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灣。
江煜棠到家的時候已經深夜十二點多了,他一進屋,家裡只有一盞暖黃的門廊燈亮着。顯然其他人都休息了。
他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打開臥房的門,原以爲能看到的人卻不在房間,大牀工整整潔地平鋪着。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眉角間輕掃,他無奈地失笑,想也知道他的小嬌妻去了哪裡?
轉身進了衣帽間,拿了套睡衣出來,又進衛生間去洗漱。
衝完澡出來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卻是怎麼都睡不着了。
習慣了每晚睡覺時懷中抱着她,他現在只覺得這張牀太大了。
起身拿起手機,他給葉涼煙發了一條信息。
——“老婆,睡了沒?”
客房這邊,葉涼煙和謝婉瑤都還沒睡着,兩個人隨意地聊着天,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似的。
手機震動傳來,她看了一眼,眼波微動。
謝婉瑤一下子就明白了,伸手推她,“是不是你老公回來了?回去陪他吧。”
葉涼煙回了一句“沒”,然後道:“沒事,今晚我陪你睡。”
“喲,我這面子可真大,就怕江大少這孤枕難眠,不會明天就把我趕走吧?”
葉涼煙不由得笑了,“他敢?你放心,他要是趕你走,我也走。”
“還是別,你回去陪他睡吧,我又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她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葉涼煙知道她的,但也沒說破,“沒事,就這一晚而已。”
說話間,短信又來了。
——“我到家了。”
葉涼煙看一眼,懶得回了。
主臥內,江煜棠盯着手機,愣了半天,無奈地放下了。
這丫頭——
這麼明顯的暗示,還不懂?
想想,他又發了一條過去:“什麼時候回來?”
過了幾秒,葉涼煙回道:“我今晚陪婉瑤在客房睡,你自己睡吧。”
“……”
江煜棠鬱卒地躺在牀上,心中思慮着,這件事要不解決,他是不是每晚都不能抱着老婆睡了?
顧時遠,我X你大爺的!
……
第二天一早,葉涼煙和謝婉瑤洗漱之後下樓來的時候,餐廳內,江煜棠和江煜槿已經坐在那,兄妹倆慢條斯理地吃着早餐。
謝婉瑤見到江煜棠,自然要打招呼。
男人輕點頭,溫和地道:“婉瑤,在這裡你不用客氣,把這當自己家就好。”
“謝謝。”謝婉瑤輕輕一笑,坐下來。
葉涼煙也坐下,給謝婉瑤拿了雞蛋和牛奶,還有水果,“婉瑤,你多吃點。”
謝婉瑤到底還是有點拘束,“涼煙,你不用這麼客氣。”
“沒事,吃飽了纔有力氣。”
“嗯。”
江煜槿很快吃好了早餐,江煜棠催促她去畫室畫畫了。
剩下他們三人,無聲地吃着早餐,江煜棠的目光斜睨了一眼葉涼煙,見女人神色如常,他心底的鬱卒更明顯,昨晚根本是一夜沒睡好的他,今天一大早就醒來了。
“對了,婉瑤,有件事,我想還是你自己親口告訴我——昨天的新聞,是否是事實?”
謝婉瑤微微擡眸,有點意外,就連葉涼煙也吃驚地看向他,“阿棠,你爲什麼這麼問?”
江煜棠道:“總要搞清楚事實,才能想辦法應對。這個新聞應該不會這麼快銷聲匿跡的。”
謝婉瑤一臉俏冷,她微微抿脣,“是。”
“這麼說,你真的懷了阿遠的孩子?”
“……”謝婉瑤默認地點點頭,又很快道:“不過這件事,我懇請江先生不要告訴他了,我已經決定生下孩子,這對他來說,應該是個不小的衝擊。他,或者他的家人,應該不會允許我生下孩子的,即使我生了,他們也不會承認。但我從來不是圖什麼,我決定生下孩子,只是因爲這個孩子是我的,我也從來沒期許他或他家人承認什麼。煩請江先生,就說我懷的是別人的孩子。”
江煜棠修長的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葉涼煙也免不了幫腔道:“阿棠,婉瑤說的是真心話,我可以保證,她真的不是圖顧時遠或顧傢什麼。”
江煜棠看她一眼,對他來說,謝婉瑤只是他老婆的好友,兄弟的女人,按說這事他可以不用插手,但現在已經沾染上了,想抽身也沒那麼容易,更何況涼煙和阿遠都是他很重要的人。
令他有些驚異的其實是謝婉瑤的態度,這個女孩子,倒的看的清。
這一點,她跟涼煙很像,兩個人都是冷靜理智,又聰明的女人。
沉吟了一會,他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網上現在還是熱搜頭條,你的避而不見,能避多久?”
