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彥陸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單七倚。
單七倚手心裡冷汗沁沁,不知是不是長袖長褲穿得悶熱,巴掌大的臉泛上殷紅,一雙烏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對面的男人,唯恐錯過他一個神情。
“關於你的父親的死……”蕭彥陸卻慢悠悠的重複,吊着她的胃口,聽到她呼吸頻率的加快了些,方纔輕笑一聲低頭把玩着咖啡勺,卻將話鋒一轉,“單小姐,我們做個交易吧?”
面對他那雙風眸中毫不掩飾的戲謔,單七倚心中冷笑。
“蕭先生說就是了。”她放緩了聲音。
蕭彥陸無非就是將她當做上了當的老鼠,逗弄着玩,她表現的越急越慌亂,他就越開心越得意窠。
“我知道你和仇靖同住,也知道你們的關係糾葛,我只要你未來四個月配合我演場戲,等時間一到,你會完全自由。”蕭彥陸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見她驚愕擡頭,又浮脣淺笑,“到時候,我送你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心中斟酌過千萬,單七倚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我爲什麼要那麼做,又憑什麼那樣做?”
見他不答,單七倚也不再多言,站起轉身就要離開。
“隨時恭候小七來找我。”蕭彥陸卻不緊不慢的開口,看到她身影一頓,端起咖啡整杯下肚,才起身走到她身邊,傾身俯在她耳邊,仿若穩操勝劵的勾脣,“在你生無可戀的時候,我會給你活下去的希望。”
單七倚告訴自己,蕭彥陸一定是個精神上有問題的男人,分裂症不說,還有妄想症。可是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卻心神不寧。
他要她配合他演戲,演什麼?
四個月,又爲什麼是這個期限?
這個憑空而降的男人,到底是了什麼隱姓埋名來到m大,又說只是爲了在適當的時候帶走她,“適當的時候”又是什麼時候?
從咖啡廳走出,不知覺中竟然走到了遊樂場,她停在綠廕庇天的公園,看着不遠處孩子嬉鬧成羣,乾脆坐在長椅上遠遠觀望。
她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仇靖不知道。
除了那天他告知她要訂婚的前一晚他沒有做安全措施以外,兩人之間的牀-事一直很小心,但再怎麼小心,也有意外。
一年前,她本來也只是身體不舒服纔去醫院檢查,卻被告知可能懷孕,產檢報告告訴她已經懷孕八週,欣喜若狂之下還沒來得及告訴仇靖,就在小區門口出了一場車禍。
車禍不大不小,沒有缺胳膊斷腿,孩子卻沒了,她也渾渾噩噩的在牀上躺了大半個星期。
她一直安慰自己,孩子會再有,現在就當做從來沒有過。
可是她真切的體會到了做母親的心情,自那以後,她產生了執念,同時也產生了恐懼。
她想要重新懷一個,但是每當她和仇靖提起,他總會說她還小,過早懷孕對母體不好。她也做過夢,夢到自己一次次懷孕,一次次流產。
夢裡鮮血淋漓,充斥着嬰兒的哭聲,她嚇得醒來,仇靖就拍着她的背,柔情似水的叫着倚兒。
而蕭彥陸說仇靖曾經有過一個親密的女友……
她今天找蕭彥陸原本是因爲這件事,但他的誇張行徑卻讓她看出端倪,也許是這幾日一直看推理小說有關,一瞬間大腦將所有不符合邏輯的事情都聯合起來。
存在最爲不合理,首當其衝的,就是蕭彥陸。
一個大企業家,旗下醫院開遍大半個中國,還是富甲一方的珠寶商,怎麼會才二十出頭,並且看上同在m大讀書卻低調無比的她?
況且他今天已經擺明告知,他和仇靖立場不和。
她記得她是在父親出事那天晚上告訴他自己和仇靖有瓜葛,而在那之前,她被仇靖趕出別墅的時候,他湊巧的出現幫她化解危機。又或者,那根本就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戲碼,只爲請君入甕。
一個全新的身份,兩年的蟄伏,包括父親的病他的特意吩咐。
甚至是今天,他一眼看出喬裝過的她。
一切都透着詭異。
“阿姨……”
突然一聲稚嫩的叫喚打斷她的思緒,單七倚擡頭,就看到一個小男孩兒,怯怯的站在不遠處。
“怎麼了?”單七倚彎脣衝他友善一笑。
小男孩倏地紅了臉,指了指她腳下。
單七倚低頭,纔看到一隻球滾到了長椅底下,她彎身去撿,卻有另外一隻大手探過來搶了先。
“喏……”
溫和的聲音帶着笑意。
單七倚只看到一個掀長的背影,看到他彎腰將球還給小男孩,還擡手揉揉男孩的頭。
小男孩連謝謝都沒說,一溜煙兒跑得沒影了。
單七倚自覺這樣盯着別人沒禮貌,可是還來不及收回注視,就與轉身的男人視線相撞。而那人顯然比她還驚訝——
“單小姐,你怎麼會在?”
