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萬象都是具有生命的,花草樹木、鳥獸蟲蟻,在生機興盛的時候都是生機勃勃的姿態,而在生機衰敗之時,則壞陷入腐朽凋零,不過,很多人都並不知道,其實就連肢體、砂礫、塵灰這些,也是有着它們自身的生命的。
有形的、無形的,只要是存在着的,那麼就有着生命,有着生死,有着起始與終結,人死後,七日方絕,先是靈魂的消逝,再是軀體的死亡,如此纔是,生命的最終。
就像是此刻的楓,她的眼睛被破壞了,而壞死的眼球自然早已經被剜去,而這正是眼睛走向死亡的進程,不過,此時,她的右眼卻並沒有完全的死去,當在過一段時間之後,那麼她的眼睛就是真的死去了,那時候,除非是重新的長出眼睛,使之重生,不然再也無法真正的用眼睛去看見。
當然了,這世上,讓完全失明的人能夠看見的道具其實有着很多,不過,即使能夠產生類似的效果,但使用者終究會明白,那,是不一樣的,死去的視野並沒有重生……
而此刻,正是由於發現了這一點,感覺到了那一股還殘留着的生機,櫻纔會像這樣說道吧,對於她來說,只是這樣的程度的話,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因爲需要的一切,她都具有!
讓楓平靜的躺下,桔梗則是坐在她的邊上,注視着櫻的動作,一點點的將楓頭上的百布拆開,露出了緊緊閉上的右眼,而在邊上,綠色酒盞盛滿了光酒,靜靜的泛出一些波紋。
而桔梗的注意力也分出了一小半在這奇異的液體上,她能夠感覺的出來,在這金色的酒液中孕育着一種溫順的力量,非常的平和而又生機盎然,絕不是什麼邪惡的東西,這也是桔梗會願意讓櫻來動手的原因之一吧……
血色的平靜眸子和楓的烏黑雙眼對視着,突然之間,那晶瑩的血色變得有些迷離起來,就好像是寶石的光采,在紛繁的光線之中變得錯雜,而世人迷惑,慢慢的,不知不覺中,楓閉上了眼睛……
“她的視力並沒有完全的消逝,現在的話,只要能夠給予可以承載她視力的載體,就能夠活過來,所以只要有了一些必須的東西,那麼就算是你也是可以做得到的不是嗎?”
櫻在使得楓睡去之後,對着桔梗平和的說道,或者說是帶着疑問的吧,因爲在桔梗的手中,的確的有着這樣的東西,而且如果是她的話,毫無疑問也可以做得到。
“四魂之玉並不是人類所應該去使用的力量,那會讓人類墮落……而且,就像你說的,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承載起視力的載體,對於楓來說,之後的人生會非常的危險而艱苦,甚至失去很多重要的東西……”
‘所以,與其是遭受那樣的未來,還不如就失去一隻眼睛來得好,這樣也要輕鬆的多,快樂得多吧……’
這個巫女的心中所想,大概也就是這樣吧,單純而有透徹,包容着一切,而又飽含着善意,她伸出了一隻手,輕微的摸了摸沉沉睡去的楓的臉蛋,像是鼓勵,又像是某種歉意和期盼。
“……”
先是用光酒,一滴滴的倒入了那空曠而又顯猙獰的眼眶,清洗的步驟只需要一點點就可以了,之後是將這生命之泉倒入她的眼中,用這份生命力保持着“眼”的生命力,並且在之後,也會作爲“眼”從虛弱到“成熟”的營養。
一隻手將那眼皮支撐着,而另一隻手則是輕輕的擡着那酒盞,讓金色的酒液成一條細線緩緩的流入,同時依靠着自身的力量,將這酒液封鎖在眼眶之中,當已經能夠從眼眶中也看見那淡金色之時,櫻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支撐着眼皮的手並沒有鬆,不過另一邊的酒盞已經放下了,接下來,則是要獲得最爲重要的部分,也是在這時候,桔梗注意到櫻的右腕上,有什麼東西遊動着,那是一根絲帶,不過,她可不會將這視爲簡單的絲帶而已。
“傲濫,已經醒了吧?”
