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任母任父提着熬好的粥,趕到醫院的時候,就見病牀前烏怏怏圍了四五個人,頓時都有些吃驚。
而樑大喜舉手投足間,又極具大家風範,竟然還給任父任母帶了禮物,頓時就令任母忍不住點了點頭,說道:“以前小煙和悠悠常跟安秋來家裡玩,小煙結了婚以後,就來得少了。我們一直要她帶你來家裡玩,她還總是藏着掩着,我還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原來是這麼一個帥氣大小夥子……”
樑大喜眉稍眼角都是笑意,朝任母說道:“不好意思阿姨,早就該來來的,實在因爲事情比較多,拖到今天才來,真是失禮……以前小煙多虧了阿姨照顧,非常感謝您。”
任母微微怔了一怔,卻沒有想到他這麼一本正經,頓時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將手中的粥放在牀頭櫃上,笑着說道:“人都到齊了吧?我看也到晚飯時間了,安秋的哥哥訂了一桌飯,我們先去吃晚飯吧。安秋,你留在這裡照顧俞漠,等我們吃完幫你打包回來……”
任安秋望着自己的母親,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然後她看了看俞漠,又看了看母親,抗議道:“可是我餓了啊。”
顯然是不想留下來照顧俞漠。
任母的眉頭擰了一擰,就忍不住低聲埋斥她:“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俞漠爲了你,連身體沒養好就從深圳跑過來,現在他病倒了,你照顧一下他,難道不應該嗎?”
“的確應該。”陸霖在一旁插嘴。
任安秋臉上現了一絲羞憤,嘴巴又微微扁了起來,咬着下脣看了衆人一眼,只見幾人要麼面無表情,要麼眼神瞟向別處,顯然是默認了任母的說法。
再觀俞漠的表情,那麼委屈地躺在那裡,垂着眼簾,就好像是一個被人遺棄了的孩子那樣可憐。
任安秋的嘴角動了動,氣得一屁股又坐了下來,朝自己母親擺了擺手,說道:“行行行,那你們去吧。”
一時任母點點頭,就招呼着衆人往外面走,走到門口,又回頭向她說道:“粥挺多的,夠兩人份的,你要是餓了,就先喝點粥填填肚子……”
“我根本不喜歡喝粥!”任安秋沒好氣說道。
“你這孩子……”任母無奈的搖搖頭,命令道,“聽話!”
只等幾個人都走了,任安秋才站起身,用只小碗從母親提過來的保溫桶裡舀了大半碗粥出來,放到牀頭櫃上,淡淡說道:“喝吧。”
語氣裡是平靜的,臉上的表情則是冰冷的。
俞漠眼裡的那點神彩一點點的,又開始暗了下去,躺在牀上沒有動。
任安秋則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也沒有動。
過了一會,才聽俞漠低聲說道:“你吃吧,我不吃,餓就餓吧,反正吃不了,少吃一餐也不會死,反正已經是這樣了……”
語氣裡有一股委屈,又似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挫敗。
任安秋就瞟了他一眼,見他正將頭偏向一旁,那模樣分明像是在跟她賭氣。
“你什麼意思?”任安秋一下子就來火了。
俞漠躺在那裡,也不看她,說道:
“這樣平躺着,我吃不了。”
果然是在跟她賭氣。
任安秋有些無語的看了他一會,才起身走到他旁邊來幫他搖牀,一邊搖,一邊說道:
“我並不覺得我理所應該照顧你。悠悠和小煙過來,是她們對我的情份。至於你,除了是來看我的笑話,我想不出是什麼理由!所以我現在能站在這裡照顧你,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你胃出血,是你自己平時不愛惜自己,並不是我害的,也跟我沒有關係!你用不着給我擺臉色,你也擺不着!”
俞漠躺在病牀上,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她活生生給捥出來了一樣,胃部一陣抽動,疼得他瞬間又白了臉。
任安秋卻根本沒有注意這麼多,眼見他已經隨着搖起來的牀鋪坐了起來,就伸手過去拿枕頭幫他掂背,才一動,手就被他的手給抓住了。
“你幹什麼?”她皺着眉冷聲問道。
“我都知道了。”俞漠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任安秋的嘴脣抿了抿,沒有說話。
“我都知道了。”俞漠又強調道,“呂悠悠和嫂子,什麼都跟我說了,五年前你懷的,是我的孩子。我很抱歉,安秋,我因爲不知道,這段時間我纔會這麼……你不應該瞞我,如果上次我們在那個餐廳裡重縫的時候,你就告訴我真相,我們不至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
任安秋不待他的話說完,猛的就一甩手。
可能是因爲她用的力氣太大,也可能是因爲俞漠大病未愈渾身泛力,反正他的手被她這樣一甩,一下子就打到了牀架子上,俞漠眉頭擰了擰,臉上的神色有些難過。
任安秋也沒有想到他現在的身體這麼弱,微微有些吃驚,然後就聽身後一聲喝斥:“你在幹什麼?”
