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聞這趟行程匆忙, 風塵僕僕而來,甚至根本沒帶任何行李。可他手上卻拿了一束鮮豔綻放的向日葵。
這束向日葵被他妥帖地從B市帶到奧地利,期間輾轉多地, 甚至連一片花瓣都沒有掉落。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司一聞和周茵都沒有談過戀愛。一紙婚姻雖然將他們兩個人捆綁成爲夫妻, 卻少了戀人相處應該有的環節。
可若是有如果, 他們兩個人其實也可以和普通的情侶那樣, 早早地相愛、擁抱、接吻。
司一聞將自己手上的這束向日葵遞到周茵的面前,冷峻的臉龐輪廓深邃得看不出多少表情。
他好像總是這樣的,天大的事情在他面上都不會展露出多少, 從來都是雲淡風輕。
不能怪周茵懷疑自己是幻聽,如果她剛纔沒有聽錯的話, 司一聞剛纔是說喜歡她對吧?
可他這副樣子, 哪裡像是前一秒剛說了“喜歡”兩個字的人?
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轟轟烈烈的表達出來?
最起碼臉上的表情也會有一些變化吧?
奧地利今天氣溫在十五攝氏度左右。周茵甚至覺得, 司一聞的臉色比奧地利的天氣更冷。
只有眼前的向日葵還稍顯一些朝氣。
這不足以讓周茵的一顆心徹底溫暖。
周茵覺得委屈。可她心跳仍然好快,女人的第六感告訴自己接下來隱隱會發生一些什麼, 但她不敢去確定。
她不接司一聞遞過來的花,反而認真詢問:“司一聞,你這是什麼意思?”
司一聞輕啓薄脣,語調保持着冷靜緩慢道:“送你。”
周茵也擺出冷傲姿態:“我不想要。”
司一聞卻十分有耐心:“司雨對我說,一段戀愛要從一束花和一個正式的告白開始。”
周茵咬脣, 輕聲嘟囔:“這是張國榮先生說過的吧?”
“所以你也知道?”司一聞有些意外。
周茵不說話了。
女孩子總是想要一個浪漫的儀式感, 雖然司一聞送過她很多東西里也包括鮮花, 但從未有過一個正式的開場白。
他以前從未對她說過喜歡二字, 從未。
她從來不知道他縝密的心思到底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他的心裡究竟有沒有她。
她更多的是覺得自己像個自作多情的小丑,因爲他的冷漠而變得自卑膽怯。
“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司一聞走過來, 強行將周茵逼退到牆角。他那張線條鋒利的臉也挨她越來越近,彷彿還在指責她。
周茵的委屈感一下子就爆發了,伸手捶打司一聞的胸膛,大聲嚷嚷:“司一聞,你憑什麼反過來指責我啊!”
“對不起。”
“司一聞,你真的好討厭,好煩,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司一聞任由周茵撒氣,身體卻離她越來越近。
他灼熱的氣息幾乎噴灑在她的面前,彼此之間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是熟悉的。
房間裡開着暖氣,周茵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臉上一片緋紅,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惱的。
司一聞卻少見的身體冰涼,連帶他的雙手手掌心也冒着一層冷汗。
周茵繼續撒氣:“司一聞,我喜歡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冰山男,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
“有你。”
司一聞低下頭來,視線與周茵的平齊。他一雙清明的雙眸鎖着她,眼裡都是她。
怎麼可能沒有你?
他的眼裡有她,心裡藏着她,藏着那麼多年。
周茵的手握成拳停頓在司一聞的胸膛前,呼吸凝住,不知道該做什麼反饋。
彼此之間靠得太近了,似乎一開口說話就能吻住對方的脣,一呼吸就是對方的氣息。
司一聞沒有吻周茵,他只是淡淡敘述:“阿茵,我喜歡你,我心裡有你。”
周茵的眼眶不受控地瞬間紅了起來,顫着聲:“這算是你的告白嗎?”
司一聞難得靦腆:“所以,你要接受我的鮮花嗎?”
周茵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司一聞,覺得很熟悉,又覺得很陌生。
她只是靜靜看着他,沒有第一時間接過花,也沒有給出準確的迴應。
越是這樣,司一聞卻愈發緊張。
他這一生裡似乎有很多情緒都受到周茵的影響,雖然面上不表露出多少,可心裡卻明明白白。
周茵忽然說:“你再說一遍喜歡我。”
司一聞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話到嘴邊竟然說不出口。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去表達自己情感的人,今天算是這輩子所有的記錄。
周茵輕哼:“好啊,我知道你就是逗我……”
司一聞打斷她:“我喜歡你。”
或許,用言語去表達愛,這對司一聞來說還十分困難。但他在盡力克服。並且在周茵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下,他被迫說了一次又一次的我喜歡你。他不排斥去向她表達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感,只希望她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他更不想再錯過她。
周茵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卻還不太滿意:“一點也不公平,我喜歡了你那麼久,你纔對我說十次‘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司一聞再次重複,溢出薄脣的嗓音混合着灼熱氣息落到周茵的耳廓上,像是一道電流似的竄過她全身。
周茵整個耳朵都是酥酥麻麻的,軟着聲一臉傲嬌:“繼續說。”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他好像瘋了似的,不斷不斷地重複着這幾個字。
事實上,只要開口了,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艱難,甚至還會熟能生巧。
周茵終於勉爲其難地接受了司一聞送上來的鮮花,低着頭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心裡冒着粉紅色的泡泡。
確定一段戀愛的關係,對於他們這兩個根本沒有任何戀愛經歷的人來說,一切又顯得那樣生疏。
司一聞垂眸看着周茵。
房間裡沒有開燈,但外頭的日光已經能夠照亮整個房間。能讓他清清楚楚看到她臉上的每一根細小的絨毛,以及她臉上的所有小情緒。他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詢問道:“阿茵,我能吻你嗎?”
