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秋是以報警爲由,才逼得銀良貴不得不將擡起的屁股又坐回了沙發,說出令她吃驚,卻又似乎早就料知的話。
五年前,鞏姐向經偵取銷了對銀良貴的起訴,八百萬亦無需他賠償,只是和他做了點小小的交易。
交易內容銀良貴不肯說,任安秋卻知道,無非是掌握儷影財務部的某些隱秘消息。
只是沒有想到除此之外,鞏姐竟還要求銀良貴另做一件事:
在報給經偵做假賬參與者的名單之中,添上了本來與此事無關的任安秋。
銀良貴的話像是捅破那薄薄一層窗戶紙的手指,原本影影綽綽,看不分明的屋內景像,一瞬間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當年俞漠的爸媽在儷影爭權,鞏姐爲了排除異己,原本任安秋就是她安排進財務室的人,一顆閒散的棋子,或許哪天會有些用處。
只是任安秋並不知道自己一早就成了一顆棋子,還以爲是因爲她面時試的禮貌周到、專業過硬,才能得了她的青眼。
大約鞏姐原本以爲要打一場持久戰,誰知好巧不巧,銀良貴這個時候卻因挪用公款而做假賬的事,被暴了出來,所以才讓她能借此機會快刀斬草,迅速將財務部抓入了她的手中。
任安秋現在一回想,其實當時進儷影不久,就曾被鞏姐單獨叫去辦公室談話,對財務部的某些事項,多番刺探暗示。可惜她那時候傻,竟沒有聽出她的話外音,還以爲只是老闆關心下屬,唯有以好好工作來報答。
銀良貴其實多年來也百思不得其解,財務部那麼多人,鞏姐爲什麼單單不肯放過這小小任安秋?
他不知道的事,任安秋卻心知肚名。鞏姐之所以突然出手對付自己,究其原因,只怕還是那次去給她送資料時,自己在她家猝不及防遇到俞漠時的反應。
其實人家一早就知道了自己與她兒子之間關係親密,所以纔不惜用那樣抹黑她名聲的方法,逼迫她離開。
這樣的方法屢試不爽,五年前用過後,現在再用,依然得心應手。
任安秋無力地出了電梯,才一出來,就只耳聞得“咔咔”直響的相機快門聲。
她驚愕擡頭,只見鹿羽大門口不知何時守了許多人,有肩頭扛着長槍短炮,也有手拿麥克風的,竟然是些記者。
“任小姐,任小姐,請問網上曝光的貼子裡說的鹿女郎,真的是你本人嗎?”
“請問鹿羽真的是你自己創辦的嗎……”
“網上盛傳您是小三的貼子裡,說您其實是利用高富帥的錢才能將鹿羽做大,請問此事也是真的嗎?”
“現在的網紅都有一張識別度很高的網紅臉,請問任小姐您是如何看待網紅臉的呢?您整過容嗎?您的臉上,哪個部位動過刀呢……”
“任小姐您長得這麼漂亮,爲什麼還甘心做小三?您就不覺得您此舉是在破壞別人的家庭,道德敗壞,很無恥嗎?”
衆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刻,任安秋只覺又羞、又怒、又怕,臊得滿臉通紅,一顆心咕咚咕咚又亂跳了起來,忍不住渾身發抖,下意識想退回電梯裡,可是電梯
早已緩緩下沉而去了。
“安秋,安秋……”
呂悠悠想撥開圍着任安秋的衆人,一邊大聲說道:“我都說了網上的帖子是誤會,這是故意有人抹黑鹿羽,抹黑任小姐,我們已經報警了!麻煩你們讓一讓,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們打擾到我們正常的工作了……”
衆人卻根本不理會呂悠悠,將任安秋攔在電梯門口,圍得水泄不通,手裡的話筒幾乎已經湊到了任安秋的鼻子上:
“鹿羽一個月前纔拿到六千萬的風投,不知道愚諾資本對於此次風波做何感想?鹿羽的生意一夜之間一落千丈,如果你們無力應對此次風波,愚諾資本是否會撤資?
“網上曝光的照片裡面,那位包養任小姐的高富帥,肩上抱着一個小女孩,請問那是你和他生的私生女嗎?女兒都這麼大了,任小姐卻還沒有成功嫁進豪門,請問任小姐有想過爲什麼嗎?”
任安秋真恨不能奪過重重戳着自己下巴的話筒,往這個人的臉上砸過去。
身後的電梯叮地響了一聲,門緩緩開了,任安秋二話不打,直接一個擡腿就想退進電梯裡。
卻覺身後暖暖的,竟然是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一隻大掌在她手臂上輕輕握了握,任安秋一回頭,就驚了一跳,說道:“果然?”
