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晴帶着顧曉舟,護工推着顧老爺子的輪椅,進入警戒線之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哭鬧,同時還在不停地抱怨着顧清寧。
顧曉晴一哭,顧曉舟也就跟着哭,顧老爺子也在那裡不停地唉聲嘆氣着。
過了好一會兒,顧曉晴覺得自己哭得都累了,罵得都口乾舌燥了,也不見顧清寧給她一個反應。
偷偷看向顧清寧的方向,卻發現對方窩在自家老公的懷裡,正在閉目養神,連一個眼神都對她欠奉。
顧曉晴心頭一陣火大,是爺爺讓她這麼做的,爺爺說這樣顧清寧不敢不理她的,還可以藉機跟顧清寧多要一些好處,比如股份什麼的,誰知顧清寧的反應跟他們之前預料的完全不一樣。
那她哭着一頓又是給誰看呢?況且那邊還站着她的心上人,她剛纔來的時候就看到了。
“顧清寧,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顧曉晴衝着顧清寧怒吼道。
顧清寧終於睜開了眼,微微擡了擡眼皮,看向顧曉晴,開口說道:
“要臉?顧曉晴,現在躺在地上的,是你的父親,親生父親!”顧清寧特意強調了這四個字,就是故意說給顧老爺子聽的。
她頓了一下,接着說道:“現在,他死了,你不說看他最後一眼,也不說想着如何操辦他的後事,反而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當着他的面大吵大鬧,甚至對長姐不敬,這就是你的要臉?這就是你的孝道?”
在她聽到顧曉晴的聲音,看到他們幾個人之後,顧清寧就知道了他們目的,甚至這主意是誰出的,她都一清二楚,因爲顧曉晴沒有那個腦子。
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出聲,更沒有開口阻止,就是想看看他們,準備怎麼把這戲唱完。結果,最後還是自己唱不下去了……
他們真以爲她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從而把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或者急於往外推卸嗎?
不要說現在站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就算是媒體在現場,她照樣也是剛纔的做法,因爲,她不懼!
顧清寧的一番話夾槍帶棒,顧老爺子聽得心裡一陣不舒服。於是,開口說道:
“顧清寧,你可是姐姐,你父親剛死,你就是這麼對弟弟和妹妹說話的?我這個爺爺還沒死呢!”
“謝謝爺爺的教誨。”不知爲什麼,顧清寧說這句話的時候,聽在別人的耳朵裡,帶着一種無盡的諷刺。
但顧老爺子沒聽出來,還以爲她怕了自己的身份,正想再教訓她幾句,卻聽顧清寧接着說道:
“不過,爺爺,妹妹是沒錯,只是這弟弟,我可不敢認。有些事情,亂不亂的無所謂,可有些事情,尤其是長幼有序這個事情,可真不能亂。您說是不是呀?爺爺!”
“顧清寧,你——”顧老爺子擡起手,單出一根手指指向她,整隻手卻在微微地顫抖。他沒想到,兒子竟然把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了顧清寧。他也是昨天才知道,兒子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但是兒子今天就死了,他的內心,其實是很不安的。
沒錯,按輩分來講,顧曉舟,那可是顧清寧的叔叔,顧清寧剛纔說長幼有序,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你們鬧夠了,就都回去吧。這兩天,我會回顧家舉辦喪禮。如果你們再想鬧什麼事,那時再鬧也是可以的,人會更多。不過,你們可考慮清楚了。我爸生前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我願意,就多照顧你們一些,如果不願意,給你們一口飯吃就行。我只是提醒你們不要忘記,顧氏集團的董事長,現在可是我。”顧清寧的一番話,恩威並施,顧老爺子帶着自己的兒子和孫女,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等到他們走了,王濤早已聯繫了殯儀館,靈車把顧弘文的屍體拉走,說好明天早上火化。
等到靈車也走了,沈墨和顧清寧親自謝過今晚第一時間趕過來的警察,王濤出手,用信封裝了豐厚的謝禮謝過,一行人才又返回熙園。
回到家,沈墨直接抱着顧清寧回了三樓,沒有人說什麼,因爲他們都知道,顧清寧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剩下的人也都沒走,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就連夏雲瑾,也留下來跟着柳傾城住了同一個房間。二樓的房間,已經滿了。
回到房間後,二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有一絲尷尬,還有一絲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和無奈感。
於是,一夜未眠的兩人,就着共同的話題,竟然整整聊了一夜,關於那個女孩兒過往的種種,他們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相互傾訴。
夏雲瑾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來柳傾城認識顧清寧的時間,竟然比他還要早。
