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赫琛停下車,他匆忙下來幾步走到顧冬凝姐弟倆身邊,“我有事耽擱了,伯父……”
“無期徒刑。”顧冬凝回了句,就像景新說的,到了這地步總是要接受現實。
可是她說出來才知道自己心裡有多麼難受,她跟顧溫恆之間的感覺向來淡薄,可是那也是自己的父親,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就是咎由自取,那也不應該是墨成鈞來做這樣的事情。
她的感情在現實面前如此脆弱,惱恨交加。
“以後再想辦法減刑,別太着急了!”江赫琛伸手拍了下顧冬凝肩膀,這種事真不知該如何安慰,江赫琛自是知道這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可他到底心中氣憤,他放手,只是一樣冬凝幸福!他以爲墨成鈞總會善待她,卻誰知道竟然會這樣?!
商場爭鬥歷來殘酷,可是面的自己心愛的女人,總也該放一下手,看來,墨成鈞還是利益至上的男人。
“景新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顧景新避重就輕的回答!
江赫琛點頭,他視線落在顧冬凝身上,“我有事找你!”
三人在附近選了一家幽靜的咖啡館,江赫琛自從落座就沉默下去。
“赫琛哥,什麼事?你直說吧。”
這樣的氣氛壓迫感太濃重,顧冬凝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拘謹。
“冬凝,我也是偶然知道……”江赫琛沉吟幾分,他將一沓材料遞給顧冬凝,“你先做好心理準備,真相很殘酷。”
顧冬凝疑惑,可赫琛哥那樣謹慎的眉眼,卻也不禁讓她心裡緊張。
她接過來,不過翻了幾頁,卻轟然閉上眼睛!
當真是鉅細靡遺,當時車禍的現場圖片,還有幾個人的供述,將前因後果描述的徹底而詳盡!
“陸川找的的是車上那個人,景新跟他在同一輛車上!追逐過程中出了事……”
江赫琛簡單解釋,顧冬凝只覺得手腳瞬間變得冰涼無比,頭暈目眩的幾乎要坐不住,耳鳴幾乎要讓她的頭都要炸了,她只看得到江赫琛嘴巴開合,卻再也聽不進去。
“赫琛哥!”她突然揚聲尖銳的喊了江赫琛的名字,隨即聲音低下去,極其無力而遙遠,“你別說了……”
這種真相太過傷人!她只覺得心臟疼的幾乎無力跳動!
顧景新只冷冷哼了聲,他伸手去拿那疊材料,卻被顧冬凝用力按住,“景,景新……你別看了,別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阻止什麼,在這一刻她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所有的動作幾乎出於本能!她結婚的對象,她的丈夫,她愛的男人,卻原來是讓他弟弟再無法痛快行走的人!
顧景新到底是用力抽走了,他只翻了幾眼,便是用力將那沓材料甩至桌面上!年輕的臉龐愈發的冷沉,確是隻字不語。
“對不起……景新,對不起……”顧冬凝伸手抓住顧景新的手臂,淚眼婆娑,聲音哽咽而無助,“我不知道……”
“姐,你在替他像我道歉?”顧景新的聲音裡有絲不可置信的荒涼!
顧冬凝搖頭,卻找不到可以解釋的話,所有的解釋都堵在嗓子裡說不出來,她不想相信是墨成鈞做的,可她卻又這麼明白這一切或許都是對的!
她只是覺得好難受,整個胸腔都漲的疼,很疼,很疼!
爲什麼兩年前都沒有查清的事這會兒卻查的清清楚楚?爲什麼她最不願知道的事實卻要如此醜陋的擺在自己眼前?!
顧景新猛然站起身來,他站在顧冬凝身邊,居高臨下,聲音淡漠而冷冽,“姐,你不要爲他解釋,他跟你結婚是有目的的!從一開始,他要的就是你手裡顧氏的股權!他要的就是掌控顧氏!”
“當然,如果不是這陣子他跟我明裡暗裡的搶着收購顧氏股權,我也不曾想到這一點。”顧景新嘴角上揚一抹冷笑,“我只是不知道,這麼個爛攤子,怎麼就能進了墨成鈞的眼。”
顧景新的話殘忍而直接的撕破顧冬凝心裡僅有的一絲希翼!
