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漫漫哭得唏哩嘩啦啦,腦袋脹痛得厲害,直到他最後一個字落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你那天留言說,你支撐不下去了,我就去見你。我的水杯裡被人動了手腳,我沒能忍住,就在車上和你……”
他一手抵住額心,沙啞地說道。
“紀深爵,你說什麼啊?”陸漫漫反應過來了泗。
他是在說,那天晚上不是鷹哥,是他?
是紀深爵!
這就是說,紀深爵真的是她那個聊了兩年的網友沉默?
沉默!他是沉默!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知道她喜歡誰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喜歡看星星;他知道她曾經多痛苦多盼望家的暖和幸福;他知道她痛|經的時候喜歡捂上暖暖的熱水袋;知道她想吃那家貴得離譜的蛋糕店的蛋糕…唐…
他什麼都知道,但他就是不說!
陸漫漫腦子裡空白了一陣,嗡嗡地亂響起來。大一暑假,她回大伯家後被大伯母狠狠地羞辱了,氣得離家出走。在半山腰裡看星星,然後醉倒了。後來被人送進醫院,直到醒來之後,中間那片都是斷開的,沒啥記憶。這都過了快六年了,她一直把那幾天當成一次普通地生病住院,都不愛提。因爲提起來,大伯母又要叨叨說她浪費了家裡的錢。
不知道是不是那幾日受了韓凌的刺激,暈暈沉沉的,把那段潛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給喚醒了。和她被毀悔的那天一樣,她也是穿着白裙子,也是下大雨,他開着車過來,把她抱上車……然後就是他說的那些事!
她一直以爲是受了韓凌的刺激,她做了好笑又可|恥的春|夢。原來根本不是的!這件事發生過,就發生在紀深爵和她之間。
紀深爵什麼都知道,怎麼就不肯告訴她呢?就這樣看着她糾結難受,他怎麼做得出?他裝了兩年女人,把她的秘密全挖走了,但他對她沒有半個字的實話。他把她帶去雲凰去,還耀武揚威地對待她!
呸!憑什麼?
“真的是你?”她雙脣發顫,紅通通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嗯。”紀深爵的手撫過來,落在她冰涼的小臉上,沉聲道:“好了,回我那裡去。”
“我不回去。”陸漫漫打下他的手,扭開了頭,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臂。這個人真是太討厭了,她就是個傻子,在他面前傻乎乎地蹦來蹦去!看看她這一身的青紅紫綠,都是爲了這難受的事而刷出來擰出來的。他怎麼可以輕描淡寫地說“是我”,然後就想把這一頁翻過去了?
原來是他,這事都過了多少年了,他裝着全不知道,佔她的便宜,害她提心吊膽,誠惶誠恐,生怕被人看不起!可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他!就算當時受傷了,這也過了這麼多年了,他隨時可以告訴她啊!爲什麼不肯說呢?
如果不再遇上,他也就不會再說出這件事了吧?
她就傻乎乎地,莫名其妙地被鷹哥給坑上一輩子!就這麼想想,陸漫漫心灰意冷,不寒而慄。
之前覺得紀深爵是一本寫着秘密的書,現在覺得他是一個大坑,坑裡好多大石頭,磕得她渾身都痛。
“乖乖?”紀深爵攬住她的肩,把她往懷裡摁,嘴脣尋到她的耳朵,低聲說:“對不起,很抱歉,我得瞞着你。但,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我沒有你……”陸漫漫吸着鼻子,傷心地說道:“我是個傻瓜!就你這麼壞,明明知道你欺負過我,剛把我騙去的時候還對我指手劃腳,趾高氣揚,好像我欠了你八百萬一樣!你弄清楚,是你,是你欠我欠大發了!”
“……”紀深爵輕輕呼氣。
他現在才感覺到那態度完全是因爲吃醋,他回來晚一點,她就和韓凌愛上了,結婚去了。還有,他那時候也沒意識到他對她的感情還和五年前一樣的簡單直接。聽到斯佳妮炫耀耍了陸漫漫,他才決心去她家接她。
但那時的他還沒有想好,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和她開口,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和她相處。他的心裡還塞了很多別的事,要達成和老爺之間的交易,要找到暗算他的人。還有,他最不願意她成爲對手注意的目標,拿着她來威脅他,挾制他。
現在他只能說出來,他再怎麼着,也不想看到陸漫漫爲了一個鷹哥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別哭了!”他捧住陸漫漫的小臉,垂着眸子,一點點地親吻她的眼睛,臉頰,把她的眼淚一點點地吻掉。最後,嘴脣落在她的脣角上,低喃道:“是我啊,這樣不好嗎?還哭什麼?”
