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盤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童桐卻沒端出去,就站在料理臺跟前發呆呢,聽見腳步聲一扭頭看見江卓寧,又覺得無處遁形,連忙低下頭去。
江卓寧走兩步到了她邊上,輕聲道:“我讓他們不玩了。”
“嗯。”
童桐應了一聲,根本不知道怎麼接話。
她的確放不開。
江卓寧低頭又看她一眼,略微想了一下,說,“那出去吃飯?”
“啊?”
童桐又猛地擡頭看他。
她心裡還有點懊惱,都是自己把氣氛搞得這麼尷尬,眼下都不知道怎麼出去面對其他人了。
她一雙眼睛睜老大,裡面情緒實在明顯,兩個人四目相對,江卓寧覺得自己垂在身側的一隻手都有點癢,他控制着自己突如其來的衝動,淡聲又道:“玩呢,沒事,出去吧,一起吃飯。”
“哦。”
童桐這下點點頭,抿着脣往出走。
兩個人側身而過,江卓寧去端檯面上那盤水果。
黃的橙子、白的火龍果、青的提子,還有一些紅色的聖女果,循着規律擺放着,映襯着白色的骨瓷盤,看上去分外可口。
他筆直站着沒動,指腹按在果盤邊沿,若有所思地摩挲了兩下。
剛纔那一瞬,他突然想摸摸童桐的臉,這想法讓他驚了一下,畢竟,他不愛童桐,他一直心知肚明。
他還愛孟佳嫵嗎?
他覺得已經不愛了,心很累,他無論如何不願意再和她繼續。
可他不覺得自己會這麼快愛上童桐。
那一段傷筋動骨的感情讓他非常疲勞,愛情這種東西,已經在他心念之外了。
是憐惜吧?
童桐其實像一個妹妹,很容易惹人心疼憐惜。
那——
既如此,以後得少產生肢體接觸了。
他還記得童桐那些話。
她說自己沒能那麼快忘掉趙安民,可她願意毫無要求地陪伴他,她甚至說,若是不發生關係,那以後,彼此再碰到合適的人,還有離婚追求真愛的可能性。
可不是?他們之間隔了一個孟佳嫵,原本就有些尷尬的。
無論是好是壞,孟佳嫵在他心裡的烙印如此之深刻,這對童桐來說,原本也並不公平。
她適合找一個單純陽光的人,而並非眼下的自己。
江卓寧這樣想着,也就收了思緒,端着果盤,面色淡淡地出了廚房。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臨近八點,一衆人才吃飽喝足,橫七豎八地躺到了沙發上去聊天,聊着聊着,又說起了姜衿要結婚的事情,約好了到時候再聚。
秦越領着女朋友先告辭了,姜衿去樓上看孟婉清。
房間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姜衿按了開關,發現孟婉清已經醒了,抱着被子靠在牀頭,臉色很白。
“怎麼了這是?”
姜衿愣一下連忙走過去,擡手探她額頭。
她手背還沒湊上去,孟婉清突然傾身抱住了她。
姜衿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她有沒有哭,卻能感覺到她微微顫抖的脊背,小聲哄道:“怎麼了?是不是做夢了?都怪我,這會纔上來。”
“好想我媽媽。”
好半天,她聽見孟婉清小聲呢喃,“衿衿姐姐,我夢見我媽媽了,還有我爸爸,他爬在地上給我當馬騎呢,媽媽就在邊上笑……”
她哀哀慼戚地說着,姜衿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也想起自己小時候,沒有爸爸,跟着趙霞,每天寫完作業等她回來,肚子餓,只能吃又冷又硬的饅頭。
很久沒想起趙霞,她的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
“他們已經死了。”姜衿突然道,“婉清,死了的意思你明白嗎?死了就是去世了,以後除了夢裡,你都不可能見到他們的。”
她也不曉得自己爲何突然這樣說。
對一個九歲的女孩說這樣的話,得多殘忍。
可她仍舊繼續說着,語調聽起來甚至算得上平緩,“去世的人不可能回來的。可這世界上還有許多愛你的人,婉清,要堅強點,懂嗎?”
