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收好罪證。這一疊東西她當然不會拒絕,這是他欠她的。
他欠她的何止這些。
頸間微微疼痛。轉身照鏡子,上面果然還有少許血跡。微微嘆息,她該不該謝謝這些血沫兒?
下次呢?見到時又怎麼辦,難道每次都要把自己搞得慘兮兮地才能一保清白?摸着裙子,也許爲了安全起見,這兩年內確實別再穿裙子。
以後都不再穿裙子了。
雲弈今天有大客戶要見,說要晚點來。吃過晚飯,喬小北上樓去。
杜嘯一如往常的火熱,對阿姨熱情得就像冬天裡的一把火,撲過來蹭啊蹭地讓人哭笑不得。
“杜嘯,阿姨給你找個爸爸好不好?”問杜嘯,眼角卻瞄着杜心心。這女人年近三十,硬是心如止水,好象哪個男人也入不了眼。
哪裡不知道其實她對司徒謙芳心默許,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司徒謙名草有主,杜心心也只得另覓良緣。
“像雲叔叔一樣的爸爸嗎?”杜嘯偏着頭問。
咳,世上哪有那麼多一模一樣的雲叔叔。正想着,杜心心倒大大方方地:“好啊,找吧!”
終於死心了吧?這麼多年這女人終於開竅了,好極了。喬小北覺得今晚星空特別燦爛。
路瑤在旁邊微微笑:“杜嘯,雲叔叔只有一個,只能給喬浪做爸爸了,不過還有個容海叔叔,很高大哦,可以保護你和你媽咪。讓阿姨給你介紹。”說着,朝喬小北眨眼兒。
淺淺一笑,喬小北搖頭:“這種高風險職業的男人還是別要爲好。阿姨也希望你媽咪有人天天疼着呢!”
說的是真心話,容海爲人好,可是他的職業還真是不是做父親的好男人。而且喬小北明白,她已經不想跟這些人有任何交集了。更何況,杜心心自少女時代起一直孤單,獨自挑大樑,是該有個穩當的男人替她撐起半邊天……
下樓時和父親真的提了杜心心的事兒,顏如意很熱忱:“那當然好,我幫忙留意下
。說實話杜嘯那孩子人見人愛,有這樣一個兒子一般男人也樂意。當然,心心這情況也只能找二婚的了,對方太好了過婚姻生活反而問題多。要不然母子倆無依無靠,真要吃對方的虧連個替她出頭的都沒有。”
喬小北同意這看法:“只要對人好就可以了。”擡頭四顧,皺眉:“子傑呢?”
弟弟好象天天不見人似的。
“說是和同學去打球了。”顏如意迴應。
和雲皓天麼?喬小北沉默了,獨倚窗臺,仰望天邊星星,這世上有一顆星星,註定她得躲避它的光芒。
晚上雲弈很晚纔來,兩人就在花園裡晃悠了一圈。自然也提到了葉青雲。
“她還沒結婚?”和雲弈同學,至少也有三十出頭了,這個女人快老了,該結婚了。
“是啊!”雲弈這麼豁達的人也納悶,“不過懶得提她了。人各有各的活法。小北,我還真分身乏術,實在沒時間去管她這閒事。只知道當年那個官二代孩子都有幾歲了。”
人各有各的活法。對,的確如此。那便不管她了。可此時喬小北腦海裡閃過門上那張便條,也許,那是她寫的。她認識的人只有這個女人才有可能求人。
只是她怎麼知道她喬小北的住址呢?
隱隱覺得不安,微微蹙眉。不過那個女人……
雲弈發現了,奇怪:“小北不舒服?”
“沒有。”搖頭,喬小北漾開淺淺的笑容。不窩心是假的,這麼個大忙人總是顧着了她的心情,不放過她細微的神情。這種男人怎忍心辜負。
東方瀾再修三生,也不會懂得疼女人,如果他懂得……
唉,怎麼又想到他了。不想,甩頭,不早了,回家。
“真想直接跳過訂婚就結婚
。”雲弈感嘆,忍不住捏她鼻子以“泄憤”。
淺淺一笑,略有惆悵。就說雲弈貪快,這時又是這樣。當然了,他三十二歲了,該着急了。雖然在北京,雖說豪門多晚婚,可也該重視了。
“還笑?”雲弈搖頭,十分不高興。男人其實很怕等的,夜夜孤枕難眠很痛苦。以前累得沒時間管男人的生理,如今卻有點飽暖思滛欲……
“雲弈,你早幾年談戀愛就有充足的時間結婚啊!”喬小北沒良心地建議,“誰叫你三十二了才找。”
“誰叫你現在纔出現呢?”雲弈又捏她鼻子了。
“纔怪了,別扯。”喬小北一本正經,“我早四年前就回到父親身邊了。”
雲弈瞪她,啞口無言。末了笑:“好,才知道你這麼牙尖嘴利,有一天我會把它封得死死的。吃死它!”