“你大爺的,是你就好嗎?”陸漫漫更憤怒了!憑什麼他能覺得是他就好?用一罈子酒把他放倒了,讓安凌林萊斯佳妮之流的女人過來騎上他一輪,過後全都裝成沒發生,你看他好不好!
看到她憤怒到直打顫,紀深爵只能緊緊抱着她,不讓她掙脫。
但他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林惠還在門口站着,門已經推開了一點。
紀深爵擰了擰眉,盯住了地上
那一抹黑影。
“你滾回去。”陸漫漫掙出了一隻手,一巴掌打向了他的臉頰。帶着怒氣打出的一巴掌,可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她喜歡的人,指甲劃過了他的眼角,直達他的脣間。
紀深爵忍了兩秒,吻又兇猛地俯過去了。
“打啊,打完了跟我回去。”他緊抵她的嘴脣,把她抱得更緊了。像獵豹一樣,不肯放過嘴裡叼緊的小白兔。
“誰允許你親我的?唔……你的手拿開……”陸漫漫被他弄得暴怒了,手腳並用,連蹬帶蹭。
但沒用,紀深爵的胳膊比不鏽鋼還硬,她打一拳,自己的拳頭先疼得半死。
她最後沒轍了,軟軟地倒在牀上,任他俯過來,親吻越來越密集。
他又想來那一招?氣不消就上課?
讓他滾吧!
眼看他就要把她的小棉布從月退上給拽下去了,門突然開了。
“請紀總回去吧!”林惠一手撫額,一手指着外面說道:“你讓漫漫休息,你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紀深爵慢慢撐起了身子,轉頭看向林惠。
“你出去。”陸漫漫沾了滿臉的淚,哆哆嗦嗦地往被子裡藏,“紀深爵,我們兩個結束了,你回你的……心上人那裡去吧,誰愛給你當擋箭牌?你等着吧,我會分你一半財產的!”
陸漫漫還是愛他的,都這時候了,也沒違揹他的意願,說出兩個人結婚的事。
紀深爵跳下了牀,盯着她看了會兒,慢慢轉頭看林惠。
林惠眉頭緊皺,快步到了牀邊,給陸漫漫蓋好被子,心痛地說道:“你快別哭了,好好睡一覺。才哭了那麼久,吐成那樣,你再這麼哭,又吐了怎麼辦?你這樣媽媽會很心痛的。有什麼事,明天再去想。乖乖要聽話,快睡吧。媽媽幫你送他下樓去。”
陸漫漫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頭烏篷篷的頭髮,不停地點頭。
紀深爵在牀邊站了會兒,擡步往外走。
“我送你。”林惠跟着他出來,帶上了門,不滿地說道:“既然是你,你要怎麼負責?”
紀深爵脣角揚了揚,一言不發地出去。
“你……”林惠惱火快步跟上他,想繼續質問他。
劉哲和許琥珀都在外面站着,攔住了林惠,和紀深爵一起上了電梯走了。
林惠在門外站了好幾分鐘,才一臉怒容地回了家裡,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
紀深爵一臉鐵青地坐上了車,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小區路燈。
“跟着鷹哥的人說,他去見了斯蒼城,還和斯蒼城一起吃了飯。”劉哲發動了車,低聲說道。
“肯定是斯蒼城那個混|蛋。”許琥珀點頭,嚴肅地說道。
紀深爵轉頭看着她,冷銳的眼神盯得許琥珀心裡直髮虛。她抿抿脣,小聲問:“紀總,我會處理好鷹哥的事。斯佳妮那裡,我也會繼續跟進。”
“下車。”紀深爵冷冷地說道。
“是。”許琥珀根本不敢多說一個字,等劉哲一停車,馬上就推門下去。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人。再發你做什麼小動作,我會讓你和鷹哥的下場一樣。”紀深爵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關上了車窗。
劉哲往後看了一眼,低聲問道:“紀總,琥珀的工作能力很強,在你身邊三年多從來沒有出過錯。你現在趕她走,那她手上的工作怎麼辦?”