“衿衿姐姐?”
孟婉清早已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自然感受到她不同尋常,下意識鬆開她看過去。
姜衿一雙眼睛裡水光涌動,她有點被嚇到。
在她印象裡,姜衿一直是驕傲的,小舅舅心心念念着她,她是被愛被寵的那個人,何曾有過眼下這般悲傷的樣子呢,她這突如其來的樣子,讓她一時間不曉得再說什麼合適。
孟婉清神色怔忪地看着她。
姜衿很快收拾了情緒,笑道:“愛你的人很多呢。嗯,我們學着向前看,乖。”
她一雙眼睛瀲灩清亮,孟婉清下意識就點頭了。
姜衿傾身又抱抱她,輕聲道:“下樓吃點東西,顧叔叔他們很快就過來。”
“好。”
孟婉清乖乖地跟着她下樓去。
樓下就剩下江卓寧和童桐了,眼見她們下來,童桐迎上來笑着道:“我給婉清做了西紅柿雞蛋麪,讓她吃點吧?”
“麻煩了。”
姜衿有點意外,卻也沒能拒絕了,低頭朝孟婉清道:“那就吃點麪條?”
“嗯。”
睡了好幾個小時,孟婉清也有點餓了,點點頭就跟着去餐廳。
等她吃完飯,時間又臨近九點,顧啓雲剛好打了電話,等他和晏少卿過來,她們便離開了江家,江卓寧和童桐將兩人送到了小區門口。
十月底晚上有點冷,空氣裡都是乾燥凜冽的寒意。
目送兩輛車離開,江卓寧和童桐便往屋裡走。
小區里路燈已經亮了,昏黃的光亮給微冷的秋夜添了幾分暖意,地上,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江卓寧走路一貫心無旁騖。
童桐一路低着頭。
燈影綽綽,她出神地看着地上兩個人的倒影,因爲角度問題,她和江卓寧中間有些距離,地上的影子卻沒有,依偎在一起慢慢挪動,看上去親密無間。
她看得久了,又忍不住去看江卓寧的側臉。
她喜歡的少年長成了如此這般高挺清俊的男人,當初清秀的側臉都有了堅毅而隱忍的弧度,他就走在自己身邊,似乎觸手可及,她卻仍舊像以往那般心懷敬畏。
真沒用啊!
童桐有些無可奈何地想。
“怎麼了?”
江卓寧餘光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側頭,輕聲問。
童桐愣了一下,笑道:“沒,就突然想到很快要考試,有點緊張,走神了。”
“哦。”
江卓寧這才察覺距離國考只剩下半個月時間了,略微想想,安撫道:“書你也看得差不多了,這幾天再複習一下,報個考前衝刺班,應該沒問題。”
童桐在學習上不算聰明,可難得踏實勤奮,要不然,也不會考上雲京大學了。
再者——
因爲那個老太太的事情,她在網上有一定知名度,算得上正能量類型人物,這對個人也是有印象加分的。
江卓寧一邊走一邊想,說話勸慰了兩句,很快,兩個人到家了。
廚房早已經收拾停當,童桐直接去書房看書,江卓寧先去臥室裡洗漱,很快衝了一個澡,想着她考試的事情,也就擦了頭髮去書房,幫着她複習,順帶拿了自己電腦。
秦越臨走時說有個東西讓他幫着看一下,千叮萬囑過。
臥室距離書房也不遠,走兩步就到了。
童桐正在做習題,江卓寧也沒打擾,開電腦接收了秦越傳的東西讓緩衝,手機突然就響了。
“到家了?”
打電話的正是秦越,江卓寧怕吵到童桐,接通後直接起身去陽臺。
“剛到,對了。我讓你幫我看的東西,看了嗎?”
秦越聲音有些迫切,直接問。
江卓寧避着風給自己點了一根菸,目光飄忽到夜色中去,有點漫不經心道:“嗯,緩衝着呢,正準備看。”
“那就好。”
秦越鬆口氣,又問,“童桐呢?”