她紅着眼,坐在那裡,突然疲憊的一句話都沒有了,連哭泣都覺得是如此艱難的事情。
很多事情其實她自己想一想便能明白,所有的接近不過都是刻意而爲,可她卻不願意承認!
墨成鈞不是那樣的人!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大聲的爲他辯白,可她卻又是這樣明白,她根本找不到足以爲他解釋的理由!
手掌在膝蓋上蜷縮起來,現在想起來才知道,那一年婚約是這樣的諷刺,他早在最初就設定了這個局,一手導演了這一幕戲劇!而她,卻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一路陷入,到了最後把自己困死在這個局裡!
墨成鈞,當你看我一步步愛上你,你是不是特別得意?是不是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很好騙?是不是一直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我掙扎沉淪?
那些混亂的鏡頭一幕幕從記憶中回放,清晰的就好似昨天,他抱着她的懷抱如此溫暖,他彆彆扭扭哄她的時候那樣溫情,他教給她如何處理人際矛盾,她是這樣喜歡,這樣愛着這個男人!到頭來,卻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那一份結婚協議,明碼標價!她以爲自己身上沒有他可以圖的東西,卻原來前塵後世他連她不知道的都要算計在內。
顧景新還想說什麼卻被江赫琛阻止了,“景新!”
男人沉沉的一句話,顧景新恍若猛然回神,他抿了下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過了,到底是年輕,有些情緒上來了便是控制不住,說話便也不管不顧,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打擊人,顧冬凝才應該是最難過的那一個。
顧景新緩了口氣,身上的戾氣給消磨去幾分,他手臂按在顧冬凝肩膀上,遲疑着,“姐,你別太在意……”
顧冬凝說不出話來,她雙手用力交扣着,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卻止不住渾身的輕顫,一輪一輪突如其來的消息幾乎要將她壓垮。
她坐在那裡良久,一句話也不說。淚眼朦朧中,她似乎看到墨成鈞的樣子,似笑非笑的跟她說,我早提醒過你,冬兒,別愛上我。
是呵,他提醒過她的啊!她還是這樣不聽勸的一路跌了進去。
是不是因爲太過渴望這樣的一種感情,纔會忽略飛蛾撲火後的絕望和疼痛?!
顧景新終於是耐不住性子,伸手輕晃她,“姐,你別嚇我,多大的事兒!我不是說了,還有我呢!”
顧冬凝終於有了反應,她擡起頭來看向顧景新,眼淚就無聲從臉上劃過,她聲音帶着極重的鼻音,卻是極盡平靜的,“送我回家,我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累的一動都不想動,累的腦子一點都不想再轉!
唐小菀看着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小鮮肉,伸腳踢了踢他的腿,“你今兒也住這裡吧,我跟你姐住一間。”
“不了,我再等一會兒就走,她這樣睡也不起來吃飯,能不能行?”顧景新動都不動的任着唐小菀踢他,眉目斂了看向臥室方向。
唐小菀嘆了口氣坐在他身邊,“她心裡不舒服,放心好了,她懂得照顧自己。”
顧景新嗯了聲,又等了會兒才離開。
顧冬凝睡的時間很久,睡醒了眼睛卻是腫的厲害,她覺得真不可思議,原來這麼傷心,傷心的覺得呼吸都被奪走了,卻還能這樣睡着。
人的潛力真的無可估量。
唐小菀見她醒了過來,心裡到底鬆了口氣,“起來吃點飯吧,我給你準備了宵夜。”
“景新呢?”
“走了,讓他留下他也不留下。”
顧冬凝點了點頭,她起來去吃過東西,便是坐在餐桌邊發呆,唐小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麼呢,不是說了要接受現實嗎?伯父的事情,結果都已經出來了,你再難受又能怎麼樣?打起精神來,想想以後有沒有辦法。那麼多人無期變有期,最後還減刑的不有的是嗎?”
