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託孤

這是一個討厭的日子。黑沉沉的天空昭示着風暴即將來臨。

白茫茫的醫院讓人窒息:刺眼的白色讓人睜不開眼睛,到處都飄灑着藥水,混合着匆忙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聲。

這一切都讓凌晨歡厭煩。

是的,她是私生女。這該死的身份從她剛從母親的肚子裡爬出來的那一刻便伴隨着她,無任她怎麼用力甩它,也無濟於事。她討厭自己,也恨她的母親---凌君。

說起來還真可笑。凌晨歡是零辰出生的,那時的她不像別的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而是笑着的,可能是嘲笑自己可笑的出身。而她的母親在生完凌晨歡時說:“啊,你真是我的快樂。你給我帶來了光,在這黑漆漆的午夜;你得我帶來溫暖,在這冷颼颼的零晨。哦,寶貝,以後就叫你---凌晨歡!”

“還真湊巧,我的母親竟然姓凌!”凌晨歡不止一遍對自己說,在將來的日子裡。

突然感到手被緊緊握住,凌晨歡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看了看身邊優雅大方的女人,眼中流露出困惑與茫然。

“你是晨歡嗎?”一個輕柔的聲音飄進耳膜,如風拂柳。女人的眼睛又大又深,好似能容下一切;而小巧精緻的鼻子和飽滿紅潤的嘴脣,使整個臉盤曲線柔。一身白色的LV夏裝正是這一季剛推出的精品,褶皺白紗飄逸中透着清涼。此刻,她纖長的手指正輕撫凌晨歡的髮梢。

“是的。”凌晨歡畢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有些不知所措。兩道英美的眉頭微微擰起,她在心裡嘀咕:我認識她嗎?不過,她的連衣裙真的好白哦!她,正是一個古典美女!

當凌晨歡正爲自己的發現洋洋自得時,那女人一把把她摟進懷裡,還發出砰的一聲。摟得好用力!!

“我是你大姨,凌琳。”幽咽的聲音從耳邊飄來。

這是一個溫暖的懷抱,柔軟中帶着芳香——一股淡淡的茶花香,清新、怡人。

晨歡發現自己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位大姨!她只能找到一個相對較合適的詞形容她——飄逸脫俗。

原來一見鍾情也可以發生在同性之間!!!

一陣陣溫暖的電流竄過四肢百骸,差點當場幸福得暈倒。她呆呆的任凌琳抱着,也許是留戀這個懷抱。

這時,手術室的紅燈滅了。

凌琳更緊地摟着凌晨歡,強做鎮定地問走出來的醫生:“她怎麼樣了?”

執刀醫師搖了搖頭,說:“最多就2個小時,你們抓緊時間吧。”

凌琳推了推晨歡,哽咽道:“你先進去看你媽咪,她一定有很多話跟你說。”

小晨歡就那樣一步一步的被拖進病房。

病房裡有濃濃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水的氣味,幾乎令晨歡嘔吐出早飯。白色的牀,白色的牆,白色的母親,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也許是母女連心,凌君吃力的張開眼睛。虛弱的枯燥的手臂擡了擡,又無力的落下。只要晨歡稍微望一下母親的眼睛,就會發現那秋水一般的眸子散發着怎樣耀眼的光芒!!那是從每一位母親上都能找到的眼神——母愛。她是多麼的渴望她小手去握她的大手!

凌君看了看女兒,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終於又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晨歡像忽然意識到什麼,失控的叫:“你說話呀!爲什麼不說話?你以爲你出車禍就可以逃了嗎?爲什麼不敢告訴我我的身世?我…我…我不想永遠都不清不楚的活着。”

一轉身,晨歡跑出了病房。

“歡兒,我是多麼想告訴你一切!!但是,我又多麼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不過,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你一輩子活得不明不白。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父親是誰的。是的,你會明白媽媽的,你也會原諒媽媽的。是的,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凌君喃喃自語。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

凌君早就看出女而眼中隱含的恨意。她明白女兒恨他,那個令自己刻骨銘心的男人。儘管明明知道他有家室,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像飛蛾撲火般,迎向他。凌君甚至從女兒眼中看到她對自己的恨。

“君,怎麼了?晨歡爲什麼跑出去?”凌琳推開病房的門,焦急的問。

“君,你怎麼了?爲什麼哭的一塌糊塗?”看到妹妹淚流滿面,凌琳更慌了。

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凌君一把抓住凌琳的手:“姐姐,歡兒以後就拜託你了,我…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幾個驚雷閃過,暴風雨終於還是來了…

那隻纖細的手慢慢的垂下,陵君安詳的睡着了。

離母親的葬禮已經一個月了。

出殯那天,天氣出奇的晴朗。也許老天也爲母親感到高興吧,母親應該是快樂的吧,終於解脫了,晨歡想。在葬禮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外公外婆。曾經在心裡無數次的想象他們的樣子,白髮蒼蒼的,慈眉善目的,佝僂的……但是都沒有親眼所見的震撼。他們是非常健朗精神的老人,有一種讓人信任和依賴的感覺。從他們的眼中,晨歡也看到了哀傷。但是,爲什麼他們從來也不和母親聯繫呢?她想不明白。葬禮完事後,他們就離開了,再也沒見過面。