“複習呢,在準備國考。”
“這樣啊?”秦越有點不可思議道,“不是說她老爹是你們臨江首富麼?還準備國考啊,千萬人擠獨木橋,這精神勁會不會太大了?”
“……”
江卓寧手指夾着煙,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是啊,童百善是臨江首富,裡面埋頭苦讀那姑娘是正兒八經的富二代。
可——
她身上一點小姐脾氣都沒有,很多時候,連他都會忘掉她那般優越的出身,她就像這世間最普通的那種年輕女孩,會因爲一個毛絨玩具就露出滿足又惶恐的笑,也會爲了一份工作努力苦學,懊惱擔憂。
“喂……”那頭秦越耳聽着沒聲音了,試探道,“想什麼呢?要我說童桐不知道比姓孟的好多少倍,家裡有錢就不說了,知道你不在乎這個,可這姑娘性子沒話說吧,哪像孟佳嫵,就她那樣子,那簡直就一定時炸彈啊,要你當真和她結了婚,這輩子還指不定怎麼樣呢,要我說啊,時間一長綠雲壓頂都有……”
秦越正說着,語調戛然而止了。
他也愛玩,可他拿江卓寧當朋友,有些話總覺得不吐不快。
江卓寧就是這性子一根筋,要擱一般男生,那怎麼玩都可以,哪會和那種女生考慮結婚的事情呀,咋咋呼呼的,以爲長的漂亮身材好就能奴役世界了,那不搞笑嗎?
可實際上他也不敢說得太過了,畢竟,江卓寧這人好面子。
秦越嘆口氣,又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過來人的口吻,一本正經道:“那啥,大道理你都明白,娶妻娶賢。”
“我知道。”江卓寧這下開口了,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直接問,“對了,你打電話幹嘛呢?那個東西怎麼回事?工作要用?”
“什麼?”
江卓寧摁滅菸頭,“就你傳給我那個東西。”
“打開了嗎?”
“我在陽臺呢,現在去看。”
“……”秦越沉默一秒,“行,那你先去吧,一會看完了交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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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卓寧言簡意賅,掛了電話。
他站在陽臺上深吸一口氣,卻也暫時沒進去,心情有點複雜。
結婚並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簡單,這幾天相處下來,他其實有點後悔當時衝動之下向童桐求婚。
是了,他想着被愛會輕鬆,權衡了他娶童桐的諸多好處,主要是父母滿意,家裡不會鬧矛盾,利於他身心平靜能很好地投入工作。
他肯定會對童桐好,可他忘了考慮童桐的感受。
她好不容易決定放下他,已經和別的男人在談戀愛,要是順利,很可能結婚,度過順遂一生,也許關於他的事上始終有遺憾,可每個人這一生,誰會沒有一點遺憾呢。
他基於自己的考慮,自私地將她納入他此刻這般一團亂麻的生命,簡直……
江卓寧覺得他在傷害她。
以前並未曾深入瞭解,眼下才開始瞭解,他卻發現,童桐是那種,他越是瞭解,越是不忍心去傷害的那種女孩。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彌補她。
第一次,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盲人。
在愛情這一塊,他好像從來都處理不好,或者說,他總是自認爲能處理好,其實着實稚嫩。他的眼前好像有一團霧,他在這繚繞的霧氣裡盲人摸象,從來無法把控愛情的全局。
童桐她想要什麼呢?
江卓寧終於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她還愛他嗎?
他一時間也有點不確定了。
童桐和趙安民談了應該也挺久,她答應自己的求婚,也許只是因爲執念,又或者是因爲……善良?
江卓寧覺得這個假設很可笑,這世界上哪有善良到這種地步的人,帶着點傻氣,可他又不能肯定就沒有,他從前沒遇到,只是沒遇到而已,不能因爲沒遇到,就說這種人她不存在。
那——
童桐到底想要什麼呢?