“你做。”紀深爵面無表情地說道。
“可是我手頭已經很多事了。”劉哲無奈地說道:“而且女人之間的小心眼,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要是她,現在也愛上你了……泗”
“那你去變成女人好了,反正我也看不上你,漫漫也就不會吃醋生氣了。”紀深爵擰擰眉,隨口說道。
劉哲摸摸鼻頭,小聲嘀咕,“紀總你這樣說就傷人心了,我長得也不差嘛。再說了,陸漫漫哪裡是生別人的氣,明明是生你的氣。”
“換個話題。”紀深爵擰擰眉,打斷他的話。
劉哲坐正身子,低聲問:“咳咳……你真告訴她了?”
“再換個話題。”紀深爵深深吸氣。
“不能換,如果林惠走漏風聲怎麼辦?現在斯蒼城可是天天盯着你的,這個劉鷹晚上還見了他,和他一起吃了飯。”劉哲眉頭微擰,低聲問道唐。
“走漏風聲又如何。”紀深爵擡眸看向前方,緊抿的脣角透着幾分堅毅,沉默幾秒,霸氣十足地說道:“這麼想和我玩,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麼纔像真正的獵人。”
風從車窗灌入,夾着細雨,預告着秋天即將到來。
車行至一半路程,劉哲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聽了兩句,猛地回頭看向他,大聲說道:“趙老病危了,老沈讓我們趕緊過去。”
“走吧。”紀深爵神情一凜,立刻讓他趕往白山。
羅素原來的主人,叫趙天擎。傅晉寶按輩份應該叫他祖父,現在已經有八十五歲高齡了,和他在茶廠喝茶的瀋陽是他的老管家,一主一僕這麼多年一直在一起。
原本趙天擎有一兒一女,兒子早年出了車禍,早早就沒了,留下一個遺腹子。他把家業交給女兒女婿之後,就出國外療養。沒想到平常對他溫和關愛的那個好女婿居然派人在他的藥裡下毒,害他癱瘓,還害死了女兒,帶着小三登堂入室,改趙家藥業爲羅素。他後來才知道,他的好女婿一直悄悄養着一個女人,早早就生了個兒子叫傅晉寶,後來又和那女人生下了傅燁。傅漢新這名字取得沒錯,就是個負心漢。他和趙家小姐結婚,就是爲了飛黃騰達。
好在兒子的那個小女朋友非常長情,當年不顧家人反對,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一直帶在身邊撫養。現在孫女也大了,見他孤老無依,讓他這唯一的滴親孫女認祖歸宗,送回他的身邊,他親自給這女孩子取名趙婧妃。
紀深爵重傷那年,在醫院裡被劇痛折磨,醫生診斷他再也不能站起來,眼睛也不可能再看到東西。
那時候的他簡直感覺失去了全世界,灰心至極。晚上他用唯一能動彈的右手拔掉了輸液針管,想就此結束……誰願意一輩子像木頭一樣躺着?尤其還是躺在黑暗裡!
一隻覆着薄繭,甚至微微顫抖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針頭接了回去。
他永遠記得趙老的第一句話“孩子,會好的。人的一輩子,哪有不倒一兩次黴的,是男人就站起來,以後炫耀給兒孫聽。”
他痛到感覺正在被千刀萬剮的時候都沒有落過一滴淚,死咬着牙忍着,想想痛過之後就好了。被醫生下達了永遠是廢物的通知書的時候,他也沒有落淚,絕望已經讓他麻木,沒有哭的必要。
但趙老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哭了,他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咬緊牙關,渾身顫抖。後來趙老每晚都來,說些莫名其妙的事,每天都要說到在他的病牀前打起呼嚕爲止,夜夜如此。他在老人家的呼嚕聲裡奇蹟般地變平靜了,開始思索爲什麼他會倒下,爲什麼會被擊倒。若他站起來,若他回去了,又應該怎麼做。
他可以走動之後,已經把趙老家裡發生過的事瞭如指掌了。趙老是一個非常有生意頭腦的人,在和紀深爵相處半年之後,認定了紀深爵必成大事,於是開始把他的經驗和人脈都傳給紀深爵,希望紀深爵能幫他完成心願,把趙家的一切拿回來。
紀深爵的生命裡,一直缺少這麼一位男人,做他的指航燈。趙老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候無疑就是一盞燈,把他從地獄帶了回來,讓他重新站穩,重看人生。
紀深爵有了那一次重創,還有什麼事可以嚇倒他?
