”
“姑娘請講,若是張某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脫。”張小卒不敢把話說滿。
“懇請公子務必把春露賣給小女子,小女子定感激不盡。”戚喲喲懇求道。
她雖不知周劍來故意把春露給張小卒有何目的,但春露是她志在必得之物,所以不管周劍來和張小卒打的什麼算盤,她都要竭力爭取。
至於爲何剛纔不說,因爲她覺得單獨和張小卒說,要比當着周劍來的面和張小卒說容易些。簡單點說就是,張小卒思想單純,沒有利慾心,好說話。再簡單點說就是,張小卒人傻好騙。
戚喲喲知道張小卒人傻好騙,周劍來又何嘗不知,可他還是把春露交給了張小卒,原因是他知道戚喲喲並非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她一定會開出合適的價格購買,亦或是開出等價值的條件交換,或許會比市場價格略微低一些,但這可比他們三個沒有背景的毛頭小子拿着春露去市場上賣安全多了,要知道春露的價值是可以讓很多看似道貌岸然的傢伙幹出殺人越貨勾當的。
除此之外,還能讓戚喲喲欠張小卒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說不定還能爲張小卒在戚喲喲心中增加一些好感度,萬一得佳人青睞,不就成就美好姻緣了嗎?
戚喲喲若是知道周劍來想得這麼美,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給他面門來一拳,讓他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但不得不說,周劍來還是精明的。
“姑娘要春露有大用?”張小卒微微皺眉,因爲剛纔吃東西的時候周劍來特意小聲叮囑過他,春露非常非常貴,而他覺得戚喲喲已經美得毫無瑕疵,完全沒必要花這個錢。
怕戚喲喲誤會,他忙解釋道:“我是覺得姑娘已經貌美傾城,無需花這些冤枉錢。”
“春露可以消除疤痕。”戚喲喲紅着臉頰小聲道。
張小卒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腦海裡浮現出戚喲喲酥胸上的那道猙獰疤痕。
看見張小卒的表情變化,戚喲喲心裡頓時羞怒交加,她說春露可以消除疤痕,就是想試探張小卒的反應,結果張小卒給了她一個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反應,心裡不禁嗔怒罵道:“這個混蛋果然全都看見了!”
見戚喲喲突然對自己怒目而視,張小卒做賊心虛,忙轉移視線,乾咳兩聲從懷裡掏出裝春露的小瓷瓶,上前兩步遞到戚喲喲面前,道:“姑娘有用拿去用便是,錢錢”
他順口想說錢什麼的就不必了,可“錢”字剛出口突然卡住,因爲他忽然想到周劍來特意叮囑春露很貴,似乎早就料到戚喲喲會找他討要春露,極可能也料到他大方地白給人家,所以才特意叮囑。如此一想,他不禁老臉一紅,錢字卡在嘴裡不知該怎麼說了。
“錢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價格。”戚喲喲瞧出張小卒的尷尬,莞爾一笑,接過張小卒遞到面前的瓷瓶,同時接過張小卒的話,化解了他的尷尬。
“嗯,好的。”張小卒倒也實在,沒有再和戚喲喲假客氣。
“我身上沒帶錢,只能回去後再給你。”戚喲喲把小瓷瓶揣了起來。
“沒問題。”張小卒爽快道。
“你就不怕我翻臉不認賬?”戚喲喲笑問道。
“四張春露而已,即便價值連城,我想也不及你城主府大小姐的名聲值錢吧?”張小卒問道。
“四張而已?”戚喲喲瞪眼,“我看你是完全不知道春露的價值。這麼說吧,如果不是怕耽誤了水源大事,即便知道這山洞裡兇險異常,我也會冒險尋找旱餮。如果我把這個山洞有旱餮的消息在雁城傳播開,你信不信雁城各大勢力會爲爭奪這個山洞的所有權而大打出手?”
“至於嗎?”張小卒覺得戚喲喲說得誇張了。
“非常至於。”戚喲喲無比肯定道,“五年前雁城城中拍賣行拍了一張春露,成交價格是三千萬兩。”
“”張小卒瞠目結舌。
“等一下。”戚喲喲突然皺眉,她忽然想起來牛大娃明明說找到五隻旱餮,可爲什麼張小卒說四張春露,另外一張呢?是不想賣給她嗎?於是問道:“我聽大娃說你們一共找到五隻旱餮,那爲什麼只有四張春露呢?”
張小卒聞言一愣,緊接着臉上露出了極度懊悔的表情,想到自己三人一人一口吃了三千萬兩銀子,他感覺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吃吃了!”張小卒苦着一張臉答道。
砰!