江卓寧擡手在眉心重重地揉了兩下,覺得有點頭疼了。
這一天,他用來琢磨童桐的時間,似乎也太多了?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他整個人更是狠狠愣了一下,緊接着,就被書房裡一道“嗯啊”的聲音驚着了。
A片這種東西他沒看過,說起來挺不可思議的,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若是沒看過那種東西,用秦越的話說,那不是唐僧就是奧特曼。
秦越?
念及此,他心裡更是咯噔一聲,只覺得預感被證實了。
畢竟——
國內國外,宿舍裡都有愛情動作片的狂熱愛好者,他沒看過,有時候意外聽到點動靜也是無法避免,剛纔那一聲,簡直讓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秦越給他傳的正是自己珍藏好久的A片,此刻應該剛到了高氵朝階段,江卓寧剛拉開陽臺門,電腦裡的聲音就將他整個人給襲擊了,嗯嗯啊啊銷魂蝕骨的聲音簡直能繞樑三日。
江卓寧站在門口,看着在他進門一瞬間就緊張咬脣的童桐,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童桐又不知道秦越的事,只看到他抱着電腦進來看東西,一開始沒多大聲音,她做題又一貫專心,自然沒怎麼注意到,等剛意識到不對勁吧,正左右爲難要不要先出去,江卓寧就進來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
電腦裡聲音一直響,越發激烈,兩個人都有點傻。
愣了良久,江卓寧深吸一口氣,快步過去,俯身拖動鼠標,關了視頻。
四周安靜了。
他才覺得這安靜的氛圍也詭異得可怕,讓他都罕見地有點窒息感。
童桐就站在他不遠處,十月的夜,她臉上竟然出了汗,脖子上也是,映着燈光,肌膚都顯得瑩潤滑膩,而她一張臉更是紅得不像話,讓他想起臨江夏天傍晚的彩霞。
“童桐……”
江卓寧低聲喚了她一下,一開口才發現他自己聲音有點啞,顯得曖昧多情。
剛纔那情景太詭異,他也從未遇到過,莫名其妙覺得緊張,好像一個好學生被家長抓到看A片一樣,他手心裡也出了一點汗,喉嚨發緊。
“我……我……”
童桐其實不知道說什麼好,一開口更顯得手足無措。
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幅青澀無助的樣子,有時候最能讓男人意亂情迷。
江卓寧倒也不至於色令智昏,他從來不是重欲的人,孟佳嫵那樣的尤物,對上他也從來都需要採取主動,更何況毫無經驗的童桐呢。
可——
這一刻,他心緒實在難以平復。
童桐要什麼?
他腦海裡電石火花,一瞬間頓悟,她若是愛他,最想要的,就是他的愛。
那,要不要試探一下?
總歸已經是夫妻,若是想經營好這一樁婚姻,他若是還能努力地去給她她想要的愛,也許,擺在他們面前的都是另一番天地了。
江卓寧目光緊盯着童桐,他都沒發現,自己的眼睛裡帶着憐憫而動容的光。
“我……”
童桐又說了一個字,有點受不住他的眼神,側個身就想往門外走,步子還沒邁出去,江卓寧卻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下一瞬,一雙柔軟帶着涼意的脣就貼上了她正顫動的脣。
童桐的脣瓣比一般女孩豐潤些,觸感很柔軟,兩相觸碰,江卓寧有一瞬的走神。
他一隻手扣着她的肩膀,另外一隻手落在她背上,扣住了她的脊背,這種親密無間的姿勢讓童桐無法呼吸,她想說話,脣齒卻都被佔滿了。
江卓寧閉着眼睛,在極爲認真地吻她。
童桐無法思考,被他牽引着,大睜着眼睛看他。
A片、同情、施捨、孟佳嫵……
這些東西一項一項在她腦海裡打轉,她看着江卓寧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突然覺得無比悲哀。
江卓寧愛上她了?
怎麼可能呢?
孟佳嫵給過他那樣深刻瘋狂的體驗,他怎麼可能這麼快愛上自己?
不是第一次了,那,他又吻自己一次,到底想幹什麼呢?
他還是覺得自己可憐,想要給她夫妻生活,或許他覺得,她愛他,就是想要這些東西?
不,不是的!