輕微的聲音從櫻的口中傳了出來,而在聲音響起之後,桔梗的雙眼猛縮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無比磅礴而恐怖的氣息在櫻的身邊呈現出來,讓桔梗一下子處於了警戒的姿態。
“主上,已經好了很多了,這段時間的我讓您苦惱了。”
黑色的不定形之影浮現在了櫻的身邊,並不能看真切其面目,但是那份壓迫感卻是實實在在的,而在桔梗發現這似乎是櫻的“下屬”之後,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不過,仍舊是保持着警惕。
“無妨,現在需要你完全的分割出一小部分軀體,代償的話,就用剩下的光酒。”
“如您所願。”
帶着威嚴和尊敬的聲音從黑影之中傳出,而接下來,那黑影就似乎開始了變換,不可思議的,難以名狀的翻滾起來,只是片刻,那樣子就連桔梗也是再不能掩飾驚訝的神色。
在那黑色之中,大量的觸鬚伸了出來,但是最爲滲人的卻不是觸鬚本身,而是那些觸鬚頂端的事物,那是一隻只的眼球,仔細的觀察的話,就能發現,這些眼球雖然都有着微小的不同,卻都是能夠契合楓眼眶的程度……
“就這一隻吧。”
櫻在所有的眼球中似乎是都看了看,然後挑選了一隻,在伸出手,直接的摘取下來後,所有剩下的觸鬚和眼球全部都縮了回去,失去了形態,重新的歸於平靜,而那股無比恐怖的氣機也從這裡消失了,一同消失掉的,還有那綠色酒盞中剩餘的大半光酒……
“放心好了,傲濫是饕餮,雖然是異常強大的妖魔,但既然完全的分割出這小部分軀體的話,這已經完全和本體失去了關係的軀體也並不具備魔性,雖然仍舊會殘留着力量,但只是這種程度而已。”
注意到一邊桔梗的目光,櫻頭也沒轉的做出瞭解釋,不過她的動作也沒有繼續,而桔梗在將手靠近了櫻手中的眼球,感受着什麼一樣,片刻之後,才微微的點頭,而櫻,也繼續起了手中的動作。
右手直接的將那一顆眼球,放到了支撐着的眼皮之前,在將前小部分嵌入到了那淡金色液滴之中後,撐着眼皮的那一隻手也送了開來,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的用右手手指,一點也不留情的將這眼珠塞了進去。
當眼球塞入之後,楓的眼睛也自然的闔上了,而同時,從右眼的眼角,一絲金色的液滴流了出來,看起來,就像是淚水一樣,順着臉頰滴落了下來。
而櫻空出來的右手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直接的將手指放在了楓闔上的右眼眼皮上,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感應着什麼,而在下一刻,淡色的白光在櫻的身上微微的出現了,而在邊上的桔梗則是將目光完全的轉移到了櫻的身上,像是確認了什麼一般,很是驚訝。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需要這隻‘右眼’新的載體和楓本身的適應了,當她眼中的光酒全部的被吸收的時候,她的右眼就又可以睜開了,在那之前,不要解開包紮。”
在片刻之後,櫻轉過身對着桔梗說道,而她身上之前的那股氣息也已經收斂了起來,而聽見櫻的話之後,桔梗也是微微的點了點頭,看了看還在沉睡的楓一眼,才又對着櫻開口了。
“謝謝。”
“……”
聽見桔梗的話之後,櫻並沒有迴應,因爲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應該還有話說,也正如她所猜測的,桔梗在用手撫了撫仍舊在睡着的楓之後,就將目光重新轉向了櫻。
“你並不像是會這麼容易就幫助陌生人的人。”
桔梗平靜的對着櫻說道,黑色的眸子很平靜而透徹,也正如這眼中的清澈一般,她也將櫻看的很透,至少,這一點確實是這樣,小恩小惠的話,櫻可能會施以,但這樣的幫助,她很少會主動的給出。
“就像之前說的,這算是預支的報酬,因爲你如果能夠配合的話,我的任務也能輕鬆的多。”
“四魂之玉啊……雖然並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有着怎樣的目的,不過,現階段的話,我覺得你們是可以信任的。”
重新的回過頭,望了望被供奉在那裡的紫色寶玉,桔梗緩緩的說着,聲音平和而清冷,在之前的時候,她除了採藥,自然也是對其餘的輪迴者進行了隱秘的觀察……
“但是,我想,你肯伸出援手,幫助楓,應該不只是這樣吧?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呢。”
在回過頭時,桔梗的聲音帶着些讓櫻覺得舒服的色彩,而讓櫻有些失神的,則是這個巫女在偏過頭,對着自己露出的那抹很淺、卻美的驚心動魄的微笑。
“啊,因爲她有着很快樂的人生,有着能夠爲她承擔起一切,讓她並沒有什麼憂慮的親人……這樣子的幸福,只希望可以繼續……”
異常誠實的,片刻的愣神之後,櫻已經坐回了那個位置,端起了已經冷了的茶,平靜的說着,小口小口的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