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希斯-萊傑,我需要你的眼神更加有力度一點,那種接受現實,但依舊求有生的希望的感覺,你懂嗎?”
萊曼盯着導演攝像機傳遞出來的畫面,再看着旁邊一臉認真的希斯萊傑,繼續說道:“想象一下,連華盛頓政府都放棄他了,爲了他女兒以後的人生,他也接受了活埋的命運,但內心深處,人類的求生欲還殘留在靈魂深處。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明白嗎?”
電影《活埋》的拍攝十分順利,甚至是超乎萊曼想象的順利。短短4天時間,劇組的拍攝進度就已經推過了一半。
或許這就是獨角戲的好處吧,整個拍攝的重擔都集中在主演希斯-萊傑身上,其他的輔助工作都被精簡到最小化,每天的拍攝進度完全取決於演員的表演狀態,只要他不出錯,有效鏡頭的場景畫面就很容易完成。
畢竟每拍攝一幕,既不需要更換場景,也不需要更換道具,只等希斯-萊傑補好妝,調解一下攝像機位就完全可行了。
而且,主演希斯萊傑的表演功底真的出色,很少出問題,這對於拍攝資金捉襟見肘的《活埋》劇組來說是一大利好消息。
萊曼算過,如果拍攝時間超出二十天的話,那現有資金就將全部消耗完畢,連後期製作的錢都不會剩,到時候無論是啓動自己的退路錢還是瑞恩說的“零花錢”,都將讓他承受更大的失敗壓力。
可惜,希斯-萊傑狀態爆表,不給萊曼這個機會啊。
“我覺得應該更絕望一點,連他的國家都拋棄他了,那夥暴徒分子還要求他拍攝他被困在棺木裡的錄像,以造成輿論的恐慌,這時候,他一定是最沒有求生慾望的時候,導演。”
顯然,希斯-萊傑對於這一幕拍攝有自己的看法。
萊曼倒是沒覺得演員有自己的看法有什麼不對的,他拉過希斯-萊傑,對着調換出來的鏡頭畫面,說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得知要死,神情絕望,眼神無光,該有的人物反應和情緒都到位了啊,沒什麼問題,他疑惑的看向萊曼。
“太壓抑了,跟場景脫離了。”萊曼用手比劃道,“你的表演到這就好了,你還要更低,就顯得有點隔離了,你懂嗎?”
“你要稍微揚起來一點,不要這麼低。”他的手一路從希斯萊傑的腰上滑落到大腿上,接着又升到小腹處。
希斯-萊傑聽得似懂非懂,下意識點了點頭。
萊曼見他這副表情,就明白還沒理解他的意思,於是拉着他又看了一遍鏡頭回放,“你看,整個的畫面是不是有點不協調,你就好像獨自一人縮在那個角落一樣,與周圍的畫風都不同。”
希斯-萊傑終於有點明白了,他不是情緒沒到位,而是整體的環境不應該出現的那麼低沉。打光是柔和的,而他的存在讓這個鏡頭變得很突兀,就彷彿他不該出現在那一樣。
“你不能只顧着自己的人物情緒,你還要理解整個的場景氛圍。現在是拍保羅接受命運的鏡頭沒錯,但你是站在局外人來看的,你知道華盛頓當局的思考,而保羅不知道,他還是覺得他沒答應那夥暴徒的要求,他的女兒會過得很好,他甚至還帶點幻想,這周圍的駐紮部隊會趕過來營救他,而不是華盛頓當局來營救,你理解了嗎?所以打光是帶點柔和的,象徵他還留有幻想,以及人類身體深處的求生慾望。”
“導演,我想要準備一下。”希斯-萊傑開口道。萊曼的這番話幫他看到了劇本深處的東西,他自己的大腦也有了一些新的思考,他需要時間整理一下表演情緒的思路。
“行,給你半小時。”
這樣的情況是很少出現在《活埋》劇組的,甚至攝像、燈光都出錯了,作爲演員,希斯-萊傑依然能夠保證自己的發揮,但這一次,他需要跳開保羅的視角,從整個劇本刻畫的背景,也就是阿富汗戰爭,要結合這些,才能做得更好。
“好了,大家休整半小時。”萊曼大聲說道。
“怎麼了,是我的燈光又出錯了嗎?”燈光師道格里奇有點不自信的問道,拍了這麼幾天,就屬他負責的地方出的岔子最多。
“哈哈,沒有,不是你的問題,就是單純的休整一下。”
說完,萊曼又看了一眼道格里奇。其實,這位僱傭來的燈光師真的有很大的問題,電影所需要用到的燈光佈置絕不算難,畢竟場景少,不需要換來換去,但他還總是出現一點小錯誤。要說是馬虎,但他每天都很認真的堅守自己的崗位,所以說,只能是能力有問題了。
一分錢一分貨啊,他雖然薪資第二高,但劇組裡的人大多是新手,也就比不得什麼了,唯一的優點就是省錢還不抱怨吧,做事是真有耐心,這點沒得說。
“怎麼了?”不一會兒,瑞恩走了過來。他很清楚自己的老朋友,拍攝的時候是能有多拼就有多拼,怎麼會突然想着休整一下呢。
“讓希斯-萊傑找找感覺,他剛剛的表演太低了,不協調。”萊曼回頭看了一眼,隨口回答了休整的原因。
瑞恩順着指示看了一眼,希斯-萊傑補好妝後,就坐在那裡閉上了眼睛,“他不是表演的挺好嗎?還有都這麼晚了,要不要先......”