柳傾博和柳傾城的父親,並不是像沈墨他們父親那樣的紅二代或紅三代,他們的父親柳新明是孟可欣的爺爺孟老爺子的貼身警衛,帶着家屬就住在距離孟家不遠的一個小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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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們的母親呂麗麗則是孟可欣的爸爸孟建國的相好。
孟建國和呂麗麗的關係,在當時幾乎是人盡皆知。當然,除了柳新明。
因爲在覺察到孟建國的意圖之後,孟老爺子就把柳新明派到自己轄屬的部隊去了,一個月只能回來一次。
呂麗麗長得不是一般的漂亮,在孟可欣的媽媽生下孟可欣被孟老爺子送回老家後,孟建國就和呂麗麗勾搭上了。
這件事情,孟老爺子知道,當時的孟太太也知道。但是因爲孟太太沒有孩子,即使有了孟可欣,也只是個女兒,所以,孟老爺子和孟太太對此事都是睜一眼閉一眼。於是,孟建國和呂麗麗兩人在這件事情上,幾乎是無所顧忌,甚至是半公開的狀態。
孟老爺子是什麼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當呂麗麗懷上柳傾城的時候,孟家一家人對這個孩子很是期待,當七個月孕檢,查出是個兒子的時候,孟老爺子和孟建國都開心到不行。
然而,當柳傾城出生一個月後,孟家做親子鑑定,結果卻是這個孩子是柳新明的,跟孟建國一點關係也沒有。
孟建國一氣之下,不顧呂麗麗還在產後的恢復中,直接給了她一巴掌,因爲呂麗麗答應過孟建國,跟他好了之後,不再讓柳新明碰她的。
呂麗麗的美,孟建國也是真的喜歡,對她有幾分真心的。這種赤裸裸打臉的事情,太傷他男人的自尊。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另外一個男人,也是有自尊的。
但就是這一巴掌,還真的是要了呂麗麗的命了。因爲她當時還在醫院的病房在輸液,一巴掌下去,呂麗麗暈過去了,孟建國摔門離開了,誰也沒有注意到,扎進血管裡的針頭,早已偏了,等到被發現的時候,呂麗麗早已斷氣了。
醫院怕追究責任,孟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了,於是通知了柳新明,事情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就在柳傾城一歲的時候,柳新明陪同孟建國和孟太太一起去國外考察,就是那一次,回程時候的海上風暴,那次郵輪事故,跟孟建國和孟太太同樣杳無音信的,還有柳新明。
從此,柳傾博和柳傾城變成了沒爸沒媽的孩子,加上他們媽媽的事情,於是就經常被人欺負。
孟老爺子一直以來,也覺得有些愧對柳家,所以後來把柳家兄弟也接進了孟家一起照顧。
只是他從來不知道,孟建國和孟太太那次臨時改變主意,從乘坐飛機回國改爲郵輪,就是柳新明出的主意。
柳傾博就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了孟可欣,從此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和改變兄弟兩人經常被人欺負的命運。
知道他們家裡一些事情的大男孩子,經常會笑話他們,是靠着他們媽媽出賣自己的色相,來換取兄弟倆在孟家的那口飯,甚至不乏有人叫他們是婊子生的兒子。
打架、被打、捱揍、傷痕累累,是兄弟倆小時候每天的必修課。
柳傾博還好,畢竟他年紀大一些,還有一些自保的能力,可是柳傾城,是他們那幫孩子裡面年紀最小的,自然也是被欺負的得最狠的,尤其是柳傾博不在他一個人落單的時候,那才叫一個慘。
那年夏天,柳傾城去打工去了,他知道,孟家靠不住,要不是因爲孟可欣,他早就帶着弟弟一起離開了。
那個時候的孟可欣,還被孟老爺子捧在手心裡,過着公主般的日子,她知道柳傾博對她的愛慕,但是她自然是看不上柳家兄弟,沈墨那時候已經出國了,她只是無聊的時候,拿兄弟倆解解悶。
所以那天,孟可欣來找柳傾博的時候,只有柳傾城一個人在,她平時是看不上柳傾城這個小屁孩兒的,可能那個時候實在太無聊,便說要帶着柳傾城出去玩兒。
柳傾城那個時候只有五歲,但是他比普通的小孩兒要懂事和成熟很多。所以儘管他非常不願意出去,可是不管是孟老爺子的收留,還是哥哥對孟可欣的在意,他都沒有辦法拒絕。
孟可欣帶着他逛了會商場,從商場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那幾個時常欺負他們的男孩子。
那些男孩子欺負他們其實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男孩子的頭兒喜歡孟可欣,但孟可欣若即若離的態度,甚至有時候還會拿柳傾博出來做擋箭牌,所以那幫男孩子不欺負他們沒有任何背景的兄弟倆,簡直就是覺得對不起自己。
所以,那個下午,那幫男孩子自然而然地擋住了孟可欣和柳傾城的路,然後說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話,話語中對柳傾城的媽媽百般侮辱,讓孟可欣覺得與這兄弟倆在一起,簡直就是自己的恥辱。
所以,孟可欣丟下柳傾城,走了。
柳傾城雖然對媽媽沒有任何印象,但有人如此侮辱自己的媽媽,心裡憋着濃濃的一團火,自然是奮起反抗,小小的他與一大羣比他大很多的男孩子扭打在一起,最後的結果就是被人揍了一個半死。
男孩子們揚長而去,他一個人躺在商場旁邊的一個拐角處的角落裡,傷心到極點。
那個時候的他,渾身髒兮兮的,眼淚鼻涕也在臉上齊飛,那個樣子,一定是比乞丐還不如。
那個時候的他,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希望,只覺人生是一片黑暗,要不是怕哥哥傷心,他甚至都不想活了。
“媽媽,你看那邊那個小弟弟,哭得好傷心,他怎麼了?”
