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夏清雅忽然覺得,頭頂的太陽很刺眼。
擡起頭來,那光芒刺得眼睛又酸又痛,不知不覺就有什麼東西要衝出眼眶掉下來。
夏清雅連忙擡起手擋在額前,順帶用手背胡亂把眼角的淚花擦掉。
大白天的,還站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她要是真的哭得撕心裂肺,沒準兒會有好心人幫忙報警了。
生活好像總喜歡給人這樣那樣的考驗,不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好像就在這世上白活了一樣。
哭有什麼用?就是哭死過去,也不能改變現狀。
可是夏清雅知道,現在不管是什麼樣的心靈雞湯,都沒辦法讓她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
夏清雅沒有坐車,她一路神情恍惚地沿着醫院門口的大路走。
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走,只覺得這個世界就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哪怕連灰色這樣的過渡地帶都沒有。
跟家裡人商量?呵呵,夏清雅自認沒有這個勇氣。
自己即將要接受手術,變成一個身體有缺陷的女人,這是一個輕而易舉就能把她擊垮的殘酷現實。
連她自己都無法接受,靳宇軒又怎麼能平靜接受呢?
沒錯,靳宇軒是從醫的,他什麼病例都見過,甚至比切除乳、房還要慘烈十倍百倍的手術,他都親自做過。
但那終究是不一樣的。
那是別人,即便能激起靳宇軒的同情和惋惜,終究不是至親。
何況夏清雅之於靳宇軒,那就是靳宇軒心尖兒上的肉,他必定感同身受,這是切膚之痛!
夏清雅有點兒沮喪地想,她可以不顧全世界的異樣目光,卻不能不顧慮靳宇軒的感受。
有哪個男人真的能毫不介意地接受這樣的妻子?
切除了乳、房,以後生孩子都會有影響了吧??怎麼哺乳?內分泌也會因此而變得紊亂,從此的生活將會變得一團糟……
光是想象手術後可能面臨的種種不便,夏清雅都要崩潰了。
不,她不想讓自己那麼醜陋的一面出現在靳宇軒的面前,即使命不久矣,她也希望在靳宇軒的回憶裡保持着最美好的形象。
到底做錯了什麼,纔會遭到老天爺如此的對待??
夏清雅真的不知道。
不知不覺走到了護城河邊,因爲還在上班時間的關係,這裡的人不多,只有晨練還沒散去的老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
夏清雅站在欄杆旁,靜靜地看着其中的一對夫婦。
老爺爺在打太極,一板一眼很是專注,老奶奶坐在一旁當觀衆,那雙眸子卻是一刻都不曾離開過老伴兒的身邊。
無論老爺爺換了什麼招式,老奶奶都是面帶微笑,安靜地坐着。
只是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龐,有一層薄薄的光暈籠罩着,夏清雅想,那也許就是幸福的微光吧!
等到老爺爺一個收勢結束練習,老奶奶才走過來,手裡拿着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遞過去。
夏清雅看得分明,杯口還有些許白色的霧氣升起。
熱氣氤氳中,看到老爺爺不再年輕的臉上,漾出了會心的一笑,那樣的安然,知足。
喝了幾口熱水,老爺爺將杯子送到老奶奶的嘴邊,也喂她喝了兩口。
兩人相對的視線裡
,有着滿滿的溫情。
他們老兩口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卻讓夏清雅感覺到格外的安穩,相濡以沫就該是這樣的吧?
無論時光怎樣荏苒,歲月留下了什麼痕跡,只要你還在我的身旁,那便是老天給予的最大恩賜。
沒有什麼,能比這更好的了。
可是這樣看似簡單的幸福,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也不是努力去經營,就能得到幸福。
一切的客觀因素太多,有時候就是這麼猝不及防的,把人逼上了絕路。
夏清雅想起大學時期的一件趣事。
寢室裡總喜歡在熄燈後再說會兒悄悄話,話題的範圍之廣,恐怕都能寫一本通俗易懂版本的百科全書了。
有一次不知是誰開的頭,聊起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後一個月,會怎麼度過。
夏清雅清楚地記得,寢室裡出了名性格豪爽的莫菲菲很霸氣地說,她要天天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不做別的,就是用最後的生命在狂吻,做、愛,用這樣形影不離的方式來讓彼此牢牢記住對方。
這麼大膽的話,自然引來全是譁然。
如今細想起來,夏清雅倒覺得,走到了這一步,自己似乎也和莫菲菲有同樣的想法呢。
她也想用這樣熱烈的方式,讓靳宇軒記住她一輩子。
哪怕是將來走到了黃泉路上,都不要忘記她曾經這麼瘋狂過。
夏清雅不是沒有想過要換一家醫院再去檢查,但這個婦產科是除了靳宇軒的仁愛醫院之外,最好的團隊了。
連他們的主任醫師都確診了,還有再去檢查的必要嗎?不過是給自己徒增一次心傷而已。
要分手嗎?
