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於博雨開始打嚴露瑤的手機,她不接,他一直不停地打,終於她接了電話,手機傳來她疲憊的聲音:“你有什麼事?”
於博雨心向下沉:“你怎麼了,要不要我去看你?”
“沒有什麼,你不用來。”
“如果你能起來的話,那麼我去接你,我想現在見到你。”
“接我幹什麼?我在自己家裡,我不想出去。”
“你出來,我們談談。”於博雨壓抑着情緒說。
“我好累,現在不想。”
“你累什麼,是因爲和於瀟雨昨夜做的麼!”於博雨喊了起來。
嚴露瑤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那個房間裡,直到傭人敲門說她手機響了她纔過來接電話,於博雨的話讓她想起了昨晚於瀟雨對她做的一切,此時不由得鬱悶得要窒息,心神迷亂欲裂,淚水洶涌而出。
半晌,她壓抑着哽咽說:“你有什麼立場這麼和我說話,你更是個壞蛋,你們兄弟沒一個好東西!”她抑制不住尖聲叫了起來。
手機被她摔在地上,沒了聲息。嚴露瑤無力地坐在地上,趴在牀邊,頭埋在胳膊裡,失聲痛哭。
過了不知多久,那個女傭又回來,小心地開了口:“夫人,先生的弟弟在外面車上,他說有事找你,請你出去說話。”
嚴露瑤低聲說:“叫他走,我不想見他。”
“他說了,如果你十分鐘不出去,他就進來見你。”
嚴露瑤咬了咬牙,站起來梳洗了一番,穿好衣服走出了門。
於博雨倚在車邊等着她,見到她出來,給她開了車門,嚴露瑤坐了進去。
車子平緩地前行,寧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少頃,於博雨轉頭對嚴露瑤說:“我很抱歉,剛纔那麼和你說話。“
嚴露瑤淡漠地說:“你不是要和我談談麼,我們到哪談?”
“到我家吧。”
“我不去。”
“那麼你想到哪?”
嚴露瑤想了一下,然後平靜地看着他:“到我們公司的天台上吧。”
30層樓的樓頂天台,陽光和煦,微風習習,如果普通人到了這裡會覺得神清氣爽吧。可惜,今天來到這裡的兩個人都帶着極深的心事。
嚴露瑤慢慢地走近天台邊上,探頭向下看去,覺得有些眩暈,下面的行人異常的渺小。她扶住邊上的欄杆,眼前顯出那張血肉模糊的畫面。
於博雨看着她,從於瀟雨告訴他的話和她的神情,心裡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感到絕望,從和她交往開始,他們之間就一直籠罩那個深重的夢魘,她總是鬱鬱寡歡,總是在反抗他,總是不肯讓他如願,他卻無力掙脫這段孽緣,雖然前景渺茫,但他放下尊嚴、放下個性、放下自我,只因放不下這個人,因爲那個女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抵達他靈魂的最深處,讓他情根深種。
“人的思想真是折磨人的東西。”於博雨說。
“那些不都是真實的存在麼?”
“已經過去的事,何必總是成爲將來的障礙。”
“你愛過的人,愛過你的人,到什麼時候都是真實的。這世上有幾個人會真心地爲你付出。”
“對你來說,你哥算一個,我算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你不要上了於瀟雨的當,他只不過想挑起你的仇恨來報復我。”
“我最愛的人,一個害死了另一個,命運真是對我太厚待了。”嚴露瑤自嘲地笑了一下,眼中卻淚光閃爍。
恐懼並不是於博雨經常感到的情緒,但現在它尖利的爪子抓撓着他的心,他真實地在他的心裡感到了恐懼的浸入。
“我很抱歉,”他艱難地開口:“當時是事情逼到了那個份上。”
“他沒辦法還你錢,”她擡起眼簾,注視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說:“媽媽長年臥病,我的學費又很高,他平時還可以靠省吃儉用來支撐,我也靠自己打工補貼一些,可媽媽得了癌症後就怎麼也不可能支撐下去,他不告訴我,因爲怕我中斷學業。所以他偷了你的錢爲了救急,因爲他那一天下班前如果拿不到錢交到醫院,媽媽就會被攆出去。可你又是什麼人,不還你的錢對他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走投無路,去賭,卻越賭越輸,後來他借了高利貸。爲了活命,於是他就不知死活地收集你的罪證,不知是幸或不幸,竟然讓他收集到了,他立刻發了個郵件給我,告訴我那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可我下午放學後纔看到那個郵件,我很不安,打他的電話沒人接,結果第二天,香城的警方打電話告訴我,他跳樓死了!”
