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只當做是默認了,又恍若被她這句提醒了什麼一般,礙於雙臂包裹着嚴嚴實實的紗布,不宜行動,便向她指了指外套裡的口袋。
楚溪有些疑惑,卻仍是伸手探去,裡頭唯有一部手機,在掌心裡發散着冰涼而精緻的觸感。她掃了一眼,確認口袋裡再無東西后,才詢問道,“是要我幫你打電話?”
白紹宸點點頭,一邊啞着嗓子道,“聯繫人第一個。”
她細細翻閱着,只見打頭第一位聯繫人的名字上赫然標記着“妻子”,一時間心裡不禁微微一酸,然而當着白紹宸的面她也不敢表現出別的什麼,只裝作不經意般打過去,卻是關機。
楚溪歪過頭,有些不解地看向白紹宸,只見他輕輕地闔閉着雙眼,半臥着搖起的病牀上,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只微啓薄脣,淡聲吩咐道,“再打。”
她點頭,繼續撥過去,全然忘記了自己爲什麼要如此服從他的命令。
而此時,葉姿正在酒吧裡頭的吧檯前坐着,一邊看着凌晨時分仍在狂歡舞動的人羣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蘋果汁,很是百無聊賴。
白紹宸不喜歡她喝酒,她從此之後就再沒有喝過,就連此時在酒吧也不例外。更何況,她如今身邊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早已沒有了喝醉的權利。心中越是難受,她便越是需要保持着的是清醒的大腦,才能讓她不至於在人前失態得太過可笑。
白紹宸的公寓自然是不能去了,也跟家裡人鬧翻了,她如今無處可歸。茫茫人海中,竟再也找不到一個定點,眼看着每個人離了誰照樣可以活得開心自由,到最後只拋棄下她一個人。
葉姿搖晃着杯中清甜的蘋果汁,一口飲盡,喉嚨裡卻仍是一片難以沖淡的鹹澀。她恍惚地看着眼前滿臉嬉笑的紅男綠女,直到眼前只能看到一團團五光十色的模糊光影時,她才發覺是眼眶裡滿盈着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掩飾性地用手隨便抹乾,在心中好笑地想着,他如今已經睡了吧,又該是什麼樣的想法呢?
她掏出手機本來想看看時間,這才發現已經因爲沒電而自動關機了,難怪那麼久都沒有電話打來。
心中仍抱着幾分他或許會找自己解釋的希冀,葉姿正欲找地方充電,肩膀上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剛回過頭去,只覺得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襲來,足夠嗆得人三個跟頭,原是三兩個喝醉了酒的小混混,正在起鬨道,“美女,怎麼在這裡坐着?喲,喝得還是果汁……一起過去喝一杯啊!”
“不了。”葉姿知曉是碰上了借酒裝瘋的酒吧混混,一邊厭惡地以手掩着鼻子,退而坐到了另一張高腳吧椅上,與他們保持着一定距離,一邊以警告的語氣冷靜道,“我男朋友去上廁所了,馬上回來,讓他看到了不好。”
那領頭的小混混卻是前俯後仰地大笑起來,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謊言,“騙老子呢!你都一個人待在這裡兩個多小時了,一個同伴都沒有,哪來的男朋友?”見她一時失語,那個領頭的小混混更是得意,又走近了幾步,正巧看見了她紅着的眼睛,又嬉笑起來,特意對着她
的臉噴了一口酒氣,幾欲令她作嘔,“美女難道是失戀了?來來來,跟哥哥們喝一杯玩玩,保管醉生夢死,再也記不起那個男人來。”
說着,他伸出手來,笑鬧着就要去抓她的手。葉姿一驚,一邊慶幸着自己沒有沾酒,一邊忙側身躲開,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他抓下了一邊肩帶,霎時露出了小片雪白得透亮的肩頭來,在酒吧裡五光十色的燈光下潤澤如玉。
這無疑更引起了那羣禽獸的興奮,一時間對視了一眼,集體吞了吞口水,更加囂張地搖搖晃晃圍攏了上來,臉上均掛着淫邪的笑容,不到一會兒,便將她團團圍住,密不透風。
憑自己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那三個醉醺醺的壯漢,葉姿心中驚懼不已,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半分,以免更激起那羣小混混的獵奇心理。葉姿心口砰砰狂跳着,一邊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玻璃杯,另一邊四處張望着,不知道該找誰求救。
這樣的事情在這種地方並不新鮮,吧檯前的調酒師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平靜地擦拭着杯子,當做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而舞場上的人們依舊醉生夢死着,哪裡會去管吧檯這裡的小小紛爭?
