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幾乎同時問出口,然後相視而笑,是的,她們是彼此認識了。
大大的雪茄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長長的指甲塗上了豔麗的玫瑰色,張嘴吞雲吐霧。
“真沒想到,時隔八年還能再見到你。當年只是在路邊隔着車窗遠遠地看了你一眼而已,之後就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不過你也真是有耐心,竟然能躲在龜殼裡那麼長時間,我還以爲你要一輩子躲起來,遠離過去,遠離回憶,徹底忘記呢。怎麼?現在是大鴕鳥做完了,要回來重新上崗了?”
雖然她的話聽着刺耳,但是安寧知道她並沒有惡意,只是性格使然罷了,安寧反而對於她這樣直爽的性格很是羨慕。
“我本來真的打算過做一輩子的鴕鳥,只呆在自己的世界裡一直安靜地生活着。可是沒有辦法,有一個人總是在你身邊陪着你,一天一天,看着他爲這樣一個自己日漸憔悴,真的覺得很不值,心裡也愧疚得很。我不能那麼自私,總是想着自己,卻傷害了別人。所以我想勇敢一次,就那一次,我站起來了,走出來了。”
“我陳好也就是那麼一個卑微的人,當初的我只是以出賣身體爲生的酒家女而已,陪酒陪唱陪睡的三陪。三陪,你知道吧,是那種只要男人出錢就要脫了褲子躺在牀上任人玩弄的玩物,出了錢的就是你大爺,要敢說一個不字,耳刮子就上來了,開口就是臭娘們。我本來以爲我永遠都會在那個圈子裡老死過去,可是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了他。對我來說,他不僅僅是救了我的命,更是給了我重生的人。他不但把我從酒店裡贖出來,而且還給了我一份工作,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上天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
安寧朝她看去,這個假裝堅強的女人,眼中還隱隱殘留着些淚意,這些都是她深深埋藏在心裡不曾觸動的過去,平時從來沒有講過給別人聽吧,今天對於她這個不過見了兩面的人卻說了那麼多,安寧的心裡有些驚訝。
“你一定會想我爲什麼對你說這麼多吧。我是想告訴你,我其實非常恨你。當初安宥死的時候我真的很恨你。以他的魄力,如果還活着絕對是商業巨頭黑道寡頭,我愛過他,即使他比我小了十歲,可是我真的曾經愛過他。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只有他伸出了援手。開始做這一行的時候,很多來酒店的人都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因爲那些裡曾經有些和我上過牀。他們認出我,然後往我的胸口塞錢,這樣子就想讓我陪他們睡覺。是安宥二話不說,直接叫了手下揍了一頓,還當着那些人的面宣佈,我是他的女人。從此以後就沒有人再找我麻煩了。”
“我常常想,如果他還在的話會怎麼樣?我能不能嫁給他?只是這一切都成了奢望,而一切的一切又都和你有關,所以我沒有辦法不恨你。但是我也知道,
安寧,你是他的心臟。沒了你,安宥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也許每個人都有這麼奮不顧身的時候,爲了他們心中各自的心臟而用盡一生的力氣。我曾經也想這樣爲他而生爲他而死,但是他離開以後,我忽然想明白了,也許有些人就是註定要做陪襯的,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在他身邊都停留一會兒。很多人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邂逅、逗留、然後消失……很多人都是這樣擦肩而過,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也許我和他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陳好……對不起。”安寧忽然覺得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一個兩個,都是因爲她而變得越加不幸,也許沒有她的存在,他們會變得更加幸福。
陳好掐滅了雪茄,妖媚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安寧:“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就是自以爲是。你以爲你對不起我,可是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除了安宥,誰還會被你蠱惑。你從來都只想着自己,從來不曾站在別人的角度和立場上考慮問題,總喜歡給別人擅自安上什麼。