是說吻麼?有些臉紅,男人還是放得開些,一旦開竅,三句話不離二合爲一。喬小北微赧,輕笑,驀地關門:“不早了,快回家,明天要上班呢!”
兩人都要上班,不宜晚睡。她盈盈笑着,回了房間。撲到牀上,心卻漸漸沉重。
總是覺得,與雲弈的感情,半友半男友。但相處舒適,這倒是真的。與君一生,想必值得期待。只是心中的不安隨着訂婚的時間越來越近,居然也越來越躁動。
葉青雲見與不見?她拿硬幣拋着選擇,最後是去。去就去吧,事情早點解決早點安心,既然能找到她的家門,說明她做了不少準備,可不要拖到等訂婚結婚來個鬧場,那可是兩家有頭有臉的人都不願意見到的場面。
她喬小北也丟不起臉。
這樣想着,才決定入睡。可是這天氣有點怪,半熱不熱,開了空調調多少度都嫌冷,可關了又熱。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喬小北最後才明白,這不是天氣熱,而是她心亂。
似乎她有了恐婚症。
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越來越恐慌。東方瀾說的“故事”讓她疑惑,信與不信有着天人交戰。
不信他,可他並不愛開玩笑
。信他,這事就透着邪門。當然她最大的恐慌來自於,她還沒正式拜訪過雲家上下,包括爺爺奶奶,包括大姑小姑。
她知道自己性情不錯,可是也真心不相信雲家上下對她有個近四歲的兒子不感到遺憾。不替雲弈感到不值……忽然間想起,她擔心這麼多,有着平常女人患得患失的心情,難道真的愛上雲弈了?
愛上他也正常啊,這樣的柔情攻勢有哪個女人扛得住。連清冷的路瑤都感嘆呢——而她這麼多年獨獨缺乏的就是男人的溫情。
也許,真的愛了。
恍惚間還是睡着了,只是睡得極不安穩。睡夢中東方瀾、雲皓天和雲弈的臉孔交相出現。驚懼、心酸與舒適的心情交相出現。東方瀾,你什麼時候才能從我記憶裡抹去?
雲弈,我喜歡你。
喬小北凌晨才穩穩睡去。
第二天自然就起晚了,誰知顏如意也不喊她,所以一覺睡到早上十點纔起來。看着時間就臉紅。
以飛快的速度洗漱好走到客廳卻看到了不速之客——司徒謙。
“小北你好。”司徒先生伸出手來,有些微微的羞澀。白白淨淨的臉上一臉真摯,讓她想起了莫二當年的話:冰清玉潔。好象是這四個字吧!
可是這司徒謙還真見鬼了,當年羞澀也好說,可是上次不是看到已經不害羞了麼?而且都能和汪晴晴打情罵俏了。對了,兩人還有了共同的兒子。
翻翻白眼,喬小北徑自錯過他伸過來的手,淡淡地:“司徒先生來做什麼?”
“小北還是這樣清冷。”司徒先生微笑着,“想當年東方百裡挑一,還真挑對了人。我們至今在說容瀾慧眼識真珠,比得上孫悟空的火眼金睛。”
驀然止步,喬小北果然清冷:“司徒先生,往事如煙,我們不提好不好?”有些事,就是痛,也得讓它默默地痛下去,而不是說出來傷人。
“小北,我找一個人。”司徒說
。
這會兒顏如意從廚房裡出來了,笑着:“他說要找杜小姐呢。真奇怪,怎麼會找杜小姐……”顏如意的聲音消失在洗手間裡。
對啊,怎麼找杜心心,應該找汪晴晴小姐,帶着老婆孩子一起踏青去。像這麼熱的天,應該一起去漂流。還最好一起掉下小船,在水中上演溫馨家族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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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找杜心心。”司徒似乎有些手足無措,靦腆得厲害。看得喬小北眼角抽筋——連孩子都造出來幾年的男人,他還有膽子做這個幼稚的動作。
“小北……”司徒拿手在喬小北面前晃晃,他在那兒拼命表演,她卻陷入自己的思索裡。她向來愛思索,一如當年,總是陷入自己的世界裡或皺眉或傻笑——但能不能等他這個客人走了再思索?