沒有。
陸漫漫又成了兔子眼睛。
她一晚沒睡,站在窗邊看了會兒雨,揉着還在隱隱作痛的胃扭頭看林惠。
“媽,你別忙了,休息吧。”
“馬上就好了。”林惠今天把沙發上的鉤花布墊,地毯統統洗了一遍,從早上忙到現在還沒停手,也不讓陸漫漫幫忙。
“媽,你在傅家也這樣做事嗎?”陸漫漫看着她利落的動作,啞聲問道。
“是啊,家務活我都堅持自己做。”林惠看了她一眼,柔聲說:“我不會認爲自己當闊太太就不幹活了,過慣了好日子,萬一又失去了丈夫,我該怎麼辦?所以我學做生意,學炒股,就想多掙點。”
“就是不記得去看我。”陸漫漫隨口說道。
林惠一臉尷尬地看了她一會兒,小聲說:“乖乖,是媽媽對不住你。”
“我沒別的意思。”陸漫漫把額頭頂在窗子上,輕聲說:“我就是想爸爸了。”
林惠沉默了幾秒,輕聲說:“我不想他……”
“嗯?”
“想念一個曾經深愛的人,太痛苦了,不要想。”林惠埋下頭,把剛鋪好的墊子又翻過來鋪了一遍,“媽這些年來也沒教過你什麼,現在我教你,不要去想失去的人和事。不要再想紀深爵了,他不適合你。我不喜歡這個男人,他只會讓你痛苦,不會讓你幸福。我和傅晉寶離婚,你和傅燁結婚。在這黎水,只有傅燁不會懼怕,也不會在乎你跟過紀深爵。再不然,你就跟着媽媽離開這裡。”
陸漫漫閉了閉眼睛,小聲說:“那我們離開好了。”
“好。”林惠點頭,快速說道:“我馬上就安排房產經濟來賣房了,訂下午的機票,我們走。”
“媽……”陸漫漫心裡又糾結起來了,她想紀深爵……就算那個男人那麼討厭,她還是想他。
“別想他了。”林惠看了看她,小聲說:“去收拾東西,我們先隨便飛一個地方,玩幾天。剩下的事,讓傅燁去替我們辦。這孩子實誠,會幫我們辦好的。離婚的事我全權委託湛昱梵,我會讓他去給我辦好。我不想再看到傅晉寶了,我們母女兩個就找個小城市,做點小生意……如果你想留在大城市的話,我們可以去找,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走走,看看,找個你喜歡的再停下。”
陸漫漫猶豫了半晌,拿不定主意。她還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很想找他問清楚。
“乖乖?是不是捨不得他?”林惠見她不出聲,慢步過來,手搭在她的肩上。
“他對我……還是挺好的。不告訴我,也是因爲有難言之癮。”陸漫漫小聲說道。
“哎,傻丫頭。”林惠輕輕嘆息,撫了撫她頭髮,“你自己作決定吧,媽自己都過得亂糟糟的,確實也不能給你當什麼參|謀。”
陸漫漫咬咬手指,輕聲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林惠看看外面的大雨,小聲說:“這麼大的雨,能去哪裡走?你還是躺着去吧,你臉色不好。”
“不想躺,腰疼。”陸漫漫搖頭。
林惠愁眉不展地說道:“乖乖,你這樣不開心,媽心裡難受。不然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接你過去吧?”
“不要!”陸漫漫立刻搖頭。
他不讓動打電|話,還讓她打過去?纔不要!
“那……我們逛商場?看戲?”林惠又問。
陸漫漫拿起手機看了看,上面一個未接來電也沒有,於是又搖頭,“不想去。”
“那去雲凰吃飯吧,那裡的主廚是意大利人,意大利菜做得很棒,我們可以和紀深爵一起吃。”林惠只好說道。
“算了,不如叫湛昱梵出來吃飯,正好說說你和傅晉寶的事,早點了結。”陸漫漫抱着雙臂,快步往房間走。
若紀深爵今天一天不來電|話,她就死心了,以後再不想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