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自從闕耀城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叫做“夏桐”的女人之後,類似於這樣讓管家大跌眼鏡的事情,已經不是頭一遭了。
所以,儘管心頭十分震驚,但是管家還是很好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立即點頭附和道:“主人說的很對!”
闕耀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儘快去辦吧。”
阿麗這時候已經捧了畫冊下來,還有一摞零散的畫稿,語氣恭敬稟報自己方纔的成果:“主人,所有的畫稿都已經在這裡了。小的方纔還找到了一封信。”
闕耀城眉頭輕挑:“什麼信?”
阿麗低頭從一堆畫稿當中抽出一張天青色的摺疊信紙,遞給闕耀城道:“小的沒敢看。”
闕耀城點點頭,接過這封摺疊得四四方方的信,打開,低頭認真看了起來。
管家見狀,朝阿麗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他則站在一旁眼觀鼻口觀心,隨時等着闕耀城的指令。
不過,這封信,闕耀城卻看了很長時間。
就連向來最沉得住氣的管家,也不由悄悄打量了闕耀城至少三回。
終於,闕耀城收起信,擡頭,一張宛如刀劍雕刻般的俊臉,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就連語氣也是淡如水:“我走了。”
管家有些怔然,但很快反應過來,點頭道:“主人慢走。”
夏桐這個時候正跟夏梧從電影院出來,兩姐妹身高差不多,但是由於九寸高跟是夏梧標配,所以姐妹倆站在一起,夏桐就有了幾分小鳥依人的味道。
“姐姐,今晚你真的會在家裡睡嗎?”方纔看的是喜劇電影,姐妹兩人都笑得很開心。所以夏桐此刻問出這句話,語氣十分自然而又欣喜。
夏梧眸光輕掃過夏桐,然後她擡手攔下一輛剛好駛來的空出租,打開後座車門,看向夏桐道:“進去吧。”
夏桐臉上的笑意瞬間有了消散的痕跡,心頭的失落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席捲而來。但是,她最終還是努力笑了笑,彎腰上車。
夏梧隨後也上了車。
“街心公寓。”
報站過後,夏梧伸手握住夏桐的手,輕輕摩挲着,柔聲笑道:“怎麼,小桐今晚想跟姐姐一起躺地板上數星星嗎?”
夏桐方纔問出口,卻並沒有得到夏梧的任何回覆,她以爲這就是最委婉的拒絕。所以,此刻聽到夏梧突然這般問,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又驚又喜,臉上的表情一瞬間都是千變萬化,連連點頭道:“如果姐姐願意,小桐自然是求之不得!”
姐妹倆小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地板上看星星。
天上的星辰,浩瀚無際,每一顆彷彿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一般。
夏桐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不懂事,會因爲夢到父母而失聲痛哭驚醒過來。那時候的夏梧,不論有多麼疲憊,都會推開窗戶,拿了厚被子墊到地上,然後抱着夏桐躺在上面,一條胳膊給夏桐枕着,一條胳膊則輕輕拍打着哄她入睡,嘴裡還會給她講述讓她覺得特別神奇的故事——
“小桐乖,不要哭。你看,天上那麼多星星,其中就有我們的爸爸跟媽媽。他們從來都沒有徹底離開過我們,只不過是從今以後,
我們都看不見他們罷了,但是他們卻一直都在看着我們。如果你哭了,已經變成了星星的他們也會難過的。”
“那麼,星星如果難過了會怎麼樣?”小夏桐忍不住問道。
“如果星星很難過很難過的話,那麼他們也會流眼淚,一旦眼淚流得太多,他們變得太重,就沒有辦法繼續留在天上做星星了。”
“那會怎麼樣?”
“會隕落,會成爲一堆不會發光的石頭。”
“嗚嗚……好可怕……我不要……不要爸爸媽媽變成石頭……”
夏梧將夏桐整個摟進懷裡,語調更加溫和地哄道:“小桐不想爸爸媽媽變成石頭,爸爸媽媽就一定不會變成石頭的。乖,聽話,不哭了,咱們睡吧。爸爸媽媽也困了呢。”
……
即便是隔了這麼久的光陰,可是夏桐卻依然清晰地記得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在姐姐的安撫下逐漸入睡的。
她們是骨血交融的世間至親,這一世,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絕對不會放棄彼此的人。
想到這,夏桐的心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她稍稍用力,回握住夏梧的手。
姐妹二人相視而笑。
車子很快行駛到街心公寓,兩姐妹下車。
夏桐剛打開錢包,就被夏梧按住了,笑道:“姐姐來吧。”
夏桐含笑點頭,下車。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夏梧。
夏梧今日穿着一條水粉色貼身短裙,將她美好如同模特一般的身材勾顯得叫人垂涎。
她的一顰一笑,都讓夏桐覺得宛如在欣賞一部國際大片。
夏梧付好錢之後,擡起手將垂落在面龐的一縷長髮攏到耳後,感覺到夏桐近乎炙熱的目光,忍不住回頭笑道:“小桐,如果你不是我親妹妹的話,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只怕是就連我都會忍不住懷疑你是不是玻璃了。”
說到這,夏梧捂着嘴笑了起來。
夏桐會意過來,也笑了起來,卻是一臉認真之色看着夏梧道:“如果我是男人的話,那麼一定以娶到姐姐你這樣的女人爲終生大任。”
她說得一本正經,宛如發誓一般莊重,夏梧聽着都是不由莞爾。
“一會兒想吃什麼?”夏梧笑問道。
夏桐擡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雖然很愛姐姐的手藝,可今天實在是吃得有點撐着了。”
“那晚上就吃點水果沙拉吧。”夏梧說着,伸出手遞給夏桐。
眼前的畫面,美如夢境。
夏桐嘴角噙着最幸福的笑容,定定地迎上夏梧寵溺的目光,正準備將手伸過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
“媽咪,媽咪,寶寶好想你呢!”