唐小菀以爲顧冬凝是爲了這件事傷神,便是安慰。
嘴角輕輕扯了下,顧冬凝垂下眉眼,原來事情就是這樣一股腦子的竄了過來,根本不給你一點一滴消化的時間。
“小菀,從我知道懷孕以來,我都從未想過不要這個孩子。我唯一想的是我要怎麼做才能夠給他創造一個溫馨的家庭的環境。我努力了,用盡了全力,然後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錯誤,一個笑談,包括他。”
她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肚子,聲音極其平靜,平靜的讓唐小菀打了個寒顫,“冬凝,你到底在說什麼!你,你不會是……孩子是最無辜的,他跟這些亂七八糟都沒有關係!而且,你這都快要五個月了啊,現在流產的話要做引產的吧,很疼很疼的,這就跟生孩子一樣,他都已經成形了,你忍心嗎?”
唐小菀聲音打顫,她真是被顧冬凝的話給嚇到了,說話也語無倫次,“冬凝你別嚇我,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就算墨成鈞不要他,不還有我們嗎!你冷靜一點,別這麼急着做決定,什麼事情能比得上一個新生命更重要?”
“冬凝,你聽我的,吃飽了再去睡一覺,睡醒了或許想法又不一樣了!”
唐小菀是真被嚇到了,說話都有些顫音,顧冬凝卻只微微勾了脣角笑,寡淡至極,但還是偏了偏頭看向唐小菀,從容的應,“好。”
……
朱敏英搶救過來回了已是兩天之後。
墨允罡和墨海怡趕了回來,情況墨海怡瞭解過後自然是免不了一通的脾氣。墨成鈞全都受了下來,這種時候,被罵幾句總是掉不了幾塊肉。
顧冬凝的事情,若是一言半語的,解釋不清楚,說了也不會有人理睬,他的糾結和痛苦,似乎在倫理和仇恨面前都排不上位子。
“墨允罡,你想要墨龍帝國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腦子動到爺爺奶奶身上,你別怪我也翻臉不認人。”
在醫院外面的車道上,墨成鈞猛然一拳揮過去,人來人往,墨允罡沒料到他居然真的出手,重重捱了一拳,他身體受力猛然往後退去,撞在身後的樹幹上。
墨允罡伸手成拳抿了下自己嘴角,眼神出奇的冷酷而殘忍,“我說了,你要不打紀衡的主意,我還能讓老爺子和老太太再舒舒服服的過上幾天,不過你不識好歹,也就別怪我出手無情。”
“跟殺父仇人的女兒結婚,感覺如何?”男人國字型的臉龐上透出桀騖笑意,“成鈞,別怪姑父沒提醒過你,你還是掂量掂量,老太太要是知道我也插了手,會不會乾脆一命嗚呼了?哈哈哈……所以,我勸你,還是別跟我鬧的太僵了,我手裡的東西,比你的,可更有利!”
墨成鈞手指攥緊了,骨骼擠壓發出咯咯的聲響,他盯着墨允罡,一字一句,“墨允罡,你可以試試,如果爺爺奶奶要有個萬一,你試試看我還能不能讓你如現在這樣囂張!墨家養一條狗還知道看家,你他媽連狗都不如!”
墨允罡臉沉下來,“是,你們墨家何時把我當人待過?墨少平算什麼,不過是墨家的正牌少爺,就可以事事走在我前面?那我就讓事實來說話。”
他詭異的笑,“事實證明,我纔是最好的!”
墨成鈞只覺得額頭青筋都繃起來,血管壓力漲的他似乎就要噴發而出!
“操!你他媽腦子長殘了!”陸川一聽這話就直接衝上去,這人心理變態的已經不是一點半點。
墨成鈞伸手拉住陸川,不讓他動,卻引來墨允罡更是張狂的笑。
兩人離開,陸川是憋着一肚子的氣,“讓他這麼囂張下去,我怕是還引出來其他更多的事情。”
墨允罡這簡直就是心理扭曲了。
“留着力氣,現在不是時候。就他說的,我是擔心爺爺奶奶。如果真刀真槍的幹,我從未把墨允罡放在眼裡。”墨成鈞冷哼,他聲音收緊了,站在病房門外看過去,“陸川,暗地裡的動作該怎麼做怎麼做,但是明的,你還是收斂一下,過陣子再說。”
“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顧氏那邊怎麼辦?”