“舉總。”單七倚扯扯脣角,心想這個h城說大真不大。她和這男人交集不多,他給她的印象就是君子淡如水,溫柔斯文的感覺,很舒服。
“怎麼說也見過好幾次面了,再這樣單小姐來舉總去的,未免也太生分,你直接叫我舉修遠好了。”舉修遠走到她身邊,笑吟吟的坐下。
單七倚不怎麼自在,擡頭四掃,遠處夕陽燒紅了大半個天空,才發現不知覺中時間已經已經直逼下午四點,想起和仇靖有約,她不敢耽擱,起身離開告辭,“我還有事,再見。”
“單七倚。”
舉修遠卻連名帶姓的叫住她。
“嗯?”單七倚離開的步子一頓,眸中浮起一層疑惑,轉身望着他,“還有什麼事麼?”
“我是洪水猛獸嗎……”舉修遠失笑,跟着站起身,長腿一邁走近她,語氣無辜又有着不解,“你好像很怕我。”
單七倚往後退了退,對他這樣的問話感到有些爲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倒不是怕,只是不想和這個層次的人有過多的私下接觸。
舉修遠察覺到她的疏離,停下腳步雙手一攤,目露無奈,“好吧,不過,我很想知道我哪點讓你覺得不喜歡或者討厭了。”
“您多心了。”既然不能叫舉總,又喊不出舉修遠三個字,單七倚乾脆避開稱呼,衝他微一頷首,“但是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要先走,改天再見。”
舉修遠看着逃也似離開的背影,又想起剛剛衝她還羞澀的笑結果看到自己就嚇得跑開的小男孩,擡手抹了抹臉,難不成真的是他長相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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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很遲了,單七倚沒想到自己在公園一坐竟然就坐到了下午,而她還兩手空空,什麼都沒買,難不成真的把自己洗白白當禮物?
仇靖問起來,又該怎麼解釋。
坐在計程車上,單七倚看着不斷倒退的風景,思緒雜亂。
她是有機會逃離仇靖的,譬如眼前就是。父親臨走前,好像怕的就是她不願意,才一而再的重複,可是她也記得父親在醫院裡跟她說的話。
她得看透本質因果再下決定,下了決定就不反悔。
就譬如,她當初看仇靖,現在看蕭彥陸,都只是片面的。
何況事情波雲詭譎,她好像無意間被捲入了某個沒有層層圍困的漩渦裡,要麼隨波逐流喪命,要麼尋找到突破口尋得新生。
但前提是,她必須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做抉擇。
她已經失去了親人,眼下唯一想要弄個明白的就是仇靖的心。
蕭彥陸和仇靖的瓜葛,她問仇靖,就算三分真七分假,仇靖也一定會告訴她。當然,她不會直接問,平白讓人起了疑心,既然今天是仇靖的生日,灌酒,是讓他說實話的最好方法。
“倚兒,你來了,你怎麼不接電話。”
車子停在草字頭迪吧門口,單七倚才下車就聽到仇靖的聲音。擡頭看去,只見穿着黑襯衫的仇靖一手插兜,一手收回電話,大步迎上前來。
“抱歉,有點事耽擱了。”她不由有些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在仇靖沒有再說其他,一把她拉進迪廳。
走至一半,他打量了她一身的長袖長褲,頓時哭笑不得,“你這就是你跟我說的‘打扮的美美的’?”
單七倚頓時有些羞赧,這衣服是她當初想要試探蕭彥陸才心血來潮買的,誰知道也就忘了再換。
“算了,倚兒天生麗質,穿什麼都好看。”見她窘迫,仇靖笑。
“喲~~還沒進門呢,就甜言蜜語的,等進了門,還不是個寶兒喊着怕化捧着怕摔啊。”
不遠處傳來語調婉轉的調笑,聽着聲音中性,難辨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