他的問題很直接。除了葉涼煙,面對別的女人,他向來如此,冷淡而疏離。
謝婉瑤脣色泛白,她緊咬着脣瓣,“江先生,我想……我能不能召開一個記者會,把這件事說明清楚?”
“不能。”江煜棠直接拒絕了。
“……”
葉涼煙有點憤憤不平,“爲什麼不能召開?事情攤開說清楚,難道不好嗎?”
“事情能說的清楚當然好,但是你們以爲,召開一個記者會,就能把問題都解決了嗎?不會,只會把更多的問題挖出來。那些記者可是無孔不入,難道你想把你跟阿遠之間的種種全都曝光出來?”
他頓了頓,又接着道:“謝婉瑤,你到底還想不想在娛樂圈裡混了?你又想過沒有,你這麼年輕,就生下一個父不詳的孩子,你覺得你以後還有多少機會在這個圈子裡立足?你現在年輕,又有美貌的資本,加上棠遠現在正捧着你,所以你的星路還不錯,而一旦你開始未婚生子,這樣的新聞將會伴隨你終生。等你生完孩子,再復出來拍戲,你覺得還有多少人會找你?到那時,你一個女人,帶着孩子,沒錢沒勢……容我說句實話,找你拍戲的,有幾個人是真正看上你的演技才華?”
江煜棠一字一句,彷彿一把凌遲的刀,一刀刀地割在謝婉瑤的心上,就連葉涼煙聽了都不免心驚肉跳,更何況是婉瑤呢?
謝婉瑤面色蒼白無紙,有些無措地手抖起來,她雙手放下,落在大腿上,緊緊地擰在一起。
“阿棠,你說這些幹什麼?”葉涼煙忍不住皺起眉,嗔怪起來。
江煜棠有些無奈地嘆氣,“老婆,我說的只是實話。”
“那你也不能……”
謝婉瑤忽然伸手拉住了葉涼煙,她聲音淡淡的,“涼煙,你老公說的對。”
“……”葉涼煙忽然沒話了。
她心底也難受,可她更明白,江煜棠說的確實是事實。
昨晚當她知道婉瑤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時,她就知道她可能要面對的壓力。
“那現在,婉瑤該怎麼辦?”葉涼煙把希翼的目光看向江煜棠。
男人微微搖頭嘆氣,“這件事,沒什麼特別好的辦法。除非……你跟阿遠結婚。”
謝婉瑤想也沒想地搖頭,“這不可能。”
葉涼煙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太小了,“沒有其他的辦法麼?顧時遠願意娶婉瑤?”
江煜棠沉默着。
葉涼煙哼了哼,“你昨天不是說跟他在一起嗎?他是什麼態度?”
男人睇她一眼,這一眼,有點意味深長,葉涼煙心裡明白了,謝婉瑤就更加心明如鏡,她有些苦澀地笑了笑,雖然早就預想到那個男人可能的態度,但是真的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謝婉瑤忽然深呼吸一口氣,“沒關係,如果真的不能解決,那就讓我一個人承擔,我自己的事,我負責。不管後果如何,我都扛着。”
“婉瑤!”葉涼煙有點不解氣,“憑什麼後果讓你一個人承擔?你一個人能懷孩子嗎?”
“咳咳。”江煜棠掩脣輕咳,沒想到他這老婆還有這麼一面,“好了,你們也別說了,我去上班了,你們倆今天就在家裡呆着吧,儘量別出去,這事我會盡快處理。”
他站起身,看了葉涼煙一眼,“老婆,你跟我來一下。”
葉涼煙跟着站起身,不明白他想說什麼,不過她倒有話正好要跟他說。兩人來到門口,男人一手關上門,另一手很快就纏住她的腰,緊緊摟在懷中。
葉涼煙一愣,小聲地抗議着,“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男人用力地抱住她,“老婆,我一夜沒睡好。你讓我抱一下。”
“別這樣,婉瑤還在呢。”
“你眼裡除了朋友,連你老公都沒了是吧?”
“你胡說八道什麼?”