“哦,杜心心不見你。”喬小北終於回過神來,給了司徒先生一個確切的答覆,“只要有我喬小北在,請司徒先生別有這怪打算,別再掻擾我好友。”
“小北……”他驚訝。這語氣實在不該是喬小北的語氣。
“我現在要上班了,不送司徒先生了。”喬小北說,眸子認真地看着面前這個長相斯文思想齷齪的男人。
喬小北的眼神太過真誠而大膽,徹底打擊了司徒的信心。他掻頭:“東方離開北京了,所以小北心情不好吧!這樣好了,過兩天我再來。”
說完,有些不情願地開門走了。
喬小北也自回房。只有顏如意從洗手間出來時自言自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杜心心要找司徒謙,可這司徒清要找杜心心。不過,杜嘯這孩子還真像司徒家的種……”
喬小北迴房就發呆,東方離開北京了……離開就離開吧,跟她沒多大關係,如果把汪苗苗也帶離北京,真是該死的好。
只要老死不相見,這仇不報就不報,日子仍然過得相當好。
眸子瞄過窗外,正見俊秀斯文的司徒先生一步一回頭。想當年她認爲這司徒先生多好的一個男人,誰知一樣是個花心男。不負責任的男人是世上最可惡的男人!
杜心心絕對不能再要他
。
眸子突然溼了,這世上,雲弈纔是真正的大男人!長情的男人,重情的男人。
還是隻有云弈好。值得相守終生。
依舊回公司幹活。這可不是體力活,得動腦筋,狠狠動腦筋,所以一切雜事都排除在外。
都不知道多久沒來了。
杜心心就笑:“喲,老闆來了呀。老闆再不來,我們都不記得替誰在打工了。也是,人家傍上雲翔大老闆了,這個半死不活的炫鳳設計公司就讓它自生自滅好了。”
“去你的。”喬小北笑了,幾天沒上班,連杜心心都油條了,知道挖苦她。
“話說我們最近訂單倒多了。”路瑤笑,“小北你動手我們也得招人手了。”
“真的?”喬小北大吃一驚,趕緊坐下看資料,然後默默出神。
“怎麼了?”路瑤奇怪。
“唉,龍潭的訂單。”喬小北有氣無力。
“龍潭的訂單也是訂單啊!”路瑤向來公私分明的人,這會兒也忍不住佔便宜,“雲弈不給我們,他也要發給別人。那還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估摸着我們這炫鳳遲早併入龍潭。”
“也不盡是龍潭啊!”杜心心滿臉神采,“連外省市都有下訂單呢,說是我們設計的款式大方,白領喜歡,贏利好。小北,我們也沒打廣告啊,瞧這大名遠揚,說明我們的能力確實好。”
樂觀的妞兒!
喬小北笑了,忙吧!還真的挺忙。
這些樂觀的女人們不知道,是雲弈在暗暗替炫鳳打廣告。雲翔集團出面打的廣告,有哪個不買面子。服裝界人人瞄準了小小的炫鳳。
中午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去如意咖啡廳找人。當她站在門口時微微笑了,果然是葉青雲。
其實她大可以不理這個女人,葉青雲在雲弈心中早已只是個名字
。但既然打算和雲弈結婚,那麼有必要在婚前理清不想幹的人和事。因爲她深深知道,就算只有葉清雲三個字,也會讓雲弈想起當年的慘痛教訓。
六年的感情,有幾個富貴男人能單方面堅持付出六年的感情。雲弈本來就是個長情重情的男人啊!
葉青雲不該再次出現在雲弈面前。
幽幽一嘆,就如東方瀾不該再次出現在她喬小北面前。
淺笑,輕盈坐到葉青雲面前,喬小北要了兩杯咖啡。端起,敬她。卻沒有說一個字。
葉青雲回國後就久經商場,懂得看人,也懂得設計人,此刻卻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喬小北。有這麼熱情的對待男友的前女友的女人麼?
蹙眉,她說:“喬小姐,你這什麼意思?”
本來多少有點鬱悶,這會兒喬小北噗哧笑了:“葉小姐,這話是我該問的。葉小姐,你約我來是什麼意思?”