萊曼知道瑞恩的意思,整個劇組都在等着呢,天色也晚了,要不要先休息,明天再拍。
“給他一次機會吧,趁着情緒連貫,能調節好應該就沒問題。”
演員嗎,悟性也很重要,有的演員一點就透,有的演員,你就算當着他面把戲完整的掰開,他也不會。
至於,希斯-萊傑這位表現一直很好的演員是哪一種,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半個小時轉瞬即逝,希斯-萊傑站起身,朝着萊曼點點頭,接着便進去了棺材裡。
萊曼見狀,拍下掌,大聲道:“各部門就位,準備開拍。”
“action--”隨着場記再度拍板,這幕戲又開始了:
還是那個狹小昏暗的棺木裡,希斯-萊傑半坐着,攝影師開始調整鏡頭。
現在整個戲的背景是,保羅打電話給美國政府求救,還把恐怖分子威脅他,讓他拍攝他被活埋的錄像的事情也一同告訴了美國政府,但美方非但沒想着要營救,反而煞有其事的詢問他會不會幫忙拍攝錄像,畢竟一旦這樣的視頻流傳出去,對美國政府的公信力以及國際事務戰略關係上都會造成很不利的影響,故他們滿口謊言的說了會以最快的速度營救保羅,還讓他別拍錄像,且承諾會保護他的家人。
而另一方的綁匪情況就更簡單了,他們處於自身的民族情結,想要虐殺保羅,並得到一份死亡錄像,拿來去肆意的取笑美國軍方以及政府,而且他們很明白,被他們活埋的這個人根本得不到美方的任何幫助,因爲他們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前面很多美國公民的死亡都沒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其他收益,所以他們纔想到了用活埋,並且說是要贖金,還不是想殺人的思路騙取保羅的信任,讓他拍攝錄像,最終再送他見上帝。
從始至終,這倆夥勢力,都沒顧忌保羅這種小人物的死活,無非是把他當作一個籌碼,在天盤上來回的滾動。
而保羅呢,他相信了美國政府的鬼話,認爲自己的國家會派遣救援部隊營救他,所以答應不拍錄像。
直到過了許久,久到棺木裡的氧氣開始變得稀薄,他也越加覺得死亡離他越來越近,他纔有點明白他被拋棄了,但內心還存有一絲幻想......
整部電影,通過一部手機、幾段談話,來揭示美國整個的高層社會的映像,男主角也從希望之巔慢慢滑落到失望之谷,還全然不知道自己被玩弄欺騙,着實是個最精妙的諷刺。
想通了這些,表演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鏡頭裡,希斯-萊傑頹廢的躺在棺木裡,他的呼吸微不可聞,只有跳動的胸腔還在表明他的生命跡象。
正如萊曼所說的那樣,情緒不能太低,要的就是把握尺寸。
他那空洞的眼神裡似有光芒劃過,嘴角不知爲何微微翹起。
我只想要我的女兒平安無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自己能堅持到救援部隊來的那一刻。
他的視線好像穿透了棺木,看向了遠方,因氧氣稀薄所帶來的身體上的各種不適瘋狂的折磨着他,但他的表情卻並沒有表現太多的痛苦,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絕望的神情裡還殘有一絲希翼。
萊曼沒有喊過,也沒有喊咔,只是大聲道:“收工!”
“呼......”希斯-萊傑慢慢的從道具棺木裡起身,心裡的大石頭也落下了地。
這次他帶入的情緒非常好,沒有一開始那麼的壓抑,跟整個的鏡頭畫面非常融洽,萊曼欣賞完了整個的鏡頭推移,完全符合他心裡的預期。希斯-萊傑,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