墨成鈞沉吟半響,才輕聲吩咐,“給高律師去電話吧,告訴他,只辦離婚手續,財產不動。”
陸川斂了斂眼瞼,他盯住墨成鈞側臉,似是有話要說,卻終究全數收回,“好。”
……
朱敏英躺在牀上面容愈發顯得蒼老,氧氣罩罩在嘴鼻上,墨震淵就坐在病牀邊上跟她說話,“你什麼都不要想,少平都走了這麼多年,什麼事還挺不過來?”
朱敏英偏了偏頭,她不想說話,年紀大了,走過的路看過的情太多了,總以爲不會在乎,卻原來並不像是自己以爲的那樣不在乎,眼眶微微的紅了,溼潤了眸子,也打溼了墨震淵的心。
他們的兒子啊,還不到三十歲,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走了,萬貫家產又如何?她求的不過是兒孫滿堂,承歡膝下。這輩子,朱敏英從未在財力上要求過墨震淵。
女人一輩子,無非就是求一個平安幸福。
可她的兒子兒媳就這樣拋下才五歲的孩子就走了,走的那樣痛快,根本不知道活着的人要如何去承擔。
但更讓朱敏英無法接受的是,爲何成鈞竟然會娶了這個女人?!
是還是他爸爸兇手的女兒!
怎麼可以?
朱敏英雖說對顧冬凝有諸多不滿,可成鈞喜歡,她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統共過日子的是他們兩個,她不會插手太多。可是,只這一件事,她無法接受,於情於理都接受不了。
墨成鈞進來的時候,就見朱敏英眼裡的淚順着臉頰淌了下來,在臉上的皺紋間劃過溼潤的弧度,男人心底酸澀痛楚,他走過去,在朱敏英病牀前蹲下身子,聲音極輕的喊了句,“奶奶。”
朱敏英用力的偏過頭去,用力吸着氣不讓自己過於失態,“成鈞,奶奶不是老古板,可只這一件事上我不能由着你!那是你的爸爸,我的兒子!成鈞你知道你爸爸去世的時候,奶奶這心都碎了,我都恨不得走的人是我,他還那麼年輕,他都沒有機會看着你長大!我兒子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讓顧溫恆竟然這樣狠,竟然這樣狠!”
哪怕再多的理由也無法紓解一個母親的恨意,更何況壓根就沒有正當的理由,墨少平那時候剛進入墨龍帝國不幾年,所有經濟賬目就算是有問題那也不是多大的問題,若果不是貪圖墨家手裡的權和利,又怎麼會這麼殘忍?!
朱敏英用力的深呼吸,儀器上心臟的跳動頻率突然急劇增加,墨震淵慌忙過去攥住她的手,似是給予安慰,“你別激動,我們到了這個年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醫生也說了,你這狀況真是不能太着急。成鈞的事情,按你的意思辦!”
墨震淵擡頭用力瞪向墨成鈞,示意他說話。
男人站在牀邊,他站起來聲音極其低的壓下去,“奶奶,我跟她之間隨時可以離婚,當初結婚時候就連離婚協議都簽好了。”
最初安排好的一切,這會兒說起來竟然如此艱難。他的聲音沙啞,聲帶似是破損一樣,帶着傷痛和無奈從心澗狠狠的磨過。
這一場愛恨糾葛,終究耗費掉了所有力氣。
“墨家要找什麼樣的孫媳婦兒不行?成鈞,哪怕你是有目的的,我都不能接受!”不是顧冬凝好還是不好的問題,是這三代人之間的仇恨太深,深到無法化解。
走廊裡,墨震淵語重心長,“我們還能活多少年?你奶奶是再經不起刺激和折騰,成鈞,人這一輩子,太多的情,錯綜交織,分的清也分不清,是苦還是疼都得自己受着。”
墨成鈞站在老爺子身邊,雙目赤紅,不知是太過疲憊還是太過難過,他靜靜站了半響,“我已經通知高律師辦理離婚手續,爺爺,我只一個要求。”
“什麼?”
“這些事冬兒一點都不知道,跟她也沒有直接的關係,顧溫恆已經進了監獄,這下半輩子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出來。但是,爺爺,我現在才知道,如果能夠徹底的去恨一個人,也比不能恨也不能愛來的痛快!我不想她跟我一樣。”
男人深濃的眸色輕斂,他手臂搭在窗沿上,頭低下去後方又擡起,“而且,她懷孕了,已經快要五個月了。這件事,就到這裡爲止吧。”
完全出乎意料,墨震淵整個人也僵了下,握着柺杖的手突然重重敲了下地板,“你,你說什麼?”