任安秋回頭,俞漠擡眸,就見一個白衣護士大步從門走進來,一臉怒色:“家屬這是幹什麼?病人現在很虛弱,這麼粗手粗腳幹什麼?”
任安秋的臉一下子滯了一下,臉頓時一紅,有些憤恨的瞪了俞漠一眼,眼見得那個護士走過來幫他看了看吊瓶,又看了看被任安秋放在牀頭櫃上的粥,點頭說道:“止血已經有幾個小時了,現在可以吃點流食,一次不要吃太多,少食多餐,知道嗎?”
任安秋連忙點了點頭:“好,我們知道的。”
護士點了點頭,然後就聽俞漠突然猛哼了一聲。
“你又怎麼了?”任安秋沒好氣道。
俞漠的臉色微沉,沒吊水的那隻手有些艱難的挪了挪,說道:“覺得有點餓,但是手有點麻,可能剛纔躺着的時候,壓着了……”
任安秋抿了抿脣,護士又看了任安秋一眼,“手麻了那就請家屬喂一下。不能多吃,但也不能餓,胃出血是要好好養着的……”
任安秋沉着臉,嘴巴有些微鼓,是她平時生氣時的表情。
護士已經走了很久了,俞漠就那樣半坐在牀上,靠着枕頭,一動不動的看着她那張生悶氣的臉。
“安秋,我有點餓了,你餓嗎?”他輕聲提醒她。
任安秋重重瞪了他一眼,到底起身走到牀頭,
挪了條凳子一屁股坐下來,拿起了那已經放了很久的粥。
先用勺子舀了一點試試溫度,然後她就拿起一個一次性水杯,倒了點水,將勺子放進去洗了洗。
俞漠沉默地看着她的動作,眼神裡的神采微微有些暗。而任安秋已經再次用勺子舀了一勺粥來喂他。
喝了小半碗,俞漠就皺着眉向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想吃了。”
任安秋沉默地站起來,拿着碗,走了出去。
在垃圾桶裡倒了他喝剩的粥,在醫院洗手檯上諾大的鏡子裡一看自己,真是一張臉陰敗得有些嚇人。
她望着鏡子裡的自己發了一下呆,然後長長的出了口氣,將碗和勺子洗乾淨,一走到病房門口,就撞到她哥哥,手中提着兩個快餐盒,朝她揚了揚,說道:“媽媽怕你餓了,等不了,叫我先給你送飯來。”
任安秋沉默的點了點頭,將他手中的飯伸手接了過來,正想進病房去,卻又被哥哥一把拖住了,拖到拐角處,低聲問道:“你老實跟我說,你跟那個俞漠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
任安秋皺着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抹了抹自己耳畔的頭髮,說道:“說什麼呀,我跟他能有什麼事。”
“不對吧。”哥哥的臉色有點意味深長,“剛剛去飯店的路上,陸霖可是都跟我說了……”
“他跟你說了什麼?”
任安秋臉色猛的一急,以爲是陸霖將自己曾經宮外孕大出血的事跟家裡人說了。
“你急什麼呀?”哥哥的臉上終於浮起了一點自奶奶過世後就沒怎麼見過的笑容,低聲說道:“他說俞漠是怕你傷心過度,特意從深圳追過來的。來之前還在病牀上養着呢,你說說你,怎麼能對人家這麼冷淡?要不是爲了來看你,他今天也不至於這樣啊……”
“他跟你說了這些?”任安秋問道,“他還有胡說八道些什麼?”
“就這些啊。”她哥哥聳聳肩。
任安秋撇了撇嘴,說道:“你別聽他胡說,都是他瞎講的。這個俞漠只是我們公司的一個投資人,看中鹿羽這項目,想投資賺錢而已。特意跑來,估計是想籠絡我。”
“不對吧。”哥哥的臉上意味深長,還含了一股促俠,“我怎麼覺得,他看你的時候,那眼神那麼奇怪呢?怪怪的……”
“想投資項目,那當然怪怪的。”
“我相信你纔有鬼。我跟你講,鬧彆扭,鬧鬧也就算了。別鬧太久,你說你要是早點把他帶回家來,奶奶走得也……”
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然後他就嘆了一口氣:“算了,去吃飯吧,我也去吃了。反正俞漠現在病着,也對你做不了什麼,你好好照顧人家,就算是爲了拿你說的那個什麼投資也好,是吧?”
不等任安秋再說話,他已經跨着步子轉身往電梯走去。
任安秋立在那裡發了一會呆,才進到病房裡來。
俞漠躺在進門的第一個牀位,因爲與鄰牀之間的簾子被拉了過來,小小的空間裡,他孤零零躺着,像是一個被人遺棄了的可憐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