其中有一人伸手就要向她的胸部摸去,葉姿心裡一冷,知道避無可避,只能爭取嚇退他們,鼓起勇氣將手中攥着的玻璃瓶往吧檯上大力地一甩,重重地磕掉了瓶底,露出尖銳的豁口來,繼而狠狠地朝那個欲襲胸的男人頭上砸去。
霎時間,男人頭上就汩汩冒出鮮紅黏膩的血來,一邊臉頰上滿是豁口造就的劃痕,不知道傷得多嚴重。
葉姿眼神一斂,趁着其他兩人愣神之際,將破損得差不多的玻璃瓶往領頭那個已然喝得醉醺醺的小混混的身上猛力一捅。耳邊只聽到一聲玻璃徹底破碎的聲音,她連看都不敢回頭看一眼,只連忙雙手拼命地撥開重重狂歡的人羣,使出吃奶的力氣拔腿就跑。
能跑到何處,她也不知道,腦內唯一想的便是儘快逃離這個地方。耳邊的音樂喧譁而嘈雜,隱隱有紛雜的叫罵聲響在身後,分不清是那羣小混混的,還是被她錯手推開的人。
她一直跑到酒吧外頭還不敢停歇,手臂卻突然被一人抓住,差些使她跌了個跟頭。
追出來了?葉姿心中慌張,閉着眼下意識地張嘴咬去,趁他吃痛,手上鬆懈了幾分力氣後,只使出全身的力氣對其拳打腳踢。心中的恐懼到達了最頂點,她根本無暇看眼前的人,只發狂一般與那人撕扯着,只想要儘快掙脫。
耳畔隱約捕捉到一個如清泉般的男聲,“葉姿?”
這語氣……似乎有些熟悉,葉姿平靜下來,弱弱地睜開了眼睛,眼前赫然是楚濂關心的臉。她陡然一驚,連忙後退了兩步,有些語無倫次,“楚……楚先生?”頓了頓,她偷偷地瞥眼,看了看他手臂上那兩排清晰的牙印,還帶着淺淺的涎水,一時間更是尷尬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好一會兒才弱聲地道了句“謝謝”。
楚濂看起來倒是沒有計較這些,只是出奇自然地拿紙巾擦了擦,總算消除了她的些許尷尬,耳邊聽得他溫言問道,“怎麼這麼晚了,還在街上這樣亂跑?
白紹宸呢?”
她一時啞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與白紹宸之間的矛盾源頭正是因爲他,只乾脆避開了這個話題,不安心地看了看身後,確定那羣混混沒有再追來後,才模棱兩可地回答道,“只是……不小心遇到了一些難纏的傢伙。”
楚濂微微一愣,而後擡眼望了望遠處人聲喧囂的酒吧,面色瞭然,便沒有再追問,一邊狀若不經意地轉了話鋒,“那我現在是送你回家?”
家?葉姿呆呆地看着他和善的面龐,不禁有些恍惚。哪裡是家,哪裡又算家?她已經沒有家了。
見葉姿低着頭,陡然沉默下來,楚濂似乎猜到了什麼,擰了擰好看的眉,猜測道,“是……跟白紹宸他吵架了?”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吵過,不過是他做出了決定而她選擇接受而已,連分別都做得這樣乾淨利落,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樁好事。
楚濂看了看還未破曉的天色,眉頭不禁皺得更深了一些,“一個女孩子在這個時間到街上這樣亂逛怎麼行,如果遇到的不是我而是歹人呢?這樣,我送你到附近的旅館吧。看你逛了一夜也累了,起碼也要休息一會,第二天才好上班。”
見她呆在原地不動,他似乎是猜到了一些她猶豫的端倪,又笑着安慰,“放心,我楚濂從來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只是出於朋友方面,如何也不能昧着良心坐視不管。”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姿連忙擺手,磕磕絆絆地辯白,“我只是覺得……太麻煩你了……”上次她明明都已經在咖啡廳明確地撂下不用他麻煩的話了,他如今卻還是這樣在她最危難的出手相助,怎麼能讓她不感動?
然而……畢竟感動與愛實在是天差地別,她必須得時刻提醒自己分清楚。
“都說了,只是朋友而已,如果今天不是你是別的朋友,我也一定會幫。”楚濂回身朝她溫潤一笑,“走吧。”
葉姿站在原地微怔,又看了看一片黑漆漆的街道,到底是點頭應了。
楚濂選的旅館價錢不貴,但是卻打理得很乾淨,顯然是用了心的。所幸她身上還有餘錢,總算夠在這裡先湊合一個晚上。楚濂在知道她身上有錢後便沒有強行幫她付賬,反而讓她覺得更加自在。
進了房,她這纔想起來給關機許久的手機充上電,另一邊急急忙忙地去了洗手間。方纔在酒吧裡喝了那樣多的蘋果汁,又跑得激烈,早已經憋得不行了。
楚濂禮儀性地在旁邊椅子上坐了片刻,本想等她回來後再進行道別,卻偶然聽到旁邊正在充電的手機“叮”的一聲,開機了,隨即立即衝來了一個電話,顯然是一直在打。
他走過去看時,只見手機的來電顯示上赫然標着一個“塵”字。楚濂低眉端詳了半晌,似乎猜到了什麼,趁着她還在洗手間沒又出來,只順手接了起來。
楚濂原本是打算通知她男朋友儘快來這裡接她,卻未曾想剛接通,還未等他開口,電話那端卻有一個甜膩的女聲傳來,“喂?是葉小姐嗎?我是楚溪,白先生現在在XX醫院,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