“昨晚睡的好不好?”男人的嗓音在她耳邊低沉迴響,葉涼煙不由得耳根一軟。
江煜棠看着她羞澀的樣子,忍不住吻上她的脣,嬌嫩溫軟的脣舌一如記憶中的清甜,他勾着她,不讓她有一絲閃躲,葉涼煙半推半就的,漸漸地也在不自覺中手臂改爲攬住他的脖子,輕輕踮起腳尖……
一吻結束,江煜棠的大掌託着她的小屁屁,緊貼在自己身上,葉涼煙嬌紅了臉,“你夠了!”
“晚上回來繼續。”男人的低沉悅耳的笑聲在她耳邊輕喃,“還有,今晚不許睡客房了。”
“去上班吧你!”
……
顧時遠在辦公室裡呆了一夜,早上被一陣電話鈴聲催響。
他昨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不知不覺的就在沙發上睡着了,頭疼欲裂的起身,他伸手捏了捏眉心。
一道身影走進來,看到滿地狼藉,連眉頭都沒蹙一下,只是走到辦公桌前,先接起了電話,“喂,您好!這裡是棠遠傳媒。”
對方說了句什麼,閻津面色平淡地道:“好的,請您稍等。”
電話被他拿到顧時遠的面前,“顧總,您父親的電話。”
顧時遠濃眉深深皺起來,伸手接了過來,剛放在耳邊喂了一聲,電話中傳來一聲怒吼,“混賬東西,給我立刻滾回來!”
“……”
電話咔的一聲就斷了,顧時遠丟掉了電話,伸手揉着太陽穴,問一句:“現在幾點了?”
“顧總,八點了。”
“今天早上有什麼新聞沒?”
閻津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新聞,搖搖頭,“沒有。”
顧時遠站起身,走進旁邊的休息室裡洗漱。
等他一身清爽地出來,男人身上那股不怒而威的凌厲氣勢又出來了。
“我回家一趟,有什麼事,打我手機。”
閻津點頭,“是,顧總。”
顧時遠回到了家,顧國興和餘靜雲正坐在家中客廳,程遠雨坐在另一邊,三人的臉色看到他時,神色微變。
顧國興沉着張臉,滿面威嚴,伸手就要去打他,“臭小子!混賬!我讓你鬧出這樣的醜事!”
顧時遠一下子閃開,臉色也沉下來,“爸!”
“你還有臉喊我爸?我都沒臉說有你這個兒子!”
“好了,你說什麼呢?”餘靜雲看不下去,張口攔着,目光轉向顧時遠時,臉色也難看着,“你說,那個女孩子,是不是真的懷了你的孩子?”
“……”顧時遠沉默着。
他的沉默,在他們三人眼中也就是默認了。
顧國興氣得渾身顫抖,眼底閃過一絲決斷,“這個孩子不能留,你自己掂量着。”
餘靜雲到底有點捨不得,“萬一真的是阿遠的孩子……”
顧國興一個冷厲的眼神掃過去,餘靜雲也不敢再說什麼。
程遠雨這時候輕輕地道:“顧叔叔,靜雲阿姨,你們別怪我多嘴一句。其實,要是那個孩子真的是阿遠的,我也不介意……只要阿遠能跟那個女孩斷的徹底,我會把孩子視如己出,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們的孫子啊。”
這話,幾乎是說到了兩老的心底裡。
餘靜雲高興地直誇讚,“遠雨啊,你真是個好女孩啊!”
顧國興伸指點着顧時遠,“你看看你,放着這麼好的姑娘你不娶,你跟那個什麼不三不四一心攀龍附鳳的女人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顧時遠頭還疼着,他冷冷的說道:“爸,媽,這件事你們別管,我自己會處理。”
“你處理?你怎麼處理?”
程遠雨不由得擡眼看向他。
顧時遠淡淡地說:“孩子是我的,我會認,事情到了這步,我要娶她。”
“放屁!”顧國興怒不可遏!
“阿遠,你說的什麼胡話!”餘靜雲也不由得氣道,她伸手拉過程遠雨,“遠雨的家世,樣貌,學識……哪樣比不上那個還沒大學畢業的小丫頭?你平時玩歸玩,我們不管你,但是這件事,我們作爲父母,絕對不同意!”
程遠雨只在一邊緊咬着脣,一副委屈柔弱的樣子,眼眶中的淚泫然欲泣。
顧時遠面對父母的指責,他一個字都沒有,“這事,你們同不同意我不在乎,反正孩子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我自己會看着辦。”
說完,他自顧轉身要走。
“回來!”餘靜雲連忙喊住他,走到他面前,“阿遠,你當真要那個小丫頭,不要遠雨?”