“我以爲,喬小姐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聽她一問,葉青雲似有了臺階下,放柔了聲音,漂亮的五官微微有了動人之感,人也略微楚楚可憐起來。
“葉小姐,你以爲,像雲弈這樣的男人能忍受女人的背叛?”喬小北十分誠摯地詢問。
“背叛?”葉青雲訝然,“怎麼能是背叛?他富貴,我貧窮。我哪裡敢背叛,只是……不敢愛而已。”
輕輕笑了,喬小北凝她,輕輕地:“我不以爲你愛過雲弈。”
“胡說。”葉青雲立即反駁,聲音高昂起來,“喬小姐,你以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能不愛雲弈。”
聽上去倒真的愛過。喬小北沉吟着,輕笑:“如果你愛,而不敢愛,你會清高,絕對不會接受雲弈長達六年的幫助。因爲所有的女人在戀愛時,都不想被自己所愛的人看不起,就算不想被對方看到優點,也絕對不會暴露缺點。人窮志不窮。如果你愛他,就算大學四年你沒法籌錢上學,可大學一畢業,你會完全脫離他的視線,獨立給他看,說明他愛的是一個值得愛的女人。可是你不是,而是進了雲翔
。葉小姐,只要你進了雲翔,就說明你不自愛,也不愛雲弈。”
“你……”葉青雲大駭,驚得站起。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瞪着看上去雲淡風清的喬小北。她低估了面前這個女人。想不到她淺笑間如此犀利。
“我以爲,男人都不想看到背叛過他的女人。”喬小北輕盈站起,“而你,到今天爲止,葉小姐,你眼睛裡依然有些目中無人。你的表情告訴我,天地再大,你眼中只有你自己。葉小姐,你是不是遇上什麼困難了,想要雲弈幫忙?”
頹然,葉青雲臉色灰敗,低語:“不,一開始前兩年的時候我愛過他,癡心妄想得厲害,夢裡總是他,但是他爺爺奶奶找過我。所以我不愛了,說不愛就不愛,可是他提供的優渥物質讓我已經離不開他。所以我墮落了,一再墮落。喬小姐,你是高幹子弟,不明白我們窮人的辛酸……不過,這些也不說了,我如今確實遇上了困難。”
“雲弈能幫到?”喬小北輕問。窮人的辛酸她知道,可是無須同她解釋。
“他能幫到。”葉青雲點頭,又搖頭,“可是他拒絕……”
無語,雲弈當然會拒絕。換作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拒絕。不一定是懷恨,而是不想再由一次幫忙給這個女人任何希望。
她相信雲弈是這種想法。
如此一想,喬小北笑了:“我覺得,求雲弈,葉小姐不如想想別的辦法。”潛意識裡,她亦認爲雲弈不該幫忙。
“喬小姐不想幫忙?”葉青雲聽出來了,雙手緊緊握住咖啡杯,“喬小姐看上去是個好人。”
“所以要做好事。可是做好事也要選對人。”喬小北輕笑,“葉小姐,幫你還是幫雲弈,你以爲我會如何選擇?我可以肯定雲弈是個好男人,可是我今天才認識葉小姐。葉小姐明白我的意思不?”
臉色瞬間蒼白,葉青雲似受到極大打擊,久久盯着她,像看到怪物。
這神情喬小北可不明白了。她盯,喬小北也回盯。
重重一放咖啡杯,葉青雲神情有些恐怖:“你們這些官二代富二代就沒一個好人
!都是賤種……”
真無語了,所有漢字最不堪入耳的莫過於賤,她向來一聽這字就敬而遠之:“葉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一步了。”
可不是客氣話,喬小北隨手一拿包,轉身就走。從來不喜歡和女人對罵,那是最沒素質的表現。
孰料喬小北一動,葉青雲攔住了她,放低聲音懇求:“喬小姐,我打聽到了。你不愛雲弈,爲什麼不放手?你說我不愛,可是喬小姐你再想想,雲弈這種男人有哪個女人不愛?我是女人不是神……”
無力,葉青雲居然有備而來,短短一天居然連這種事也調查到了。
這女人挺高明,軟硬兼施呀!果然是久經商場女人,厲害。她喬小北就沒這麼會轉寰。
不得不配服,卻突然間不想做商界女強人。計較太多,人便失了味道。也許,就是葉青雲什麼都想要,利慾薰心,才讓她看上去這麼俗氣。
“我也認爲好女人都會愛雲弈。”喬小北勉強笑笑。
“那麼,我能讓雲弈愛上六年而不移情,說明我有我的特質被他喜歡。”葉青雲如此說。
這話值得玩味,可喬小北懶得說了,只靜靜地打量着她。葉青雲忘了,世界上那麼多負心男人,不是因爲未愛過,而是因爲曾經愛過。海誓山盟的都會變成曾經……
她這種完全不算什麼。是遇上雲弈這種好男人,遇上狠戾狂妄的真正糜爛的富二代,她早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在。
輕笑,喬小北低語:“林徽音驚才豔豔,俆志摩愛之入骨,後面依然爲陸小曼癡狂。葉小姐,你還要想當年麼?”
只有愛情沒有保鮮期,得緊緊呵護纔不會流失,何況是她葉青雲這種所謂的愛情。
繞過這個心情矛盾的女人,走向門口。經過時,聽見葉青雲喃喃着:“原來,你比我更不相信愛情。那麼,當他的長輩找你時,當他大把愛慕者向你示威時,你也會想當年的。”
輕笑,喬小北微微一停,眸光溢彩:“可是,我比你相信雲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