“孩子,快五個月了。”
墨震淵膛目結舌,這孩子來的真的太不巧了,一時之間竟也打了老爺子措手不及,或許女人對這個分外敏感,前陣子朱敏英還唸叨起來說顧家那丫頭不是懷了吧,他還說她瞎想,畢竟這兩個孩子看起來不那麼熱絡。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尊重她的決定,無論她想怎麼做!”墨成鈞低聲,在這件事情上他已經失去了發言權,如果他不能牽住她的手,又還能怎麼要求她?
他對她,無論哪一件事似乎都從未手下留情過。
墨震淵沉默半響,上一輩子的糾糾葛葛,終究是讓他們來嚐到了苦果。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
這一天總是會來,只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顧冬凝早上起來還是簡單化了個妝,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奕奕一些。
唐小菀不放心她,一定要跟着去,她這幾日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看不出任何反常,可就是這樣,她才愈是擔心,就像是迴光返照一樣。
呸呸呸!唐小菀伸手抽自己一把,這什麼形容。
“冬凝,我跟你一起,這些日子店裡反正不是很忙,你自己也不方便。”
“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去見見他,有些話總是要當面說清楚。”顧冬凝伸手拿了包,微微笑着拒絕唐小菀。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擔心我乾女兒或者乾兒子,冬凝,你可千萬想開。”
唐小菀是被顧冬凝那天的話給嚇到了,整天的神經兮兮,只要顧冬凝出門,她就要跟着喋喋不休的唸叨。
顧冬凝卻只是微笑,她取了車鑰匙,四兩撥千斤的回,“我先走了。”
墨成鈞定的地方,是個非常幽靜的餐廳,愛爾蘭舒緩的民樂流瀉在整個佈局精緻的空間裡。男人早已到了,外套脫了搭在椅子上,襯衫外面穿了件對襟的淺灰色毛衫,面容精緻,輪廓犀利。
初見他時,顧冬凝只覺得這人囂張狂妄到極致,沒臉沒皮,嘴巴賤的想抽死他,可她還是被他眉眼間飛揚的風采所吸引。可現在回想,她倒寧可回到最初,他在她心裡佔不到半點位置。
人生若只如初見,匆匆一眼,而後別過,午後暖陽恣意中也不曾想起生命中遇到過一個叫墨成鈞的男人,該是多好!
墨成鈞眼見她走過來,她剪了頭髮,及腰長髮這會兒只到了肩膀處,鬆散披下來,純黑髮色襯得她的臉龐白皙而小巧,她穿着江南布衣風格的寬鬆外套,雖然肚子不是很顯,但走路姿勢卻已有了細微變化。
她坐在他對面,眸光隱隱透着冷意。
墨成鈞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幾分貪戀被深深的隱藏住,這個女人,哪怕他的身心再迫切的想要擁抱她,也好似成了奢望,男人雙手交扣在身前,率先開口,“我已經讓律師去辦理離婚手續,辦好之後律師會聯繫你。”
哪怕早就知道,這會兒聽到還是刺耳的狠。
顧冬凝坐在位置上,她眸光冷靜看向墨成鈞,用力的深呼吸才能穩住自己語調平靜帶着濃濃的諷刺,“墨成鈞,從一開始,你打的就是顧氏的主意?這樣一步步的看着自己的目的達成,是不是成就感十足?”
“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應該爲你鼓掌叫好,你所有的計劃都完美落幕!”
顧冬凝一字一句,幾乎咬碎了牙根一樣的質問,可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坐在那裡,眸光深邃卻又平靜,似乎她的每一句話對他而言都沒有衝擊力。
墨成鈞靜靜看向她,卻並不說話,冗長而沉默的對視中,男人卻突然伸手喚了侍者過來,“一杯橙汁!”