顧時遠扭頭看了一眼程遠雨,男人的眉濃如重墨,輕輕一挑,嗤笑一聲,“她是你們眼中看中的兒媳婦,在我眼中,她連女人都不是。”
“……”程遠雨震驚地擡起眸,那一眼,猶如利劍般狠狠剜向男人,聲音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你聽的很清楚。”顧時遠深冷的眸中閃過一絲凌厲,“姓程的,這是我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話音落地,他轉身就走。
顧國興和餘靜雲夫妻倆氣得直跺腳,程遠雨慘白着一張臉,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顧國興氣沖沖地上樓去了,餘靜雲拉着程遠雨坐下,伸手拍着她安慰。“遠雨,你別聽阿遠瞎說,這孩子從小就一張嘴賤,他其實從來都不打女人的,他剛纔肯定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他還想娶那個丫頭,有我和他爸在,門都沒有!”
程遠雨眼中的淚滴了下來,她勉強扯開脣,“靜雲阿姨,我還是回去吧,我不該來這。”
“說的什麼話?我早都把你當兒媳婦看了,這輩子,我就承認你,旁的人誰來,我都不會理的。”
“靜雲阿姨,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感情的事,也是需要兩情相悅的,阿遠既然說要娶謝小姐,那他一定是很愛她的,之前他們的事,我其實聽說了一點,但我那時候以爲阿遠只是跟她鬧着玩的,畢竟我聽說……”她的話到這,戛然而止。彷彿是說漏了嘴,有點無措地咬住了脣。
餘靜雲不由得追問,“聽說什麼?”
“靜雲阿姨,我看我還是回去吧。”說着就要站起身,卻被餘靜雲一把抓住,“遠雨,你話說清楚點,你都知道些什麼?”
“……”程遠雨猶豫了幾秒,這纔像是下定決心,“阿姨,這些事,我也是聽說的……之前,謝小姐跟阿遠好像是那種關係……就是,她故意接近阿遠,想利用阿遠的勢而出名,阿遠很喜歡她,這半年多也確實對她很好,這不,前段時間大火的那部電影,就把謝小姐捧紅了。”
餘靜雲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了,對娛樂圈裡的這些事當然關注的不多,但是娛樂圈裡的那些事她也聽說過不少,聽了程遠雨的話,當下她就信了,蹭地一下站起身,面色陰沉,“真是反了天了!”
程遠雨嘴角淺勾,微垂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快意的笑。
……
一整天,昨天的那些新聞都沒有再出現了,好像銷聲匿跡了一樣。
雖然新聞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但是熟悉謝婉瑤的人,該知道還是都知道了。
這一天,謝婉瑤和葉涼煙一直呆在半月灣裡沒出去,期間有幾個人熟悉的朋友都打電話過來問了情況,像是林文悅,寧瀟瀟等。
謝婉瑤的手機因爲一直有人不斷打電話來,所以早就關機了。
當顧時遠的電話打到家裡來時,葉涼煙和謝婉瑤都愣了。
葉涼煙把話筒遞給謝婉瑤,示意她接電話,謝婉瑤握住話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這才輕輕放在耳邊,“喂?”
“在那裡等着我,我大概還有半小時到。”
“……”謝婉瑤怔了一下,猶豫地開口,“你要來這裡?”
“你說呢?”
她又不說話了。
“……”
沉默了一會,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
突然的懷孕,讓他們倆原本的關係更添一層迷霧。
男人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多了一些溫寵,“乖乖等着我,馬上就到。”
放下電話後,葉涼煙一直盯着她,眉梢染上幾分揶揄,“他說要來接你?”
“……”謝婉瑤總覺得做夢了一樣。
葉涼煙笑了,“這是好事啊,這件事,你們倆確實要當面說清楚,你說你要生下孩子,要是阿遠也同意,你們倆這不就皆不大歡喜嗎?”
謝婉瑤沒說話,她心中沒有葉涼煙想的那麼樂觀,反而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正當兩人說着話時,外面的門鈴響了起來。
夏虹過去查看,半晌後回來,說:“太太,外面自稱是顧家的人,說是要來找謝小姐。”
葉涼煙和謝婉瑤都愣了。
顧家的人……
還能有誰?
葉涼煙問:“是什麼樣的人?”
“是位四五十歲的夫人,看起來挺有氣質的。”
葉涼煙跟謝婉瑤對視一眼,兩人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去告訴她,請她進來坐。”
“太太,那位夫人說,煩請謝小姐出去一下,她就在車裡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