童桐覺得自己簡直要發瘋了。
她不是孟佳嫵,她不是爲了佔有他,她並不期盼着時時刻刻和他恩愛親密,不……不,也不對,她做夢都想要和他恩愛親密,可,絕對不是這樣,不是眼下這樣啊!
他對自己沒感覺,所以,必須要看A片這種東西,纔有一點碰她的興趣嗎?
送上門的東西就是如此廉價,是不是?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都時時刻刻渴望着他的雨露,是不是?
不是!
那樣的揣測,怎麼配得上她這麼敬畏的愛情啊,她的愛情是供奉在神壇上的,經不起這樣的褻瀆,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其實她排斥和江卓寧發生關係。
幻想是一方面,現實是一方面。
她忘不掉孟佳嫵漫不經心說江卓寧要了一整夜的神色,忘不掉江卓寧氣急敗壞拉過她一吻的怒氣,更忘不掉,他醉酒後口口聲聲喊出的孟佳嫵的名字……
他們那樣的過去,肯定會刻在彼此的血骨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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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不過孟佳嫵,她做不來那些事,她沒辦法萬衆矚目,更沒辦法談個戀愛都轟轟烈烈,她就是個可憐蟲而已,因爲愛情身不由己,江卓寧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偏偏還一頭扎進去,讓自己遍體鱗傷。
饒是如此,她還捨不得責怪江卓寧一星半點,她自願的不是嗎?
她願意結婚的,作爲妻子,她哪有拒絕這些事的權利?
心裡的悲傷好像潮水涌動,一層一層往上漫,她能感覺到江卓寧冰涼的手指從她毛衣下襬伸進去,停頓了一下,而後落在她溫熱的脊背上,她甚至都聽到了內衣鬆動的聲音。
童桐閉上了眼睛,淚水卻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
難以言表的悸動好像電流一般過遍她全身,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卑賤低微得可憐。
他的觸碰帶給她無法形容的刺激的快感,這感覺如此羞恥,她卻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在滾燙、流竄、沸騰、叫囂,他的手好像有魔力,能讓她丟盔棄甲,俯首稱臣。
她沉浸在絕望、悲傷、嘲諷又痛快的情緒裡,幾乎渾然忘我了。
她也不曾察覺,江卓寧一隻手其實在微微顫抖。
有些事很奇妙。
他經歷過情事,感覺起來那並不是多麼痛快美妙的事情,孟佳嫵太熟練,那是一種她並未刻意遮掩展露出的熟練,他曉得,孟佳嫵也從未覺得那有何不對。
可在他心裡,那就是不對的。
眼下這樣纔對。
房間裡溫度在升高,氣氛很曖昧,女孩柔軟滑膩的身子軟得像水,她整個身子都滾燙,因爲他的觸碰在顫抖,那壓抑着的呼吸聲好像都在誘他征服。
江卓寧有些茫然,他甚至有些害怕。
愛是什麼?情是什麼?性,又是什麼?
有人說男人的性總帶着征服的快感,是眼下這樣嗎?
江卓寧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童桐滿臉的眼淚。
呼吸一緊,江卓寧愣在了當場。
他覺得頭疼。
孟佳嫵呢?
剛纔那一刻,他竟然有快感而不是負罪感,那,他還算個男人嗎?
人常說分手了男歡女愛各不相干,更何況他眼下已經結婚了,可他就是突然有負罪感,就好像孟佳嫵是他的枷鎖,最起碼應該有個期限,這期限絕對不是這麼快。
他剛纔在想什麼?
慢慢來,若是童桐不排斥,若是她樂於接受,自己就努力放下孟佳嫵,奔着讓婚姻有愛情的目的,試着去和她更好的相處,守望相助。
可——
某個瞬間他失控了。
這感覺從來沒有過,不對,他和孟佳嫵第一次的時候有過。
當時他憤恨無比,情緒衝動,再加上,他還喝了不少酒,他在那以前很少喝酒,喝了就醉得厲害,酒精加上怒氣,早已經讓他行爲失控。
他今天沒喝酒,就一瓶果啤而已。
明天要上班,出院也沒多久,一衆人根本沒買酒。
他在如此理智如此清醒的情況下,因爲一個試探的吻,竟然……有了反應?