這八年來一直都是,你逃避着是爲了什麼?害怕嗎?愧疚嗎?覺得對不起誰了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是否願意你這樣子去想呢?對安宥也是,自以爲對不起他,所以就離他遠遠的,免得睹物思人,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嗎?你錯了,越想忘記的東西其實就是在一遍遍地回憶,一次次地加深印象,所以自我催眠式地告訴自己,我要忘記我要忘記,只會越加刻骨銘心而已。”
沒錯,真的是這樣。雖然陳好的話直白了點,但是她說的是實話。越想忘記的東西反而更加印象深刻,雖然假裝鴕鳥,假裝忘記,但是在人前也許可以面帶微笑地說,我忘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內心的酸楚只會更加悲辛。
每一次的刻意遺忘,只不過是給黑白的記憶重新上了一次顏色而已。
“這裡是他給我留下的,可是卻是爲你看守的,而我只是這裡的管理員而已,那間總統貴賓套房一直是爲你而留的。”
安寧搖搖頭,道:“這不是我的,我只是這裡的過客,匆匆駐足,很快就會過去,你纔是一直守護着他的人。留下吧,陳好,帝都大酒店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你的功勞,所以你值得擁有它。”
兩個人聊了半天,安寧也習慣了陳好的性格,相談甚歡,這個時候安寧纔想起安閒還等着藥呢,急急忙忙向陳好討了藥,踩着小細跟一路形色匆匆地走向貴賓套房。走得太急,以至於沒有看見前面轉角處走出一個人,兩人直接撞上了。安寧的鼻子硬生生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堅硬的胸肌不比石頭來得軟,撞得安寧頭昏眼花,鼻子酸酸的,估計再重一些就會流鼻血了。
“對不起對不起……”安寧連說兩聲對不起,因爲錯的是她,是她沒有看路,纔會連
累別人和她一起摔倒在地。
她擡起頭,才發現是他!面前的人赫然是白天在酒店門口遇到的那個人,似曾相識的人。她並不想和與他相關的人再有交集,哪怕只是神似。
所以道完歉,她也不管對方是什麼反應了,直接走人,安閒還在等着她。
走得太匆忙,所以沒有發現身後的人墨鏡下的眼深深地注視着她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安寧關上門,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陳好說得沒錯,尤其是她臨走前在她耳邊說的話更是很有道理。她說:“只有你過得幸福,他纔會安心離去。即使是爲了他你也該幸福點。”是了,即使是爲了安宥,她也該幸福地微笑,安宥他最喜歡她的笑了,曾經偷偷畫過好多她的笑容,一張張的素描佔滿了一冊冊的畫本,就如他心底滿滿的,都是對她的關心。從現在開始她需要微笑,努力微笑,即使只有一點點的陽光也要盡情綻放自己。
“安閒,睡着了嗎?”
“還沒呢,寧姐,等你回來呢!我好多了。”
安寧把手上的藥遞給安閒,倒了一杯水:“好了也吃點,好的徹底一點。”
安閒吃了藥,問安寧:“寧姐,你都去了哪裡?怎麼這麼長時間。”
安寧倒也不避諱,如實回答:“這裡的酒店經理是一個老朋友。”
“哇塞,寧姐,你好厲害啊!我要開始崇拜你了,怪不得你能住這樣的豪華酒店,怪不得能一住就是一個月了,原來是有這麼堅實的後臺啊!”小丫頭驚奇地叫嚷着,毫不猶豫。安閒看向安寧的眼光閃着紅心。
雖然她知道寧姐家很有背景,因爲安叔叔很厲害,是商業界的巨頭,呼風喚雨的,可是寧姐也不簡單,八年前她就出國了,一去就是八年,期間碩博連讀,兩年內拿到了畢業證。不僅如此,還以設計師的身份入駐巴黎時尚界,那是多少人想擠破頭皮進去的,可是她卻那麼容易進去了。而且她選擇了回來,而不是留在國外。這年頭海龜總是喜歡待在外面,而不是迴歸祖國的懷抱報效祖國了。總之,寧姐就是她崇拜的偶像。
安寧笑着摸摸她的一頭短髮,抿嘴不語。有些事情還是埋在心裡比較好。
第三天早上,安寧送安閒去學校,臨走的時候提醒安閒:“別忘了學長那裡還有約哦!”
安閒一拍腦袋道:“對哦,差點忘了這茬!這可是來之不易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差點就讓我這糊塗蛋這麼浪費了,多虧了寧姐提醒。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聯繫學長啊?”
安寧瞭然地笑道:“這還不簡單,我留一個學長的號碼給你,你直接打電話就可以了。”
“謝謝寧姐!”安閒樂得一蹦一蹦的,像個孩子般,歡呼起來,安寧看見這一幕也只是但笑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