“嗯,是哭得好傷心,那我們過去看看他吧,寧兒。”
“好,我可以把我剛買的巧克力送給他哦。”
母女倆說這話,向柳傾城走去。
“弟弟,你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
顧清寧衝着柳傾城問道。
柳傾城繼續在那裡哭,她們剛纔的對話,他聽到了,但是他頭都沒有擡一下,因爲他不認爲,那母女倆口中的小弟弟,是指他。
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關愛,她們肯定說的是別人。這是柳傾城當時的心理活動。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的馨香,擡起頭,他看到了一張天使般純潔的小臉,那個小天使手裡,拿着一塊素色帶着小花兒的手絹,正放在他的面前。
他看得呆了,一時之間沒有接過手絹,也沒有動。可是那個小天使,竟然自己動手,給他擦起了眼淚和鼻涕,動作輕柔。
柳傾城那時覺得,他一定是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在臨死之前見到了如此美麗的天使,是不是天使來接他了?如果是這麼美麗的天使來接他去天上,他立刻死去也是願意的。
不過,他並沒有如願等到死亡的來臨,他等來的是,小女孩一句甜甜的誇獎:
“媽媽,這個小弟弟好漂亮呀。我們把他帶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兒的媽媽溫柔地笑着說道:“是很漂亮呢,寧兒。不知是誰家走丟的孩子。”
“呀——跟爸爸媽媽走丟了,那他好可憐哦,媽媽,我們把他帶回家吧。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弟弟呢。寧兒喜歡。”
“小朋友,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你的爸爸媽媽呢?”
柳傾城長這麼大,第一次有這麼一個如此溫柔美麗的女人跟他說話,臉都紅了,低聲回答道:“我叫柳傾城,今年五歲。”
“青城,好好聽的名字哦,媽媽,是不是白娘子電視劇裡面的青城山?那他會不會是妖精變的?要不然怎麼會這麼美呢?”小女孩兒的一番話,讓柳傾城和她的媽媽同時笑了起來。
“青城,你是不是跟大人走丟了?你知道你的家在哪裡,怎麼走嗎?如果知道的話,阿姨送你回去。”
柳傾城點點頭,報出了家裡的地址。
不過,這個地址是他們曾經的家的地址,而不是孟家的地址。
那個漂亮的阿姨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給他整了整衣服,拍了拍他手上的土,便一手牽着他,一手牽着小女孩兒,上了一輛很漂亮的車,把他送回了曾經住過的小區。
一路上,小天使不停地跟他說話,還把她所有的剛剛買下的好吃的,都分給他吃。
柳傾城覺得這輩子到目前爲止,都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回了小區,正好碰上柳傾博打工回來正在到處找他,也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經常會一個人偷偷回原來的家,於是就找了過來。
顧清寧和媽媽把柳傾城交給柳傾博,還又安慰了他們一番,才離去。
離開之前,柳傾城記得小天使對他說:“青城,我好喜歡你哦,我叫寧兒,你要記得,以後一定要來找我玩兒哦。”
小女孩說着話,甜甜地笑着,走了。
卻不知道,那個叫青城的男孩兒,從此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我努力不跌落山谷,努力澄清視野,努力積蓄力量,一心想要去點亮,哪怕只是一處,那遠在天邊的烽火,只爲與你,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