戚喲喲想也不想,一拳印在張小卒眼眶上,咬牙切齒道:“敗家子!”
“打打得好!”張小卒捂着眼眶叫好。
“那再來一拳?”戚喲喲翻白眼道。
“有有點疼!”張小卒嚇得忙退後一步,可心裡憋着口氣下不去,想了想後道:“周劍來和牛大娃也吃了,等會追上他們後,你給他們也來一拳。”
“”戚喲喲。
戚喲喲走到牆邊拔下插在石壁縫隙裡的火把,道:“走吧,快點追上他們。”
“我來吧。”張小卒上前接過火把,他雖沒學過紳士禮節,但也知道讓一個女士拿火把趕路很不爺們。
張小卒在前,戚喲喲相隔十步跟在後面。
“張小卒,問你個問題?”
“說。”
“你會喜歡一個身上有瑕疵的女人嗎?就比如我身上的疤痕,如果它消除不掉,會跟我一輩子,那你會喜歡我嗎?願意和我拜堂成親,攜手共度一生嗎?你你別誤會,因爲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我,而我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問,而你恰巧見過我那猙獰的疤痕,所以我就想問一下,你們男人能接受身體有瑕疵的女人嗎?”
“你們城裡人心思複雜,我回答不了你。不過若是擱在我們鄉下,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會有人真心喜歡你的,但前提是你必須心地善良勤儉持家。咱們鄉下的漢子雖然也喜歡漂亮的女人,但更喜歡心地善良的,因爲人美心不善,日子過不長久。”
“你是在安慰我嗎?”戚喲喲苦笑,覺得張小卒這番話說的太敷衍了。
張小卒沉默了會,然後開口道:“我妻子臉上有一塊黑色的胎記,就生在臉蛋正中位置,很礙眼,可我從不覺得她醜。她心地善良,勤勞能幹,樂觀開朗,心靈手巧,在我心裡她永遠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她很幸”戚喲喲剛想說她很幸運,遇到一個愛她的男人,可突然想到張小卒的柳家村被大牙狗屠戮了,而他口中的妻子,那個好像叫雀兒的姑娘也慘遭殺害。
沉默許久,戚喲喲突然噗嗤一樂,紅着臉頰問道:“張小卒,如果我三十歲還沒嫁人,可又突然想嫁人生子,而你恰好也沒娶妻,我就嫁給你如何?”
“戚姑娘,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張小卒突然道。
“什麼事?”戚喲喲好奇問道。
“其實我們一共找到六隻旱餮。”張小卒道。
“嗯?”戚喲喲疑惑。
“但是有一隻整隻被我們燒糊了,春露燒壞了,肉也沒吃到一口,真可惜。”
“張小卒,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說。”戚喲喲咬着後槽牙細聲細語道。
“”張小卒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忙加快腳步。
夜幕甫一降臨,北八城家家閉戶,門栓上緊,窗扇封死,枕下放刀。
大街上空空蕩蕩,就連逃難的人都找地方躲了起來。
如若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以爲這是一座死城。
當然,這並不是一座死城,但這座城最近死了很多人,並且都是死在夜裡。每一個人都死相悽慘,腦漿被掏空,血液被吸食。
捕快白天夜裡四處追緝兇手,急得滿眼血絲,嘴角起水泡,鞋底都磨穿了好幾雙,可幾天下來連根毛都沒抓到。
全城警戒,然而兇手肆無忌憚,每天一入夜就開始行兇,從城東到城西,不挑男女,不管老少,不論貧富,似乎只要逮到機會就開殺,這一連幾夜,每天晚上都要慘死二三百人,以至於整個北八城人人恐慌自危,一到晚上就風聲鶴唳,家家閉戶,長夜苦不能眠。
有人說是大牙狗混進了北八城,四處行兇製造混亂。
但更多人說是鬧鬼了,因爲有人看到了一個極其可怖的鬼影。說是遍體生鱗,頭頂無發,兩耳寬大,眼球凸顯,鼻孔外翻,嘴上無脣,牙齒尖長細密,臂長腿短,前爪鋒利,後爪生五指,像極了一隻地獄惡魔。
“老大,這老道管用嗎?”城東的一個院子裡,幾個捕快躲在院角堆放的柴堆後面,望着院子裡一個手拿桃木劍,搖着鎮魂鈴,在法臺上上躥下跳,嘴裡唸唸有詞的老道。
“你有更好的辦法?”捕頭趙剛瞪眼問道,他已經三天三夜沒閤眼了,兩隻眼珠子上全是血絲,一雙嘴脣上水泡疊水泡,整個人憔悴而又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