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設計師的這個職業相比於其他行業太過於挑人，是因爲想要嶄露頭角非常不容易，而如果一直默默無聞下去，則連生計都會有極大的問題，最後發展成了，只有本就家境優渥的人，才能持久地繼續自己的設計事業。多少曾經對自己的理想和未來抱着一腔熱血的新銳設計師，在不停地跳槽以後黯然退出設計界？
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又有誰能逃得過呢？
想到這裡，葉姿不禁搖了搖頭，又想起楚濂來。
最令她感覺疑惑的事情是，楚濂即將接手規模那樣龐大的楚氏集團，雖然因爲楚董事長還沒有完全服老放權，所以他也還沒有掌握所有的權力，但是想來，工作壓力應該不比那些正式接手的人要小，甚至還要更大一些，因爲有更多考量的目光正在盯着他，巴不得抓出他一點懈怠來大起風波。他又怎麼會肯在這個關鍵時候分心，是不得不如此，還是對對自己的能力真的已經足夠自信。
這樣一個人，真的會肯放棄一部分工作轉而去準備設計師大賽嗎？
Ellen苦笑地搖了搖頭，毫不留情擊碎了葉姿心中存的最後一絲幻想，“以他的脾氣，應該是會放棄個人賽，轉而參加團體賽。”說到這裡，他略微頓了頓，看向眼前神色微凝的葉姿，嘆息着搖了搖頭，“你得相信，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即使是一心二用，也都能做得完美漂亮。”
葉姿無話可說。
沉默了良久之後，她才閉了閉眼睛，“Ellen，我記得上一屆設計師大賽你是個人賽第一對嗎？”縱使此前學得是跟設計風馬牛不相及的專業，然而對這樣盛大的賽事，還是存着一些關注的。
“是，”他點了點頭，平靜地承認，“只是正好碰上了拿手的選題。”
眼前正擺着一個這樣大的難關，要知道單單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距就有不少，就算團體賽暫時拿不到第一，讓本就知名度甚廣的Ellen奪冠，倒也能引起一些人對Ellen今年簽了誰家公司抱有興趣，從而起到宣傳集團主營業務的作用。然而……排位這種事可不是萬年不變的事情，中間也充滿着各種各樣的未知數，就如Ellen說的一般，每年都會有不斷翻新的題材，便是再有水平的大師，也不能保證在每個領域都樣樣優先。
葉姿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手中的筆，一邊回憶着當時的名次，有些頭疼地念叨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楚濂當時應該是……應該是個人賽第三，中間的那位設計大師來自英國，不過最近剛傳出了身體抱恙的消息，正在等候手術，想來今年這一屆是肯定不會再參加了，也就是說，你現在最終要爭個高下的人就是楚濂？”
“不能夠完全這樣說，每屆的比賽基本上都會冒出幾匹黑馬來，在媒體跟前大放異彩。想要在人出名，並非是那樣簡單的事情的。我只能說，在國內，楚先生會是我最爲看重的競爭對手。”Ellen說着
，一邊朝着她無辜地攤了攤手。
葉姿稍稍低下眼來，沒有馬上回話。
雖然Ellen並沒有用多麼繁複的詞彙去描述楚濂在設計上的實力，但她很清楚，像他這樣心高氣傲又性情古怪的藝術家，這或許已經可以算是他能給出的最好的評價了。
辦公室內的空氣沉默了足足幾分鐘，最終還是Ellen率先笑着打破了這樣詭異的寂靜，“怎麼？我們剛上任的葉經理就這樣打退堂鼓了？”
“怎麼可能？”一直在位置上垂眼似乎是在想心事的葉姿聽到此話，終於仰起臉來看他。出乎Ellen意料的是，那一張秀麗的面容上此時絲毫沒有晦暗的情緒，紅豔豔的脣邊彎起一抹野性而妖嬈的弧度，竟讓人一時間挪不開眼球來。漆黑的眼底恍若空中散落的星子一般，亮晶晶的，閃爍着自信的光澤，像是對這一場激烈的賽事很是期待。
葉姿看着眼前的Ellen，絲毫不畏懼他的打量，口齒清晰，“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哪裡還有臨陣脫逃的道理？反正此前也沒創造出多麼神話的佳績，這次成也好，敗也好，統統也算不上虧。更何況……不過就是一個天才麼，又不是沒有見過，說不定這回我們葉氏集團，就是專門拉這些人墜下神壇的。”
她身邊可是伴隨着白紹宸這樣的人物，區區一個天才，她還不至於那樣稀奇。就算楚濂的實力再怎麼樣令人震撼，也到底是一個人，是人就會有弱點的存在，她不信楚濂真的可以在什麼方面都做得那樣面面俱到。