不說倒還好,一說周茵就更害羞了。她把臉往旁邊一撇,咬着脣說:“不能!”
“爲什麼拒絕我?”
周茵一臉憤憤不平:“你以爲女孩子很好追嗎?一束鮮花就想把我打發了?”
司一聞聞言,嘴角勾起的淡笑弧度,轉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他當着周茵的面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對小小的鑽石耳釘。
“幹嘛?想賄賂我嗎?”周茵一副不屑的表情,“我可是有很多很多耳釘了,你這對看起來未免太不起眼了。”
“這是我親手做的。”
周茵還是不給面子:“你自己親手做的就很了不起嗎?”
司一聞說,他總是不知道該送她什麼東西好。
她的生活裡什麼東西都不缺,的確也看不上這樣一對耳釘。可這是他親手製作的,會不會有一些不同的含義?
周茵無法想象,像司一聞這種日理萬機的霸道總裁還能自己親手製作手工。
想想也覺得很違和,心裡不免又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填滿。
她還記得,自己有一年生日的時候,司一聞也送過她一個純手工製作的禮物。
是一個小鐵盒子,裡面是一個微觀的小世界。對於收多了名貴禮物的周茵而言,這個親手製作的禮物反倒十分別致,於是她一直放在自己的書桌前,時不時地就會看一眼。微觀的小世界裡的場景她大多都熟悉,主題講述的是一個少女的成長,從嬰幼兒到成年,戀愛,再到結婚生子。
有時候周茵煩躁的時候看看鐵盒子裡的小世界,覺得心情會舒暢許多。
由於某種原因,如今這個微觀世界早已經不知道被周茵塞在了哪個角落裡,她自己也找不到了。
周茵好奇詢問:“你很愛做手工嗎?”
難得司一聞半開玩笑:“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司家,或許會去做一個手藝人。”
周茵點頭:“嗯,你的性格的確合適。”
司一聞沒說的是,看似一對不起眼的耳釘,花費的時間卻遠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
從設計圖到雛形,再到打磨,往往最後一步的時候總會失敗,又得重頭來過。
但司一聞從來不會覺得麻煩或者焦躁,他會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工作室裡製作,失敗了繼續,不滿意了再繼續。他可以一個人沉默地坐上一整天,偶爾擡頭望向窗外,心裡想着那個靈動的臉龐。只是這樣,他就能夠很滿足。
亦如當年送給周茵的那個圍觀世界,是司一聞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才做出最滿意的一個。
那時候的司一聞就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周茵。但他沒有表露,所有的行動力都放在了那個微觀世界裡。
如果周茵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個微觀世界裡全是熟悉的場景,是他們兩個人都曾一起去過的地方。包括,那兩個對着天空仰望煙花的男孩女孩,其實就是他們兩個人。
該送的禮物也已經送出去。
笨拙的司一聞似乎再也找不到適合的獨白。他難得像是一個無措的小孩子,滿臉期待地看着周茵,似乎在等待她的迴應。
周茵的心絃再也繃不住了。她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雙手勾着司一聞的脖頸,擡頭吻住他的雙脣。
這個吻由周茵主動,她手上還緊緊地拿着那束向日葵,不肯鬆開。
司一聞雙手圈着周茵的腰肢,將她整個人提起來按在牆上。狂熱的吻比言語要更加乾脆利落,他沒有猶豫,只有瘋狂地汲取。
“周茵,我喜歡你。”
這句藏在心底裡十年電話,他終於說出口。
周茵的眼眶再次泛紅:“司一聞,你說好喜歡我的哦,不準反悔。”
主動先喜歡一個人,很卑微,很沒有安全感。
周茵也不想計較司一聞的喜歡是多是少,是早是晚。
只要他也喜歡她,那麼她就心滿意足了。
人總得要知足常樂的,不是嗎?
呼吸間是彼此滾燙又熟悉的氣息,還夾雜着鹹溼的味道。
可週茵還是覺得好委屈,好難過。她極力想要發泄自己內心的多愁善感,卻收效甚微。
她貪心的想司一聞的喜歡要比她多,她也想他嚐嚐那種患得患失的滋味。可她又不忍心,不想他遭受那種痛苦。
司一聞用自己的額抵着周茵的額,沉着聲承諾:“阿茵,喜歡你這件事,我永不反悔。”
他早已經喜歡了她整整十年。
未來還有十年,五十年,他會永遠喜歡她,並且,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