年齡問題?
剛纔受了片子的影響?
江卓寧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看着童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說了一句讓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話,“哭什麼?你不願意?”
因爲心如亂麻,他語調甚至有些僵硬。
童桐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裡帶着縱然隱藏也很明顯的屈辱和悲苦,她看着他,嘴脣顫抖了半天,一把推開他,直接跑了。
江卓寧也徹底懵了。
他弧度優美的薄脣慢慢抿起,低頭站了一會,聽到一陣哭聲。
這也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聽到童桐這麼大聲的哭,毫無顧忌,嘶啞哽咽,接近崩潰,那哭聲裡的情緒好像洪水,發泄起來頓時就決堤了,順帶漫過他心田。
江卓寧慢步走到了她門口。
童桐的臥室門從裡面關着,他對着門扇,兩隻手都下意識握成拳,青筋暴跳。
他悔呀,似乎從他求婚開始,一切早已經不受他控制。他分明是想做一個合格的丈夫,好好地對待童桐,可,無論怎麼想怎麼做,他都覺得自己委屈了她。
他想彌補,想給予,想試探,沒料到她情緒這麼激烈,他覺得無力。
原來終歸還是錯了。
這一切,從他求婚,就已經錯了。
他順了父母的心意,卻可能已經毀了童桐的幸福。
她這樣哭,是因爲趙安民吧?
她閉着眼睛,那樣滿臉屈辱又無奈認命的表情,也是因爲他?
她的美滿姻緣被他突然摧毀,今天早上,他們又在外面意外遇到了趙安民和安樂,得知了他即將舉行婚禮的消息,所以,多番壓力之下,童桐情緒崩潰了?
江卓寧深吸了一口氣。
他終歸是沒有敲門,在外面說了一句“對不起”,轉身往自己臥室去了。
就這樣吧。
按她說的,彼此照顧,直到她重新有了心愛的人。
他們這婚姻,註定要無疾而終。
江卓寧臉色僵硬地回了房間,按了燈,靜立半晌,好似都不知道該幹什麼,又擡步去陽臺,點了一根菸,夾在指間慢慢抽。
一根、兩根、三根……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的理智總算慢慢回來了。
可——
身體仍是不舒服。
肌膚繃得疼,某一處仍是抑鬱難消。
他對上孟佳嫵都能清心寡慾,今天卻反常得讓他都苦笑連連了。
熟悉的鈴聲突然劃破了耳邊的清淨,江卓寧拿出手機看一眼,定定地盯了一會屏幕上“秦越”兩個字,沒接,放下手機,轉身去浴室了。
很快,嘩嘩的水聲響起來。
他衝了一個涼水澡。
再出來,尤是覺得不放心,擡步又到了童桐房門外。
哭聲已經沒有了,裡面安靜得好像沒有人,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剛擡手準備敲門,房間門從裡面打開了,童桐一雙眼睛通紅,仰頭看着他,語調已經很平靜,“對不起,掃了你的興,現在要嗎?我……準備好了。”
氣氛又安靜得可怕。
江卓寧垂在身側一隻手慢慢握了起來,“你說什麼?”
一句話,字字都像從牙關裡擠出來的一般。
“對不起,我剛纔沒……”
“我不想要。”江卓寧根本聽不下去,不等她話音落地,直接開口打斷了,擰着眉想了想,又道,“我剛纔一時衝動,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你別往心裡去,早點休息。”
這話說完,他似乎想看她,又沒看,扭頭回房了。
童桐咬脣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怔忪。
半晌,一隻手附上心口,她好像整個人都被抽了筋骨一般,顫着手關了門,又一次癱坐在地上。
我不想要、一時衝動……
江卓寧這兩句話在她腦海中來回翻涌,更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就知道,江卓寧根本不可能對她有感情,他有過孟佳嫵那樣風情萬種的女朋友,這一輩子,估計都不可能對她有想法。
童桐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膝蓋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