顧冬凝猛然閉了閉眼睛,到底是她想的太多,哪怕一切都已經這樣明白的擺在眼前,潛意識裡她還是希望他有足夠強悍的理由,讓她不至於在這一場愛戀中如此狼狽。
可是,沒有。
他這樣平靜的看着她,如此殘忍的目光,把她撕裂的如此徹底,指尖在掌心裡蜷縮,尖銳的疼痛都抵不過心裡的荒涼。侍者把橙汁端過來,細長的杯子,新鮮壓榨的橙汁散發着水果特有的清香。
如果換一個場景,她一定會非常喜歡。
可現在,她看着它,眼底浮光凝動,“墨成鈞,我是不是一直都在做一個奢華的夢?你從來也不曾把我放到過心裡?”
“冬兒……”男人嗓音艱澀,他開口喚她的名字,卻再也說不下去任何一個字,他應該斬釘截鐵的爲這一段感情就此劃上句號,卻在她疼痛難忍的眼神裡失去了聲音。
顧冬凝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問出來,不過是想讓自己更痛,她知道有些毒瘤深藏在內心深處,如果你不能咬着牙關剔除,這一輩子都要被無盡的疼痛折磨。
“我再問你一句,景新的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係?”她落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乎要把掌心摳破,連着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幾分哽咽,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被死死的揪扯緊了,她眼底浮現的是景新清醒後撕心裂肺的質問。
那種絕望,就好似深入骨髓,顧冬凝每次想起來都疼的無以復加,連呼吸都帶着疼痛。
“陸川找的是紀衡,那時候我們並不認識顧景新……那是,意外……”
這麼近的距離,他的話卻好似穿越了無限空間,落在了二年前的顧冬凝耳朵裡,她坐在他面前,突然潸然淚下,再多的解釋,都已經註定了事實就是如此。
她站在景新的病房前,手指抓住護士的衣袖,“我弟弟,怎麼了?”
“截肢。”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她瞬間跌入深淵,他才十八歲!
卻註定了這輩子再無法正常行走。
她一生中最絕望的日子,在那一天裡到來。
意外?!
這兩個字他說出來如此輕鬆,他可知道,景新幾乎走不出這一份魔咒。
顧冬凝站起身來,她手掌用力撐在桌面上,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墨成鈞,你嘴裡的這次意外,廢了景新一整條腿!你嘴裡的這個意外,讓他幾乎心理障礙!”
淚爬了滿臉,痛到深處,已無法言說。
墨成鈞手指收緊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顧景新因爲當初的那起車禍丟了一條腿,可這些,他卻終究有口難言。
再不想在這裡多呆一分鐘,顧冬凝扭頭就往外走,她腳步衝的太快,身體撞到侍者猛然往後栽去。
突如其來的變化幾乎讓心臟都停止跳動,男人幾乎連思考都不曾猛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臂,當女人身體被他攬在懷裡時,他才聽到自己心臟怦然跳動的聲音,劇烈的,失速的……
“你他媽懷着孕呢!”他驚出一身汗,張嘴斥責!
她懷着孕呢,竟然這樣不注意!
顧冬凝方從這一方驚詫裡回神,便聽到墨成鈞焦躁暴虐的聲音,她只覺得腦子當機一般,有一個信息乍然回到腦海裡,被他抓住的胳膊控制不住顫抖。
“你,你知道?”
她擡頭,聲厲而絕望的質問,“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竟然也……”
男人手臂收緊了,哪怕她的話斷斷續續,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問他,你既然知道我懷了孩子,爲何還要這樣殘忍。
可到底,顧冬凝問不出來,他知道卻依然要這樣做,是真真正正的不曾爲這個孩子留過一個機會。
“放手!”顧冬凝手指扣在他的手背上,指尖用力滑下時拉出長長的血口子。
男人卻絲毫不曾放鬆力道,只這樣抱着她,他竟然就真的不想再放手,不再去想任何事,哪怕是用強的,他都不想放開她。
“墨成鈞,你既然從未想過要這個孩子,你拉住我又有什麼用?”眼淚奔涌而出,她的拳頭重重的捶在他身上,用盡全力的捶過去,“我放心,我也絕對,絕對不會留下他!”
兩年前,她嚐盡了由雲端跌落泥濘的痛苦,她被推上風口浪尖,景新因爲她失去了一條腿,她以爲再痛也不過如此,卻在遇上墨成鈞後才知道,最痛,莫過心死。
墨成鈞任着她抽打,卻始終不肯放開他的手,他擁着她把她帶到車上,雙手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身,男人將臉埋進她的脖頸裡,聲音壓抑的疼痛,“冬兒,別傷到自己。你想怎麼做,都行。”
脖頸間冰冰涼涼的觸感讓顧冬凝終於停下動作,有一種絕望自心間蔓延,她被他抱在懷裡,這樣親暱的姿勢,卻再也溫暖不了彼此。
“墨成鈞,我不會原諒你。這輩子,都不會!”
