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才後悔,就看到醫院長廊,前後走進一男一女。
前者西裝革履,手工皮鞋蹭亮,渾身都散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冷冽。後者戴着個白色的貝雷帽,穿着粉色羽絨馬甲,裡面是一件黑色的緊身衣,一條鉛筆褲雪地靴。
真是冤家路窄。
單七倚起身打算避一下,等他們進去,她也該準備準備心情回去“受審”。
結果才站起身,就看到兩個在走廊上追打跑鬧的小孩,跑得太歡沒注意,前後撞到了衛嫣冉。而衛嫣冉不知是躲閃不及,還是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攔着孩子,自己踉蹌兩步才穩住身子姣。
於是,帽子掉了。
單七倚驀地瞪大了雙眼…秈…
假髮也掉了!!
那像是男孩兒的平頭一樣,單七倚呆住的同時,另外一位也愣住了。
仇靖反應倒也迅速,在看到衛嫣冉眼眶一紅眼底劃過難堪,當下幾步走到她身側,將假髮和帽子撿起,卻也不遞給她,微微嘆息。
那憐惜又不捨的語氣,太清晰,清晰得直接傳到這邊的單七倚耳朵裡——
“嫣兒,別哭。”
她看到那寬大的手掌包着衛嫣冉的側臉,看到她淚盈於睫,委屈又十分豁達的倚入他懷裡,一言不發。
而兩個小孩似乎知道自己闖禍了,一溜煙兒的跑開。
兩人深情相望,堵住了單七倚離開的通道。她收回視線,擡手虛虛遮住自己的臉,打算與此時無暇顧及其他事和人的他們身邊走過。
何況,她臉上遮着大半紗布,雖然有被認出的風險,但總比在這看兩人膩歪來的好。
她真的真的,是第一次發現,哪怕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放下仇靖,知道仇靖對衛嫣冉這樣體貼心疼也許不是出自愛情,但還是有點難過,比想象中要稍微多了一點點。
心口有些許的堵,只是些許並沒大礙。
那溫柔的目光,他也曾給過她,雖然,她已經記不起,他那時的溫柔是不是透過了她,看向另外一個身影。
步履匆匆,單七倚只盼兩人你儂我儂,千萬別留神分給她半點注意力。
“單小姐,幸好您沒走,剛剛護士長接到電話,有位舉姓先生說會來接您,您一個人晚上回家不安全。”
怕什麼來什麼,好不容易路過仇靖沒有引起半點懷疑,就聽到一個護士小疾步而來。
“……”她能裝作沒聽到麼?單七倚埋頭繼續走,不動聲色的加快了步伐幅度。
而下一刻,手臂一緊,一股不屬於女人的力道將她往回拉。
單七倚趔趄,差點摔進抓她的人懷裡,好在那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讓她用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敏捷速度,擡手抵在他胸膛上,然後甩開他,連連空出距離。
“護士在叫你。”仇靖看着單七倚,眸色沉如水。眼前女人低着頭,留一個小巧的發旋兒,頭髮紮成一股,髮尾卷卷,看上去年輕乾淨又帶了抹難言的俏皮。
“謝謝。”單七倚低着頭,又與他擦肩而過,打算回座位等。
“阿靖。”衛嫣冉跟上前來,走到仇靖身邊,短短的發是剛長出的模樣,常年食用中藥,她的頭髮長得很慢,而且每到一定長度就會脫髮。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只要她的阿靖不嫌棄,所有人的指點,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仇靖將帽子和假髮還給衛嫣冉,“婦產科在二樓,你先上去。”
“你……”
“我想起還有東西落在車上了。”仇靖溫柔的看着她,又衝一邊的護士道:“勞煩你了,幫我送這位小姐去婦科,有預約。”
“好的。”護士當然不會拒絕,衝着衛嫣冉引領,“這邊請。”
衛嫣冉見仇靖的眉眼間雖然帶笑,裡面的決定卻不容許質疑,當下狐疑的掃了眼那個單薄的身影,那人露着小半部分的臉,像整過容過一樣紗布包裹着。
當下應允,“那我在樓上等你。”
“嗯。”
仇靖目送衛嫣冉轉身,目送她上樓,這才轉身大步走到已經再次坐在等候椅上的單七倚面前。
蹭亮的皮鞋進入視線,還有男人那筆直的褲管兒,可見來人雙腿修長。單七倚知道既然已經拆穿,再逃只是落得別人笑話,便不躲不避,坦蕩蕩的擡頭看他。
因爲臉上麻醉未消,有些面無表情,“仇先生,好巧。”
“是很巧。”仇靖勾起薄脣,以居高臨下的姿勢,“臉怎麼了?”