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是她所喜歡的。凌琳的丈夫叫釋然,很有錢,到底多有錢她就不知道了。就像劉姥姥遊大觀園,看到的再奇再好再多,也只是榮國府的一角。他們現在只有一個兒子叫釋瑋,年紀比她大4歲,好像不太喜歡她。

基本上,她很少說話,一般都是靜靜的坐在那看和聽。但是,她的安靜決不是木訥,而是一幅水墨畫一般,散着淡雅的墨香,有庸懶,又有悠閒,還有自在……讓人無法忽視,忍不住駐足觀賞,細細品其中的味道。

她還清晰地記得第一天來的情景:

坐在流線型的轎車裡,經過不起眼的大門,繞過幽深的弧型車道,穿過蔭蔭的小徑,視線猛的變得開闊。綠油油的草坪一直鋪到山下,山腰那白色的一閃——竟然是別墅!!!它是沿着山勢而建的,被茂密的古木掩映着。

下車後,晨歡發現別墅旁是一半月型的游泳池。淡藍色的池水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閃一閃的,美及了。晨歡看着那跳躍的水紋,不覺有些癡了。

走進大廳,火紅色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凌晨歡不着痕跡的打量着他們:兩人都是一身的休閒裝,顯得簡單又隨便。男人和藹可親的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彷彿可以把一切看穿;少年濃濃的眉毛下閃着一對大眼睛,烏黑的眼珠挺神氣地轉來轉去。

凌琳拉着凌晨歡的手,笑說:“晨歡,這是姨丈,這是表哥。”然後又對少年半玩笑半認真的說:“釋瑋,這是我的寶貝,可不許你欺侮她!”

“媽,我纔是你兒子好不好!”釋瑋不滿的嘟囔。

“你說什麼?”

“玩笑而已。我可就這麼一個表妹,一定好好疼着。”最後一個音,是咬牙發出的。

晨歡擡起腦袋,瞅了一下釋瑋,隨即又垂下了眼。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在潔白的小臉上投下了陰影,紅潤的櫻脣微顫了一下:“姨丈好,表哥好。”

也許是看出了她的窘破,釋然首先笑開了:“哈哈哈…小姑娘臉皮薄。沒關係,以後就熟了。”

釋瑋也跟着笑了,那笑很是不懷好意。

“晨歡,阿姨先帶你去你的臥室,好不好?”

“哦。”她應了一聲,就跟着凌琳走上樓梯。

房間很明亮,很寬敞。陽光從落地窗爬進來,給房間鍍上了一層橘黃色,襯着屋子裡的粉紅色牀單,給人以溫暖的感覺。

雖然心裡很開心,但是凌晨歡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卻出賣了她。踱到窗前,在這裡,視野開闊及了:碧波盪漾的游泳池,白色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像及了情人的呢喃,延綿的山好似母親的懷抱……這一切都像魔咒一樣催眠着她……

凌晨歡如鳥兒一般飛出房間。雖然不會游泳,但是隻要在池邊看看也好。如果知道即將發生的慘況,她可能會後悔,不過還是會跟着感覺走!

坐在泳池的邊緣,她把小腳丫子伸進水中,輕輕地搖晃着,冰冰涼涼的。風,像調皮的孩子,輕輕地撩起她的長髮。她緩緩的閉上眼,波動的池水,和着知了低低的長鳴……

“啊……”

突然,她因爲背上一股強大的推力,一個跟頭栽到涼水中。一陣得意的笑聲傳過厚厚的水層……

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第一映入眼的是大姨紅腫卻依然美麗的大眼睛,再是表哥歉意卻依然不馴的臭臉。

“晨歡,你醒了!”凌琳說着一把把她摟進懷裡,緊緊的。

“神經過敏!”釋瑋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還說!你是不是要我得心臟病?”林琳不忘狠很的敲了幾下釋瑋的腦袋。

“哪敢?別敲腦袋,會變苯的。”

“晨歡不會游泳,你幹什麼把她推進去。你這不是欠扁是什麼?” 凌琳憤憤地說,隨即又拉起晨歡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緊緊地握着,“晨歡,我去煮雞蛋麪,吃了就可以把你身邊的妖魔鬼怪都趕走哦!呵呵……”

晨歡仲愣的看着凌琳離開房間,手心暖洋洋的,一直暖到心坎裡。那是——阿姨的溫度。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待母親走後,釋瑋輕“哼”了一聲,在心裡痛叱:哼,有了外甥女,就忘了兒子!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如扇一般的睫毛覆在下眼瞼上,微微顫抖着,緩緩的吐道:“你是故意的 。”這是一個肯定句。

他露出一個非常無害的笑臉:“你知道?是的。”

真不敢相信,天使的臉怎麼可以長在惡魔的身上!太可恨了……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釋瑋難過了。

不知道凌琳和晨歡是不是串通好了整他,一個麼天天逼他帶表妹去玩,就怕她有一丁點的不痛快;另一個麼天天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面,一幅高高興興的樣子……天啊!他超級不爽!

晨歡原本是不喜歡到處亂逛的,可是隻要一想到可以報那一箭之仇,心裡也就平衡多了。但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得足足的,故意露出充滿興趣的樣子。搞的釋瑋那個鬱悶呀!要知道她可是天蠍座的,而天蠍座的女生可是最會記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