她撲上去抓住於博雨的衣襟,臉上淚水橫流:“你知道他們怎麼找到我的麼,哥哥的手機不知扔到哪去了,他們是上醫院通過媽媽才知道我的電話號,我媽媽。。她是聽到我哥的死訊後斷氣的!我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趕回來的時候,面對的只有我唯一的兩個親人的兩具同樣停在冰冷的停屍房的屍體。”
“你媽媽是得了癌症死的。”於博雨聲音乾澀。
“是,她是得了癌症,醫生也告訴我她活不過兩三天,可是她是在臨死前聽到了自己兒子的死訊啊!你現在也有了孩子,你能想到那種萬劍穿心的痛苦麼!自己命數將盡比不上聽到這個噩耗所受到的打擊的萬分之一,我看到媽媽的遺容,她死不瞑目,臉上的表情。。。。”嚴露瑤癱跪在地,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
於博雨蹲下來抱住了她的肩:“我不知道會這樣,一切只是。。事情趕到那,如果我早認識你,所有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是嚴林他從來也不提到他的家人。”
“這麼說我們認識晚了幾天麼?可我現在只後悔,爲什麼我們終究還是認識了!”
推開他的手,她站了起來,“我知道哥哥的死並不簡單,而且處理後事的時候,有個好心的警官告訴我,說這案子和社團有些關係,叫我不要暴露身份,於是我隱姓埋名,安葬了他們。然後我就想到這座大廈拿到那個東西,我給那個清潔工錢,那天晚上我就很輕易地替代了她。”
她擡起頭平靜地看着他:“然而那天晚上,你卻一直在這裡,而且只有你一個人,命運安排你在這裡等我麼?也許覺得我的命還不夠慘。”她淒涼地苦笑一下。
“知道哥的死和你有關後,我研究過你的情況,信息說你心如鐵石,冷酷無情,對女人也不過是玩,雖閱女無數,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粘身,我以爲你不過是個情場浪子而已。可是那個晚上,在停車場我向你走過來的時候,你倚在車上,一直看着我的眼神,卻讓我覺得你似乎真正對我動了心。”
“你送我回去後我就把那些材料都連夜發送到相關機構,可第二天晚上,想到你看我的眼神,想到你跟我說明天見,我卻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這個大廈,想知道你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其實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在,你竟然真在這裡等我,結果你覺得那件事自己是逼不得已。其實我能得到什麼,就是你後悔又怎麼樣,而且根據你一慣的作風,你根本不會後悔。可爲什麼你對我哥這麼殘忍,對我卻這樣好,你關心我、體貼我、想和我交往,甚至爲我拎清潔桶,我想你從來沒幹過這種活。”
“我第二天就不應該去,”嚴露瑤又再開口,每一個字都敲擊着於博雨的心:“我以爲那些罪證足夠讓你離開這個世界,或者讓你在監獄裡待足夠長時間,讓我們今生今世再也沒有交集。可沒想到你只服了六個月的刑,出獄就馬上綁架了我。從那時起,我們情孽糾纏,愛恨難辨。”
陽光像法令一樣照着於博雨的臉,照着浮雲,照着天台上的玻璃頂棚,反射出細碎的光芒,習習清風是那樣的清柔。她穿着一件天藍色的裙子,外面罩一個白色的紗質外衣,裙裾當風,飄然欲仙,臉上的表情清冷而淡漠。襯着背後的藍天白雲,淡雅脫俗、眉目如畫、顧盼生輝。看上去那麼賞心悅目而又無害,卻是他生命裡最大的業障。
她雙手扶住欄杆,向下望去,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來看着他,面色蒼白如雪、眸子黑如點漆,眼神冰冷無比,話語怨毒徹骨:“我恨你,你逼死我哥,讓我媽心碎而死,現在除了憎恨和鄙視外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感覺,於博雨,我恨你、恨你、恨你、你叫人噁心!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次我都感到羞辱!我寧可當於瀟雨或任何人的女人,也不願和你再有什麼情感上的糾葛!也不願你再碰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