她的一字一句都說得極爲堅定，在往年成績的背景之下，這番話甚至顯得有些囂張和狂妄，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味道。然而，奇異的，卻並不讓人感覺討厭，反而有一種被鼓舞的力量。
本來只是想拿這句話來逗逗她的Ellen聽到這一番如同大話一般的言論，先是一愣，而後看着眼前人驟然明亮的面龐，不禁又笑了出來。末了，他只簡單明瞭地回覆了一句，“我知道了。”
隨即，他推開身下的椅子，站起身來，明明還是那副消瘦的身板，然而不知爲何，短短時間裡卻恍若被注入了什麼能量一般，“我等會會把選定去參賽的候選人名單發到你郵箱，如果沒有異議的話，就是這些人了。”
“辛苦了。”葉姿連忙點頭，看着他推門而去後，才往後一躺，倒在了鬆軟的辦公椅上，有些脫力。
雖然她曾經算得上是金融系的高材生，然而如今接觸到實際的情況才發覺，那些紙上談兵的專業知識，實際上可以運用的地方少得可憐。永遠都無法猜測實戰的對手到底具有多麼大的能力和多麼深的城府，她如果一味的照本宣科，最後定然是要輸得一敗塗地的。
她根本懶的動身，只有些懶散地伸長了手臂，一把抓過桌面上正在震動的手機，看也不看便接了起來，“喂？”
電話裡傳來的是他清冷卻不失關心的聲音，“工作還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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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姿這才發覺是白紹宸打來的電話，剛纔還有些頹靡的精神不免一震，直起了身子來。又聽得他的問話，她兀自思量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折中地回答道，“嗯……不算太過艱難。”
話筒那端的白紹宸對此好像並不驚訝，信口問道，“是因爲設計師大賽的事情？”
“嗯。”這場設計師大賽規模宏大，也算不上是什麼商業機密，更何況白紹宸的集團主營業務與設計無關，構不成威脅。葉姿便也不予隱瞞，如實地將自己的難處和想法說了粗來，聽着他在那端始終均勻平靜的輕淺呼吸，雖然不發一言，卻充滿着讓人放心下來的奇異力量。
葉姿舒服地縮了縮身子，將耳朵靠得離聽筒近了一些，待全部講完以後，纔有些悶悶地詢問，“你有什麼想法麼？”
她本來也沒有指望白紹宸真的能夠跟她分享什麼法門，不過是希望他安慰幾句此刻心情低落的自己，然而下一瞬，她卻聽得電話那頭髮出了一聲淺淡的輕笑，不同於往日的低沉穩重，反而如輕煙一般，明明感受不到具體的形狀，卻沿着耳廓入內，在她心中激起猛然一顫，“想要聽我說？”
此時已經到了午休時間，外頭的同事都已經結伴去吃午餐，偌大的一個樓層內，此刻只有葉姿一人。她也不再在乎形象，只是愜意地將大半個身子都陷入皮質軟椅內，在窗外投進的陽光底下如貓咪一般眯起了眼睛，連帶着語氣也有些懶洋洋的，“嗯，你說。”
“我記得團隊賽似乎是採取車輪制？”
葉姿回想了一會，篤定地點了點頭，“是。”這樣的賽制非常考驗選手的耐心和心理素質，包括也要接受各種各樣複雜離奇的選題，通常都要選用一支精英團隊上場拼殺。
那頭回應得同樣也很快，雖然僅僅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然而那漫不經心的慵懶語調中卻帶着幾分腹黑的意味，“聽過田忌賽馬的故事麼？”
田忌賽馬？葉姿稍稍一愣，繼而如醍醐灌頂一般，一下子從身下的辦公椅中跳了起來，對着面前的空氣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恍若感受到了這個小女人在電話那頭爆發出的喜悅，白紹宸微微一笑，雖然面上還是一副嚴肅端重的樣子，然而壓低的話音裡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幾分難言的寵溺。
偶然推門進來的秘書見到自家想來雷厲風行冷若冰霜的白總裁，此刻正捧着電話溫柔說話的時候，腳步不禁一頓，一時間不知道是應該出去，還是應該留下來繼續欣賞這難得一見的奇景。
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秘書投過來的驚訝目光，白紹宸一邊瀏覽着工作郵件，一邊耐心地教着她，“按照之前的排名來看，Ellen和楚濂是各自公司裡的王牌，剩下的對手不是國外的，便是國內排名太過靠後的，不予贅述。兩強對抗，必然是兩敗俱傷的結果，還不如避開鋒芒，不要那麼貪心，單單挑一處薄弱下手，反而更能達到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