下輩子,也別讓我再遇上你。
她的聲音決絕而冷漠。
顧冬凝離開的時候,墨成鈞看到一個男人站在車邊,他微微眯了眼,如若沒有看錯,那個男人是蘇城陳家四少,陳漠北。
唐小菀到底不放心,便是給顧景新去了電話。
陳漠北從未想過有人把他當司機一樣使喚,但是在承安市的地盤上,他還是很放得下架子。
顧冬凝過來時,他伸手攬了下她的腰,拉開車門極其細心的讓女人上車。
可如若細看,這男人的車周圍暗地裡自是跟着幾輛車,不顯眼,不張揚,跟在周圍。
顧景新也在車上,他看着顧冬凝哭花了一張臉也未見安慰,只遞了紙巾過去後伸手攬住顧冬凝的肩膀,“小菀姐都跟我說了,姐,我還是養得起你,還有我外甥。”
顧冬凝哽咽,她偏頭趴在顧景新肩膀上,眼淚無聲的淌。
就讓她徹底的再哭一次,這之後,她絕對不會因爲墨成鈞再掉一滴眼淚。
把顧冬凝送回去後,顧景新並沒有上去。
陳漠北扭頭看他,眼底透着幾許興味,“如果我沒記錯,當初撞你的車子,是你父親安排的人誤撞。”
“是嗎?我不記得了。”顧景新淡淡的回,他偏頭望向車窗外,午後日光落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
顧景新手指拍在自己的腿上,無論你多磨用力,它都不會有任何感覺。
陳漠北不置可否的笑笑,別人的事他懶得插手,只說,“我再過一陣子回去,你這邊要是忙完了就跟我一起走。”
顧景新炒股的手段,可不是常人能比的,陳漠北自是需要。
“還是,顧氏這個攤子,你還是捨不得放掉?”
“是有點捨不得。”顧景新輕聲,“我以爲墨成鈞總是會稍微手下留情,可是我得到的消息似乎不太一樣,離婚已經辦了,財產分割明細過幾天就會到我姐手裡,墨成鈞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顧冬凝手裡的顧氏股權他劃去一半,哪怕他把再多豪宅過在顧冬凝的名下,那些股權的意義可不是這些豪宅可以比擬的。
顧景新眸光沉沉的壓下去,這隻能說明一個,墨成鈞是真的沒把他姐放在心上。
一切,不過都是利用。
那麼,他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陳漠北輕笑,他手臂搭在副駕駛上,“我對你們的事情不感興趣,不過,你還欠我一筆買賣。”
……
離婚證到手的時候,顧冬凝看着那些列的清晰的明細,她嘴角輕扯笑意,手起筆落的簽收。
當一切都已經傷透了,再來看這些也不會覺得太難過。
只是,結束了而已。
顧冬凝看着紅色本本上的離婚證號,她微微的笑,笑着笑着竟然也笑出了眼淚。
外面的風雲色變她不想管,唯一想到的就是顧氏被墨成鈞接手之後,景新手裡的股份已經被稀釋到極少,現在這種狀況他持股反倒不如直接賣掉。
但也意味着,顧氏將跟他們姐弟再無任何關係。
可顧景新似乎也不怎麼在意,他本就不是運營企業的材料,對顧家的產業更是不屑一顧,這會兒到了這份上,他倒是沒覺得有多磨難受,反倒是回頭安慰顧冬凝。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顧冬凝正在跟蘭溪通電話,她這些日子情緒不穩定,難免便會有些擔心,蘭溪說幫她預約了專家,讓她過去仔細的做做產檢。
顧冬凝去開門,她沒料到,來的竟是墨震淵。
老太爺手裡拄着柺杖,他站在門外,眸光深邃看向顧冬凝,“丫頭,不請我進去?”