孫果然穿一身正裝,顯得人極是沉穩,朝她點了點頭,推着她出了電梯,眉間有抹深沉,擲地有聲說道:“我是鹿羽的運營總監,關於此次鹿羽的風波,我只解釋這一次!”
衆人都將話筒對準了孫果然。
“任小姐不僅是我的老闆,還是鹿羽的首席模特‘鹿女郎’。之所以每次出鏡,她都會帶面罩,是因爲她爲人低調,不希望自己的私生活過多的暴露在網絡上。”
任安秋站在一旁呆呆看着孫果然,才兩天不見而已,這個男孩子的身上似乎突然生起了一股沉穩和霸氣。
“那她做小三……”
“任小姐有正常交往的男朋友,前段時間還帶回去見了她的父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所以她並不是什麼小三!你們看到的照片,只是有心人在故意混淆公衆的視聽!謠言止於智者,我希望大家不要被人惡意的引導。”
“您身爲鹿羽的運營總監,那面對這次的風波,請問您有什麼應對的方法嗎?”
“鹿羽已經報警!我想大家應該都已經看到了,此次鹿羽網上的幾個大店不僅被人惡意竟拍,而且我們的創始人兼總設師還被惡意誹謗!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民事案件,我們希望媒體不會成爲這件刑事、經濟案件的幫兇。”
孫果然說完,點了點頭,身後電梯裡站着的一衆保安蜂擁而出,大聲說道:“好了好了,現在是大廈工作時間,不要再採訪了,都走吧……”
記者們面面相覷,被保安推着擁着進了電梯。
世界總算是安靜下來了,任安秋站在那裡,雙眼通紅的看着孫果然。
孫果然眉頭微擰,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笑着說道:“你不會要哭吧?”
“你怎麼回來了?”任安秋吸了吸鼻子問道。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被你處理得亂七八糟!你說你能沒有我嗎?”孫果然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一臉促狹,剛纔那個在記者面前沉穩得像箇中年人的影子一下就跑到九宵雲外去了。
任安秋紅着眼睛在他手臂打了一下,惱怒地說道:“這兩天你跑到哪裡去了你?”
“本來在海邊喝汽水,看比基尼美女的,這不是被悠悠姐一個電話就給招回來了?”
任安秋的眼眶更紅了。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孫果然伸手在她的臉頰上重重又捏了一下,“如果我不回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找我啦?有沒有良心啊你?”
“果然弟弟,你回來了,我就放心啦。”呂悠悠在一旁笑眯眯的拍掌,大聲說道:“你是不知道你這位安秋姐,她除了哭,簡直就是一無是處。”
孫果然看了看任安秋,她正快速的抹掉了從眼睛裡掉下來的眼淚。
他哈哈一笑,伸手將任安秋與呂悠悠齊齊攬住肩,左擁右抱的往鹿羽大門裡走去。
辦公室裡的衆人一看到孫果然,一瞬間就炸了,歡呼聲簡直不要太熱烈,直道:“哇哇,孫總監回來啦……”
楊智從裡面的小辦公室裡走出來,看到孫果然,也是一臉興奮,大叫道:“師傅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孫果然點點頭,鬆開了呂悠悠與任安秋,臉色有些凝重,說道:“通知運營部所有人,到會議室開會!”
運營部的會議足足開了兩個小時,一直到五點半散會,孫果然拿着筆記本走進任安秋的辦公室。
任安秋彼時已經將手頭的事都安排好,一見孫果然進來,就笑了一下,說道:“果然,你能回來,我就放心了。”
孫果然輕切了一聲,一臉不以爲意。
“你有什麼辦法嗎?”
“我當然有辦法。”孫果然說道。
“你有什麼辦法?”
“我的辦法當然不能告訴你。”孫果然頓了一下,又道:“跟我孫果然做對?哼,我讓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任安秋見他一副很厲害的樣子,就又笑了一下,“靠你了,果然。明天起我就不能來公司了,十天以後,鹿羽是生是死,就都交給天意吧。”
孫果然點了點頭:“我都聽悠悠姐說了,你去做你該做的事,鹿羽萬事有我。你放心,鹿羽不但要生,而且要比以前活得更好。”
任安秋點了點頭,朝他揚起一個勉勵的笑,抓起包包離開了鹿羽。
……
任安秋並不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彷彿這世間萬物,無一可以擁有,無一不可放棄,只爲尋得此刻這心靜。
其實是帶着一股悲觀的心涼。
這心涼眼下讓她很平靜。
甚至還有心情欣賞道路兩旁開得極妍的三角梅,紅通通的,一路順着道路蜿蜒,像是着起了熱烈的火焰。
車子開到明珠花園裡,遠遠就見樓下圍了許多人,依然是長槍短炮,蹲着的、站着的,有抽菸的、還有左顧右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