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於博雨再度從英國來了消息,這消息是他的訂婚請柬。於瀟雨在一家人的飯桌上宣佈了這件事,準新娘不是別人,正是汪子墨。
於瀟雨帶了全家一個不留地趕赴英國,機場,於博雨和父母擁抱,他抱起了小輝,聲音都有點不穩:“你長這麼高了!”回過頭迎着嚴露瑤清澈的眼眸,他恭謹地叫了一聲:“大嫂。”
嚴露瑤淡然地看着盛大的訂婚典禮,汪子墨即溫柔又美麗,看着於博雨的眼神愛意無限,於博雨和她熟悉的陰沉冷酷有很大不同,對準新娘陽光溫暖,對每個人殷勤熱忱,讓人如沐春風,極爲偶然的幾次,於博雨與嚴露瑤的目光相接,嚴露瑤淡淡沒有閃躲地迎着他,看到他注視着她的眼神裡深處的冷,轉瞬間他就移開目光,又成爲了一個完美的準新郎。
嚴露瑤喝了很多酒,卻很難將自己灌醉,一如兩年來她除了懷孕外的時間不斷嘗試的一樣,喝酒只是增大了她的酒量,卻麻醉不了她的神經,她喝得斯文優雅,因此沒人注意到她喝了多少,於瀟雨於父於母此時被女方家的親朋圍繞。嚴露瑤刻意躲避人羣,來到露臺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第二故鄉的熟悉的空氣,她此時忽然多麼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那個人,這樣自己就會在這熱愛的異鄉成爲如她一直預想的中產階級,平淡而溫馨地過一生,可是那個人把她的命運圈入他的狂風暴雨中,從那時起,她就成了一個提線木偶,在命運的漩渦中掙扎,卻始終被人控制,無力解脫。
今天他在那好整以瑕地做他的新郎,滿懷憐愛地對着他的新娘子,卻怎麼能知道自己爲了他,兩年裡過着怎樣的日子。
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氣,胸中的憋悶卻絲毫沒減輕,反而苦澀的滋味從心中慢慢向上溢出,嚴露瑤掏出一根菸,點上,深深地吸一口,一根菸頓時燃到了一半。
“你學會抽菸了?”於博雨柔聲問。
菸灰陡然一抖,飄蕩到了夜空中點點火星。
苦澀涌到了眼眶,嚴露瑤又抽了一口,將那個滋味強行壓下。
“離開我,你似乎過上了你一直想要的生活,施展才華的機會、輝煌的事業、安靜的家庭,而且。。。你給於瀟雨生了一個兒子,你們應該處得不錯。”
女人默默無語,黯淡的燈光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夜色勾勒出她精緻的側影。
“你知道麼,我第一次離開你、離開香城後,一直在等你。。。。”於博雨的話語在沉靜的月色下顯得有些悠遠,“無望而不由自主地等,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不知等了多少時日,可理智卻總是時常浮上來告訴我你根本不會來,一想到這個,我就心痛欲裂只想一死了之,離開香城我馬上去當了個殺手,覺得自己簡直是等不迭地去送死,我接最危險的別人不願不敢接的活,可每次卻總是能化險爲夷,結果每次我卻只是感到失落,全然沒有死裡逃生的喜悅。”
“你總是幹這些犯罪的事。”嚴露瑤突兀地說。
“是啊,”於博雨笑一下:“也許我天生就有犯罪基因吧,做殺手也做得那麼命長。直到半年多後的一次,終於有一顆子彈擊穿了我的肺葉,在生死線上掙扎,昏迷時我好像看到你在向我招手,我想你終於能接受我了,很高興地向你奔過去,結果你真的來了,陪我度過死亡之旅,然後依然離我而去,讓我還是孤單一人活在這世上。汪子墨,喜歡我很久了,那時候,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陪伴我、照顧我,她救了我,爲我殺人,見我醒來悲喜交集、失聲痛哭,我辜負她太多了,後來,我回了香城,只想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也給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最後一個機會,可你仍然拒絕了我,爲了你我活得這麼悽慘,什麼都付出了,金錢、事業、地位、親情、直至自己的生命,可除了心力交瘁外什麼也得不到,從那以後,我就想,以後就輕鬆一些,走出和你這段絕望的戀情,爲這個愛我的女孩活着吧。”
嚴露瑤咬緊嘴脣,忍住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於博雨攬過她的肩,在她額跡上輕吻了一下:“從今天開始,我放棄你了,我的愛。”
門在後面無聲地關上,於博雨離開了,嚴露瑤心底的悲涼、失落和絕望如泉水般傾泄而出,她無力地跪在地上,淚如泉涌。
一雙手臂扶上了嚴露瑤的肩,嚴露瑤擡起淚眼,看到張清關切的眼神,她虛弱不堪,靠在這個唯一理解她的男人肩上,無聲痛哭。
她的淚水潤溼了他的衣服,張清沒有動,只是安慰地扶住她,周圍所有知道內情的人出於各種理由加入到拆散她和於博雨的行列,只有她一個人辛苦地支撐掙扎,張清對這個女人,心存愧疚,也加了一絲同情。
張清已經又成了於博雨的左膀右臂。於博雨好不容易從黑道的深淵裡掙脫,爬上了懸崖,卻因爲和嚴露瑤情虐癡纏,無力自拔,又一腳掉了下去,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再也上不了岸,索性認命,乾脆在這個世界裡縱橫馳騁,掀個天翻地覆。張清是他的生死之交,知道他又入黑道,立刻又回到他身邊,重新做他的副手,於博雨原來遣散了所有手下,讓他們做回正行,他認爲這是爲他們好,然而性格決定命運,在一些人的心裡,始終有一個狼的聲音在嚎叫,如今他們的首領回來,這個信息在江湖上迅速地傳遞着,像一個無聲而又難以抗拒的招喚,許多人從各個地方、各個職業離開,像涓涓的河流,向於博雨的方向彙集,很快,於博雨身邊,心腹凝聚。平新社的原班人馬又在江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只不過,於博雨現在的身份是汪家的人,於博雨的人和汪坤的人兩股勢力現在都臣服在他腳下,他現在的勢力,比以往更加煊赫。
但是,他將自己的大本營始終紮在異邦,香城他從不回去。
嚴露瑤用最後的意志力,知道自己必須在於博雨的訂婚禮上和一家人一起離開,她對張清低聲說了聲:“謝謝。”然後站了起來,從手袋裡拿出紙巾,擦去淚水,用包裡的化妝品小心地補好自己哭花了的妝容,掩飾自己紅腫的眼睛。張清默默地看着她一絲不苟地做着這一切,他忽然明白於博雨爲什麼會陷在與她的愛戀中無法自拔,這個女人,無論何時,都有一種無法掩飾的魅力。
張清從露臺回到大堂,他看向於博雨,正碰上於博雨深思的看着他。
嚴露瑤低着頭和家人一起離開,張清注意到於博雨看着嚴露瑤的眼神,心裡想:“這個男人要想把這個女人從他心裡抹掉,且得等些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