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彥的一句話預兆了他的有恃無恐。
他落在她額上的是溫存的氣息。
輕柔的語氣會令人誤以爲他的深情厚貌,癡情纏綿。
因爲,有那麼一瞬的功夫,素葉的心也被年柏彥的那句“葉葉,我是愛你的”不經意震盪了下。
像極了情侶間的愛語。
像極了曾經的他用曾經的“深情”來輕掬她的心。
只是,素葉覺得,如果沒有後半句的修飾,她至少還會認爲他在做戲。
做給衆人看,在這片被燈光晃成了白晝的沙灘上。
當他的脣離開她額頭的半秒鐘時間,她緊盯着他的眼。
那雙宛若深海般不可捉摸的黑眸匿藏着隱隱的光。
光極短也極淺。
迅速劃過他的瞳仁深處,亦如從夜空轉瞬即逝的流星。
卻令她準確無誤地察覺出他的別有用心。
是的,年柏彥從來都不是做戲給別人看的。
不管周圍有多少人,不管是他的行爲還是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他只在跟她傳遞一種信息,唯一的信息。
那就是,這麼擅於掌控的男人,他是絕對不會把主動權交到你手中的。
作爲心理分析師的素葉,自詡從她踏入這行業來到現今算是閱人無數了。
可她沒見過像年柏彥這樣的男人,他總是冷靜地、不動聲色地來擊垮你所有的驕傲。
也許誰都讀不懂年柏彥,就連她這個自認爲可以看穿人心的專家。
她努力地想去找尋他的破綻,卻反被利用。
她以爲年柏彥的冷靜也許只不過是種僞裝,藉以維護他在商場上的權威和地位。
直到現在素葉才明白什麼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冷靜。
就是能將所有不利於他的情況,在瞬間被他反客爲主,然後,或許在談笑間,或許在不動聲色間就能被他抓住軟肋。
素葉覺得自己就是那樣。
她像是一條修煉了千年的蛇,最終卻被他揪住了致命位置。
也許上輩子她和他就是仇家。
積怨太深了,所以尋到了這輩子。
不經意想起在最初與他相識時有過的一段對話。
她說,像他那雙眼睛那麼擅於看穿人心,應該去做心理諮詢師。
而他卻說,我擅長看穿的並非人心,而是人性。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告訴了他不容人挑釁和忤逆的權威,只是她沒從他的話中聽出端倪來。
是啊,年柏彥擅長的就是一插到底的控制,只要他想,他可以利用人性這種說不清道不明卻遠比人心還要複雜的東西來達到他的目的。
現在,他就達到了他的目的。
至少,聽從年柏彥吩咐將她重新遣送回來的那個叫做喬伊的女人信了他的話。
也至少,將她五花大綁的那幾個壯漢看着她的眼神裡多了一絲叫做警惕的東西。
素葉無法推開他,卻還想着做最後一次的努力。
她只能求助於那個女人,雖說,也許她早就被年柏彥給蠱惑了。
可是,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幫她吧?
如果換做是素葉的話,迷戀着一個男人,那麼一定會幫着另一個留在他身邊的女人逃離。
原因很簡單,這是女人獨佔性心理在作祟。
她幫了她,她不就可以跟年柏彥在一起了嗎?
於是素葉將目光直接落在了喬伊身上,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情緒波動小一點,語氣聽上去近乎哀求,“請你幫幫我,幫我離開這兒。”
這個喬伊是她唯一的希望,就算她再覺得這個女人不順眼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如果這個喬伊的船一走,她想等下次機會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除非,是年柏彥想開了主動放她走了。
喬伊看上去有點爲難。
“拜託你,事情真不像你想象的那個樣子,我知道,打了你的人是我不對,但、但那是正當防衛!”素葉焦急地看着喬伊,生怕她不相信,又補上了句,“年柏彥在撒謊,陳姐可以作證!”
