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不作聲,從他知道她死的那天氣,他出家住在那一扇院落裡,就再也沒有問過她的消息。
若不是出現那個和她相似度那麼高的一個孩子,他也許真的會在前門宅院裡老死。
孩子主動冒險來這裡尋親,給了他很大的力量。
在他的認知範圍內內,施輕舟死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孩子。
那只有一個可能,當年死的時候是炸死,並不是真的死,現在可能還活着。
“大哥現在在哪兒?”
“在辦公,你若找他,到傍晚的時候,你們兄弟倆一起吃個飯。”
“嗯。”
施小玉沒坐一會兒就走了,特意泡了咖啡親手端進拓跋銳的辦公室。
“我剛從阿碩那裡回來。”
“去說什麼了?”
“我問他要不要去見見媽,給爸上一下墳,他不願意,真是偏執的人啊,我看他心裡始終沒有釋懷。”
施小玉邊說邊注意着他的神色,“說要在這裡住一段日子,日後想出去過自己的人生。”
“那就隨他。”拓跋銳擺出無所謂的態度。
“你們兄弟這麼多年雖然一直在一個地方,卻甚少見面,傍晚我安排廚房,你們一起吃個飯如何?”
拓跋銳點頭,“嗯,只要他願意。”
施小玉將咖啡放到他面前,識趣的沒再說什麼,就走了。
當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拓跋銳手中的筆停下,他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接下來的時間,總是神情恍惚,似乎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來。
那些原本很遙遠的回憶,當突然想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刻。
那個愛穿一襲紅裙的女人,臉上總是洋溢着令人舒心的笑容。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場景。
只是那一眼,就讓他挪不動視線。
嬌小的身影,紅裙飛揚,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
原以爲是什麼人,後來才知她不但是大祭祀的徒弟,還是自己弟弟的女友。
拓跋銳至今還記得,當知道她是自己弟弟的女朋友時,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從來沒有如此玲瓏的女人自帶光彩,第一次讓他這麼迫切的想要了解她。
在後來的接觸中,他愈來愈喜歡她。
且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他向來遵紀父母定下的規矩,也很清楚,有些事情不能違背。
卻沒想到,他沒違背,弟弟倒是違背了。
爲了和她結婚,不惜和父母對抗,結果可想而知。
她被秘密帶到聖臺燒死,他不顧一切聯合她的師父將她救出。
原以爲一切都會徹底好起來,等自己繼承大統後,她便可以活得光明正大。
誰知道她卻逃跑了,再後來得到消息,她被抓到當場處決了。
他見到的最後一面是她的一身血紅的紅裙。
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腦海裡許久許久。
拓跋銳回過神來,眼眶有些溼潤,他徵徵的看着某一處的一個焦點。
一直都無心辦公,時間過的又很快。
傍晚時分。
兩兄弟終於坐在了餐桌之上。
施小玉原本也想坐下,但被拓跋銳用眼神示意了,她琢磨着他們也有兩個人才能說的話,便也聽從的離開。
拓跋碩直接說,“我在這住一段時間,就會離開這裡。”
“嗯,這個我給你自由。”拓跋銳瞧着他,“還是那麼瘦那麼精神。”
“還是那樣,只是我性子不如你沉澱的深,聽從爸媽的話,你就是正面例子,不聽爸媽的話,我就是反面例子。”他聲音裡帶着一抹自嘲,“但那又怎樣呢。”
“因爲輕舟,值得嗎?”
“當然值得。”他直言不諱的看着對面的哥哥,“別以爲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也喜歡她,雖然你從未說出口過。”
拓跋銳捏着筷子的手一頓,沒否認,“人要活的順從一些才能不受苦。”
“是,哥現在很幸福,活的也很順利,娶了嫂子,有了三個孩子,也當了總統很多年,該有的都有了。”
拓跋銳嘴角蔓延一抹苦笑,“我跟你一樣,都少一樣東西。”
“你怎麼可能跟我一樣?”
“一樣,過去的都不必談了,父親去世你也未去,我知道你心裡不原諒他,但是逝者已逝,母親也年紀大了,讓她老人家寬慰一下心,去看看吧。”
拓跋碩沒吭聲,低垂着眸子,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拓跋銳見他如此,也不好說什麼,兄弟倆幾十年後,一起吃了一頓飯。
這頓飯吃完,拓跋碩起身之際,他說了一句話,“我去看她。”
拓跋銳點點頭,“去吧,她一定很高興。”
拓跋碩疾步的離開這裡,朝着母親的住院走去。
他一口氣走到門口。
門衛見是他,有些震驚,趕緊請他進去。
拓跋老夫人正準備歇息了,聽到腳步聲進來,擡眼看去。
眼睛裡映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兒子,她立即起身,雙手微顫,“是阿碩嗎?”
“是我。”
拓跋老夫人一聲大叫,頓時急急地朝着他走去,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阿碩,媽對不起你!”
拓跋碩赤紅着眼睛,沒動也沒說話。
老夫人哭了個夠,隨後拉着他到牀邊坐下,老淚縱橫的說,“你爸臨死前還在生你的氣,一邊生你的氣一邊兒又很後悔,媽也後悔,你說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死心眼啊,你這不是折磨你自己,你這是折磨我和你爸的心。”
“你們當年折磨我的心時,我又何嘗不是萬念俱灰。”
拓跋老夫人擺手,“早知道如此,當年就同意你們兩個了,也不至於到這般地步,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媽,別說這些了。”拓跋碩每回憶一次陳年舊事,就等於傷疤被重新揭開一次,沒一次撕開,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拓跋夫人眼眶微紅,“不提了不提了……”
母子倆坐在一起說了很多話,很多時候,都是拓跋夫人說,拓跋碩在聽。
太久沒見母親,她姣好的容顏也終究抵不過歲月的消逝變成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
拓跋碩心裡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