“爺爺?”顧冬凝遲疑,卻被他一句丫頭差點掉出淚來。
她身體讓了讓,墨震淵便直接進去,陳伯跟在後面,手裡抱着兩盒棋子。
墨震淵進門後,四處裡看了眼,便徑直走到餐桌邊,回頭喚了顧冬凝,“丫頭,陪我下一局。”
陳伯快速的將棋盤擺好。
顧冬凝不知道老太爺今天來是要做什麼,便也乖乖的走過去。
室內暖氣很足,顧冬凝只穿了身家居服,這會兒倒是看得出肚子,老爺子視線在她身上掃過一圈,卻也沒多說話,便是坐在了餐桌旁。
顧冬凝跟着坐下。
一局棋,兩人下的寂靜無聲,只聽得到落子的聲音。
快速,清脆。
可她壓根不知道自己下的什麼,幾乎是出於條件反射一般,墨震淵落了子,她便跟着落一子。
沒有人來判斷,這局棋到底贏了多少,輸了多少。
“丫頭,不是你不好,實在是你們倆個沒有緣。”墨震淵手中落棋,結束這一局,他聲音沉重而悠遠,“爺爺今天過來,就是要看看你。這個孩子,是留還是不留,你說了算。我們墨家沒有干涉的餘地,你好好照顧自己。”
這最後一局棋,他們彼此都走投無路。
墨震淵知道,整個事情都跟顧冬凝沒有任何關係。可自古以來,父母兄弟子嗣,這種傳統情感的束縛,他哪怕活到這個份上,都無法看輕,又遑論墨成鈞。
當初,成鈞要求他,離婚可以,可是顧溫恆的事情就僅限於他們之間,再不會往外說。
墨震淵同意了,他知道,在這裡面,最苦的是他的孫子。
還有,這個他終究無緣的孫媳婦兒。
顧冬凝的眼淚滴下來,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燙的她說不出來的疼。細細的抽噎聲打在耳膜裡,讓這個叱吒商場多年的老人都跟着心酸。
可有些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墨震淵站起身來往外走,步履蹣跚,他到底是老了,心底不勝唏噓。人這一輩子,做壞事之前想一想,報應早晚回來,不是你,也會是你的子孫後代。
門關上,只剩下一盤殘局擺在餐桌上。
顧冬凝伸手握住一顆棋子,她咬着牙,將棋下在棋盤上。
……
拳擊場。
墨成鈞一拳揍出去,讓陸川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伸手扶住牆壁,用力晃了下頭,墨成鈞這一拳毫不保留的用了十分力道,這種力度衝擊過來,讓陸川只覺得眼轟的花了一下。
陸川知道他心裡有氣,索性也不還手,任着他揍過來。
男人黑沉着一張臉,聲音暴虐,“你把我的話當放屁嗎?”
陸川伸手輕揩了下嘴角血漬,“我知道你生氣,但是你也說了,這個關頭不能再出事。你要想暫時平息墨龍帝國內部的矛盾,顧氏是個機會。”
“你跟顧冬凝,既然想讓她痛快的走,那何不讓她恨到底,你這樣留一點,給她希望,反倒不如讓他絕望。再說了,你自己也說不想跟凌霜繼續牽扯下去,這樣不是更好?”
陸川知道自己這話很是謬論,他也能夠明白墨成鈞心裡的不痛快,可在這件事上,他還是做了自己認爲最正確的事情。
哪怕他做的,有可能錯了。
如果哪一天要他負荊請罪,陸川也認了。
墨成鈞額角青筋繃起來,他手舉起來指着陸川,牙齒幾乎要咬碎了。
卻在最後頹然收手。
是,陸川說的沒錯,到了這一步,股權對他們而言都已是輕如鴻毛,不過是讓彼此的怨恨更深一分而已。
墨成鈞走過去,他在陸川身邊蹲下,“那你聽着,陸川,既然你幫我選了這條路,那我要讓墨允罡再無出路。”
陸川啐了口,口腔裡濃重的血腥味氾濫,他伸手搭在墨成鈞的拳擊手套上,“你他媽下手可真狠。”
墨成鈞起身站起來,他伸手披了外套往外走,“我的耐心已經全都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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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想說每一章都是*,趕緊都去訂閱了吧哈哈哈哈
冬兒離婚紀念日剛好是四鴇和四鴇公結婚紀念日哇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