夏清雅哪裡捨得,無論是她還是靳宇軒,誰都捨不得放下這段感情,他們儼然已經成爲對方生命中一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萬一哪天失去了,恐怕連活下去都不可能了吧??
可是不分開又能如何?腫瘤如果不盡早切除,還有可能會危及生命,到時真是活不了了。
夏清雅好苦惱,心亂如麻,卻沒有一個人能當她的傾訴對象。
莫菲菲如今安心養胎,林伊伊自顧不暇,這樣的事兒也不能隨便找個人說,夏清雅只有自己扛着。
站在護城河邊發了半天的呆,直到雙腿發麻,五臟廟開始抗議,夏清雅才驚覺,原來日頭已經偏西了。
她收拾好情緒,走到路邊打了輛車趕回公司,不然一會兒靳宇軒來接不到人,就該着急了。
說好了要來接人的日子,靳少爺總是一分都不差地準時出現。
車子停在門口,頎長勻稱的身子往車子一靠,哪怕只是低頭在看手機,那回頭率都達到了百分之百。
這畫面,讓夏清雅想到一句話: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要憑實力。
“還不過來,站在哪裡看什麼?”看手機的人忽然開口,眼皮卻沒擡一下,就感應到站在幾步之外的女人了。
夏清雅走了幾步上前,親暱地挽着他的胳膊:“看我老公有多帥啊!還真是秀色可餐呢!”
她難得在公衆場合這麼粘人,靳宇軒自然很受用。
不過因爲這個舉動而被周遭的人行注目禮,太子爺居然罕見地有點兒微微臉紅。
正是下班時間,
公司門口進進出出的都是同事,絕大部分人都認識靳宇軒和夏清雅。
這帥哥美女站在一塊兒,本來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何況這兩人還親熱地摟在一起,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油嘴滑舌。”靳宇軒笑罵了一句,卻用長指挑起夏清雅的下巴,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外人探究的視線,吻上那令他想了一天的小嘴。
這大膽的舉動讓夏清雅嚇了一跳。
她不排斥和自己的愛人親熱,但不表示她願意讓別人看猴戲似的盯着看。
還好,靳少爺適可而止,只是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就馬上鬆開了。
只是那雙鷹眸裡,是夏清雅最熟悉的某種火焰,光是被他看一眼,夏清雅都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燙,心跳加速。
上了車,繫好安全帶後,靳宇軒很有風度地詢問夏清雅的意見:“去買菜?還是在外面吃?”
“突然好想吃火鍋哦,超辣的那種。”夏清雅歪着腦袋,古靈精怪地給男人出難題。
果然,靳宇軒立刻就皺眉了。
還沒等他開口訓人,夏清雅就搶先道:“我就吃一次!今天就是突然好想吃辣的,我都好長時間沒吃了,求求你……”
一邊說着,還一邊裝可憐,雙手合十對着靳宇軒做出哀求的樣子。
靳少爺本來拉長了臉,正準備教育一番,一見到她這可憐巴巴的模樣,當場就破功了。
他無奈又寵溺地笑道:“僅此一次……”
“下不爲例!GOGOGO!夏清雅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揮舞着拳頭,活像一個戰士。
靳宇軒揉亂了她的頭髮,當即發動車子滑了出去。
纔開出去沒多遠,坐在副駕駛的人兒就不老實了,依偎過來還不算,還小鳥依人地挽着靳宇軒的胳膊。
靳少爺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低笑着:”今兒這是怎麼了?在公司裡受委屈了?嗯?“
夏清雅用小臉蹭了蹭他的手臂:”沒有啊,就是突然覺得很幸福,就想抱着你。“
這話聽着很傻,卻讓太子爺心花怒放。
心裡暗爽,他卻佯裝發怒:”什麼?你只有現在才覺得幸福?合着我以前都白忙活兒了?“
”纔不是!我是說,這會兒幸福都爆表了,簡直不能更幸福了,你不要曲解人家的意思嘛!“
看夏清雅急急地向自己解釋,靳宇軒發自內心地笑了。
他捏了夏清雅的臉頰一把:”寶兒,你今兒怎麼這麼可愛呢?雖然反常了點兒,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要是以後你每天都能這樣黏着我,我就是在夢裡都會笑醒的。“
夏清雅一時玩性大發,索性雙臂都摟着靳宇軒的脖子,整個人都吊在他身上。
頑皮地對着男人的耳根吹起,笑得像個邪惡的小巫女:”你說,如果我們倆一直這樣開到火鍋店,會發生什麼事兒呢?“
藉着等紅燈的空當,靳宇軒停好車,拉上手剎,反被動爲主動。
一把緊緊摟住夏清雅,狠狠地吻上那張吹氣如蘭的檀口,霸道地攫取她的甜美。
鬆開後,還邪魅地舔了舔自己的脣角:”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我只想把車子直接開到荒郊野外,然後就在這車裡,要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