這軟軟糯糯的聲音……
夏桐不用回頭,也能夠猜到是誰。
夏梧原本春風拂面的臉龐卻是瞬間籠罩上了一層冰冷之色,夏桐心中一顫,忙快速伸手緊緊握住夏梧的手,急道:“姐姐,咱們趕快回家吧!”
她說着,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夏梧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
“媽咪,媽咪……”
身後,是小萌娃充滿了失望、難過、傷心
而又隱含期待的呼喚之聲。
夏桐狠着心裝作聽不見,狠着心不回頭,拉着夏梧走得越發快了。
張瑤瑤原本以爲夏桐見到小萌娃會很高興,沒有想到見面之後竟然是這樣的情景,一時之間有些發懵。但是,這種狀態很快就解鎖,她立即衝上前攔住夏桐跟夏梧的路,張開雙臂,毫不客氣地質問道:“桐啊,你這是什麼意思呢,你怎麼見到小正太就跑呢。這些日子,你病了,你知道小正太有多擔心你嗎,天天睡夢裡都叫着‘媽咪媽咪’的。”
“我不是他媽咪!”夏桐冷聲道。
小萌娃此時也已經邁着小短腿跑了上來,兩隻大眼睛此刻已經是一片水光瑩潤,卻依然努力笑着道:“媽咪,寶寶是木桶啊,媽咪,你就是寶寶媽咪呀!”
他說着說着,眼裡的水光越發多了起來,小嘴兒微微扁着,小模樣看起來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可夏桐一直剋制着,不願意多去看他一眼。
她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跟小萌娃相處的那段時間,同樣也是她這一生中難忘的快樂時光。
可是,當她明瞭這背後的真相,她就再也沒有了勇氣去面對他。
“瑤瑤,你帶他走吧!”夏桐語調冰冷如同十二月裡冰棱渣滓。
張瑤瑤有些不明所以:“桐啊,你怎麼了?”
夏桐不欲解釋,挽着夏梧的手,意圖避開張瑤瑤繼續往前走。
小萌娃敏感地察覺到了夏桐的意圖,這一刻他心中驚懼得不行,他害怕夏桐這麼一走之後,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他幾乎是撲倒般衝過去,兩條小手臂緊緊圈住夏桐的腿,低聲嗚咽道:“媽咪……別走……不要走……別不要寶寶……如果寶寶哪裡做錯了,媽咪你可以打寶寶罵寶寶,但是求求媽咪……求求媽咪你了,別走,別離開寶寶……嗚嗚,媽咪……嗚嗚……”
說到後頭,已經是語不成調,泣不成聲,哭得滿臉淚花。
張瑤瑤看着心如刀割,也顧不得夏桐還是病人了,扯着嗓子喊道:“桐啊,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帶着小正太離開的。桐啊,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還不瞭解你嗎,你是看見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人。而今天,你怎麼可以對小正太這麼狠心呢,即便他當真不是你兒子,僅僅只是一個路過的陌生人,你也不能夠這麼冷酷無情啊!”
張瑤瑤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在往夏桐的心頭傷口上撒鹽。
腿上傳來的小萌娃溫度,更是讓夏桐心口疼痛。
她想擁小萌娃入懷,然而那些相關的真相在她的腦海裡不斷跳騰着,譴責着她。
眼眶酸澀得厲害,夏桐深吸一口氣,用近乎沒有感情的語氣冷漠地道:“瑤瑤,我沒有你以爲的那麼善良。這孩子,與我沒有半點干係,我連看他一眼都不會看的,你還是帶着他走吧!”
說着,她微微傾身,雙手搭上小萌娃緊緊抱着自己的雙手,將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扳開。
從頭到尾,她果真如同她所說的一般,沒有看小萌娃一眼。
眼見着最後一根手指頭都將要被扳開,小萌娃驚恐地大聲哭了起來:“媽咪,媽咪……不要……不要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