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大胖子的一槍,雖然沒有命中寧哲的要害,但還是有不少鐵砂打在了他的腿上,寧哲開始還沒感覺到疼,直到動了一下,才感覺到腿部傳來了刺痛和麻痹的感覺,就在他忍痛準備衝上去的時候,前面的一個房間再度推開了門,裡面一名被槍聲驚嚇的嫖客撒腿就跑,卻在路過正房門口的時候,被隔着門一槍撂倒。
看見這一幕,寧哲也沒敢妄動,他是見識過槍械威力的,即便知道對方手裡拿着的是殺傷力不算兇悍的土槍,仍舊不敢輕敵。
可是等了大約一分鐘以後,正房卻沒有任何動靜,這讓寧哲感覺十分不解,因爲在這個時間段當中,對方已經足夠重新裝填了,按照正常人的邏輯,在手裡拿着槍,而且在知道對方沒槍的情況下,肯定會往外衝。
寧哲並不知道暗娼附近還有沒有黑旗幫其他的人手,猶豫片刻後,直接衝了上去,從側面推開了正房的門,目光一瞥,卻發現屋內空空如也,裡面的幾個人早都順着後窗跑了。
“哥!這還有個活口!”林巡隨後跳進院子,把那個腿部中箭的人給按在了地上。
寧哲轉身,快步走到那人身邊,提刀頂在了他的胸口上:“我問你答,不撒謊,我就不殺你!”
“……好!我說!”倒地青年腦門冒汗,果斷點頭。
寧哲見對方點頭,快速發問:“你們這個娼窯裡面,有沒有一個叫趙怡的?”
青年搖頭:“不清楚!黑旗娼窯爲了防止娼馬子的家屬找到他們,所以把人擄來以後,就會全部用代號稱呼他們,沒人叫本名。”
“你們這批綁回來的人,有沒有集鎮的?”寧哲換了一個問話的方式。
“有!這次送來的人,有四個集鎮的,共三女一男,那個男的被家屬找關係贖回去了,剩下三個女的,都在後院關着!這是鑰匙!”青年從腰間接下鑰匙遞給了寧哲。
“黑旗幫最近新來了一個叫黎斌的人,你知道嗎?”寧哲繼續問道。
“知道!他會做槍!剛剛老肥手裡拿的土槍,說就是他做的!”青年點頭:“黎斌在幫裡很受蕭齊的重視,現在已經是他身邊的紅人了!但你如果想找他,應該很困難,蕭齊的仇家不少,所以行蹤也不固定,每天都隨機住在旗下的娼窯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行蹤!”
“滾吧!”寧哲聽完青年的話,快步向後院走去,而且履約沒有補刀,即便如此,這個青年活命的機率仍舊不大,因爲寧哲相信,蕭齊絕對不會耗費大量的資源,去管一個底層馬仔的死活,所以等待青年的命運,或許比直接死亡還要痛苦,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
四合院的後院很狹窄,只有幾間低矮的自建房,寧哲打開第一扇屋門,向黑暗的空間內看了一眼,只能隱約看見房間內擠了不少人,沉聲道:“趙怡,你在嗎?”
“……”
無人應聲,房間內這些快要被折磨到精神失常的少男少女們,全都瑟縮在了一起。
“趙怡!趙怡!你能聽見嗎?!”林巡見屋內沒有迴應,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寧哲!林巡!是你們嗎?”忽然間,一道女聲從前面一個房間傳出。
“趙怡!”寧哲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快步跑到那個房間門口,打開了門上的鎖。
月光照進屋內,趙怡的衣服已經被扯壞了,身上、臉上都帶着傷痕,很顯然,被黑旗扣住的幾天,她遭遇了不少折磨,但並沒有妥協,否則是不會被關在這裡的。
“你怎麼樣,還能走嗎?”寧哲快步走到趙怡身邊,輕輕扶住了他的胳膊。
“哇——”
趙怡在被寧哲觸碰的一瞬間,情緒瞬間失控,抱住他開始嚎啕大哭:“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接我!在我被欺負的時候,只要想到你,心裡所有的不安都會被壓制!哪怕你在天涯海角,只要想到世界上有你,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其他被抓來的男女們看見這一幕,都有些錯愕,最近這幾天,他們這些人都在不斷遭遇黑旗那些人的凌辱和毆打,大部分的人都選擇了妥協,只有趙怡一直堅持着,黑旗幫的人還罵趙怡是個婊.子,說她本身就是賣肉的,卻裝什麼清純。
對於這些辱罵,趙怡始終表現的很堅強,甚至於房間內其他幾個還有勇氣堅持下去的人,也是受到了她的影響,在這些人眼中看來,趙怡就是一個寧折不彎的奇女子,卻沒想到,原來她也這麼脆弱。
“沒事了!我來接你回家!”寧哲感受到自己的衣領被淚水打溼,輕輕將趙怡扶了起來,然後看向了其他人:“你們自由了,趁着黑旗的援兵還沒來,抓緊走吧!”
“謝謝!謝謝!”
不少人聽完寧哲的話,全都搖晃着從地上爬起來,向門外跑去,但是也有人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喂!你們幾個耳朵聾了?還想繼續留在這個狗窩啊?”林巡看着角落的幾人,蹙眉問道。
“我父母都死了,所在的流民村也沒有進工廠的名額,出去的話,我一定會被凍死餓死,留在這,起碼還有活路!”
“我之前在捱打的時候受了傷,選擇留下幫黑旗幫賺錢,他們或許還會給我治療,如果離開的話,萬一感染了,我就廢了!”
“我覺得留下來也挺好,聽說只要答應他們的條件,就有吃有喝!”
“……”
留下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和說辭,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趙怡一樣有骨氣和退路,可以拿的起放得下,可以去爲了自己的固執買單,哪怕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在學術界有一個名詞,叫做斯德哥爾摩綜合徵,這是一種罕見且特殊的心理現象,這種症狀主要是指受害者受到不良對待或對所處環境恐懼後,反而會對施害者產生一種特殊的正向情感,比如同情、認同、想要幫助施害者等,繼而受害者對施害者產生了一定程度的依賴感和信任度,甚至會反過來協助施害者。
這些想要留下的人,此刻已經對黑旗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和依附感,甚至將黑旗幫視爲了自己的救世主,思想麻木的他們,面對生活中的不公現象是不敢反抗的,他們當初看見別人去娼窯當中出賣身體,會鄙夷、會唾棄,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又會找各種理由來爲自己開脫,他們對於生活的認知,僅僅只是身體機能上的活着,不會爲了嚮往更好的精神世界而反抗,更不懂得自己作爲人類,究竟該擁有什麼權益。
林老爺子對寧哲說過一句話,他說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定有自己追求和留戀的東西,等有一天人要離開的時候,該有的是精神深處的不捨,而不該是對於死亡的恐懼,可是寧哲覺得,面前的這些人,沒有什麼精神上的留戀,他們甚至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義。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蘇飛的那句話了,這些流民,正在失去希望。
這是一種悲哀,由自身懦弱造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