喬伊看了看年柏彥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然後看向陳姐。
陳姐卻被嚇了一跳,忙忙擺手,“對不起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姐,你怎麼能說什麼都不知道?昨晚上他對我做了什麼你不是看見了嗎?”素葉這下子真急了,唯一一個證人還倒戈相向了。
她相信陳姐一定看到了昨晚的一幕,看到了年柏彥怎麼虐待她,否則今天白天她也不會說那番話了。
豈料陳姐還是搖頭,半晌後小心翼翼憋出來一句,“素小姐,您還是聽先生的話回去早點休息吧,您休息好了,對您的病情纔有幫助。”
“你說什麼?”素葉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
“素小姐,這裡真的很適合療養,您就別再折磨自己,也讓先生省點心吧,好嗎?”陳姐苦口婆心。
其實她剛來這兒的時候也覺得挺奇怪的,對素葉感到奇怪。
陳姐可不是普通的保姆,她伺候的全都是有錢的主兒,見過的事情用匪夷所思來形容倒也不爲過,可來到了這個小島後她才覺得這纔是天上人間。
這裡完全就是個小型天堂,可以讓人忘卻世間所有煩惱。當然,她沒有必要大驚小怪,在她伺候的那些僱主裡不乏有很多購島換休閒的有錢人,那些人的錢多得花不出去時就會想盡辦法在滿足精神層面建設。
只是,她真正在島上工作還是頭一次。
所以她不解,爲什麼能有人很厭煩這麼美的地方?
素葉在這個島上所表現出的焦躁或木吶,都令陳姐覺得她挺怪的,而她來接手這裡是因爲上一任保姆被女主人打破了頭。
當她來這裡工作後,直接就可以向年柏彥彙報這裡的一切情況。
聽得出男主人對這裡的關心,他幾乎是每天都打過來一遍電話,甚至有時候還會打兩到三遍。所以陳姐覺得,男主人對女主人很好。
男主人在她來這裡第一天就告訴了她,女主人是在這裡靜養的,脾氣不好,讓她多擔待些。
陳姐從沒遇見過這麼彬彬有禮、這麼對下人還客客氣氣的有錢人。
剛開始陳姐以爲素葉是小三,是那種被男人包養的女人。
但男主人回來了,而且還明確地是在這裡過新年。
陳姐便收回了自己的偏見。
如果素葉只是被包養的女人,像他這種男人未必會下這麼大的功夫,過年是中國人最在乎的節日,但他是趕過來陪她,可見感情不淺。
然而昨晚經歷的一幕的確令陳姐疑惑不解。
她沒有看見全部事實,只看見素葉在雨中淋着,男主人站在那靜靜地看着她。
所以今早一聽素葉那麼說,陳姐有了惻隱。
可現在惻隱沒了,因爲她知道原來素葉的精神是有問題的,這樣一來,一切都解釋開了。她就說嘛,像先生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故意讓她淋雨?那麼昨晚的一幕就應該是女主人的病情犯了,男主人也處於深深的無奈和無計可施中。
結果,今天她竟然幻想自己是受害者逃跑?
素葉心寒地看着陳姐,她萬萬沒想到陳姐會這麼說。
喬伊一看這種情況心裡也明鏡了,也不再理會素葉的話,立刻帶着她的人上了船。畢竟她想急着見紀東巖,其他的事她不想管也沒法管,她又不是心理醫生。
結果就是,素葉被年柏彥揪回了別墅。
一切都恢復到平靜。
只是,表面。
年柏彥是將她直接抱進臥室的,等進了臥室,他平靜的臉頰就有了波動,目光轉厲,將她絲毫不加憐惜地扔在牀上後臉色變得嚴苛,臉頰的棱角線條鋒利。
素葉摔了個瓷實。
整個人趴在了牀上,胸腔裡的全部空氣都被擠了出來。
她悶哼一聲,緊跟着擡頭怒視着年柏彥,咬牙切齒,“你這個混蛋!”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
被他的心平氣和,被他的從容淡定。
素葉真恨不得這個時候能有人進來,看看年柏彥臉上那副近乎吃人的表情,她相信只要有人看到就一定不會再去相信他的話。
她痛恨,他的陰險殘忍只有她才能看到。
年柏彥沒有替她鬆綁的打算。
站在牀頭,居高臨下地盯着她,幽幽的黑暗中,他的眼如狼般閃耀。
聞言她的怒罵後,他低下身,雙手撐在了牀頭上,看着牀上狼狽的素葉,瞳仁微微縮動一下。
素葉毫不示弱,就算再怎麼身處弱勢她也得揚起高傲的頭顱。
“我不信你就能一手遮天,年柏彥,你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將我關在這裡算什麼本事?”她憤恨道。
年柏彥擡手,大手繞到了她的後腦,低沉的語氣如海面即將滾來的雷雨,“讓你變得老實聽話,我需要用太多手段嗎?”
素葉一扭頭,想擺脫他的手。
他卻倏地用力,狠狠扣住了她的頭,力道之大令素葉倒吸一口涼氣。
“素葉,你以爲你翅膀硬了是吧?”他那張臉近乎貼近她的,瞳仁裡的光陰涼涔寒,一字一句道,“你要明白一點,我是不會讓你有長出翅膀飛走的機會,你要真有本事長出翅膀,我就有本事折斷你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