“哦,沒事,過敏。”單七倚企圖矇混過關,雖然她是爲了讓這個男人對她死了那個有萬分之一可能性的心思,但現在要是被他知道,保準又能得到各種自以爲是的奚落。
哪怕無關痛癢,但也沒必要自取其辱。
“過敏?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過敏症?”仇靖玩味兒了,坐到她邊上,指了指她臉上那誇張的包紮,“過敏還要包這個?”
“我有多少事是你知道的?”話一出口,單七倚就後悔了,還是忍不住啊,忍不住和這個看着就欠扁的男人嗆聲,她明明,明明應該很漠然,很釋懷,不在乎纔對。
察覺自己還是不能在第一時間控制好所有情緒,單七倚站起身,不願和他坐一起,“仇先生不是說有東西落在車上麼,讓您女朋友等不太好吧。”
“女朋友?她馬上就是仇太太了。”
“那還真是恭喜。”聽到他的話,單七倚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依舊面無表情,奈何男人的氣場太強大,話題聊不下去,她也不想再聊,擡手擺了擺,“我去外面透透氣。”
仇靖也沒有停,厚着臉皮跟了出來,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十分明顯的亦步亦趨。
不過單七倚沒有打算再開口,如果一旦質問他爲什麼跟出來,他肯定會說他要去車裡拿東西要走這路云云。總之,能沉默就沉默,冷暴力才能將一切意外扼殺在搖籃中。
不過,想起護士的話,單七倚擰眉,舉修遠又是怎麼知道她在醫院的?會不會今天的遭遇,舉修遠早已經知道,等着給她機會坦白從寬?
還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最好別讓舉修遠和仇靖在一起,不然又是各種的針尖兒對麥芒。兩個大男人不累,她看着都滲人。
反正現在仇靖也已經打算安定下來,今天那位夫人也是杞人憂天了。在教堂她對仇靖說的話,也只是她想要激一下他而已,如果不是愛情,仇靖怎麼可能對衛嫣冉會這般情深。
而那天他會出現禮堂,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也許只是他一時興起,無聊所致罷了。
這樣想着,單七倚出了醫院,不妨冬天的夜晚會這樣凍人,當下冷得一瑟縮。又掃了眼在自己身側站定的男人,心裡浮起不耐,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衛嫣冉看婦科,不是有了孩子就是其他,於女人來說,最可怕的病症都來源於婦科,這渣男還有臉在這裡跟她耗。
“想要我脫下衣服給你穿嗎?”
仇靖的聲音突然響起。
“……”單七倚沉默了一會兒,只覺剛剛出現了幻覺,消化掉他的話,便僵硬的扯扯嘴角,“不用了。”
“看你很冷的樣子。”他看着她,身上裹了件長長的紅色呢大衣,燈光下她就像是一個長燈籠,脖子上圍着一條裝飾用的絲巾,怎麼看也不禦寒。
側面看過去,她的眸色還是輕輕淺淺,視線不知落在哪處。
好像……忽然間又看出其他不同來,她的鼻翼上有一顆很小的痣,隨着呼吸起伏,忽而明顯忽而難尋。好像個子也比嫣兒要稍微矮几分,他擡手隔空比了比,她好像不到他肩膀,剛好可以當柺杖。
人小小的,沒想到,竟然這麼幾年了沒玩壞。
不僅沒玩壞,這朵嬌-嫩的花兒彷彿開得越發鏗鏘熱烈起來。
“這裡光線暗,仇總看錯了。”單七倚不鹹不淡的答,插在兜裡的雙手卻死死的捏成拳,抑制住寒風中下意識的瑟瑟發抖。
上午出門時有陽光,雖然沒多暖和,但也不會如晚上這樣陰冷寒風刺骨。想着,只是瞭解下房子的事,不會耽擱多久,也就沒有裹得過分誇張。
沒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淪落到如今這被奚落的地步……
“我說,你真的打算把我當陌生人嘛?好歹我們也睡了那麼久……”
男人的話沒說完,就被單七倚沉聲打斷,“仇先生不是還有東西要拿麼?讓仇太太等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