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笙不知道,他這是愛,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他已經分不出來了。
他本來以爲自己是愛顏初晨的,愛到不可自拔,愛到雖然身邊有君寒在無微不至的照顧着他整整七年,可他還是愛她。
他可以爲顏初晨跟君寒離婚,可以爲她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
可以爲了她狠心的讓君寒一次次流產。
可是,當他真的跟顏初晨在一起後,他又一直想念君寒。
想念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想您她那張倔強的小臉,還有那如陽光般的笑。
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竟然還想要去保護她,把她重新接回家裡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都已經過上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了,爲什麼又貪圖起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呢?
他不知道哪個自己纔是真正的他。就像是陷進了一個沼澤地裡,想出出不來,想死又死不痛快。
他眼神空洞的走出了病房,走到了大廳裡,在一排長椅上坐了下來。
直到有一個小護士跑來告訴他,顏初晨度過危險期了,只是,孩子沒有保住。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突然就笑了起來。
墨子笙啊墨子笙,你這一雙手,到底殺了多少人?
一次一次的,親手把自己的骨肉殺死,你究竟有沒有良心?
你的心一定不是肉長的吧?你的心一定是漆黑一片吧?
這下,墨家是真的沒有後了。
不知道墨母知道以後,會不會又跟自己吵翻天?
呵呵,像你這種無情無義,沒有人性的人,根本沒資格有孩子的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你呢?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而萱萱也是因你而死!你根本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就像是被神拋棄的羔羊,他沒有選擇生或死的權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變成一個惡魔,一個沒有心的惡魔!
看着顏初晨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樣子,他只是皺了皺眉。
這大概就是接近惡魔的下場吧?
原本,他以爲顏初晨是惡魔,而他只是被她蠱惑。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那個惡魔,竟然是他自己!
而顏初晨,只是一個愛上惡魔的人,爲了得到惡魔的心意,她不惜跟魔*換了靈魂!
以前的她,是那麼漂亮,那麼美麗。如同童話中的公主一樣,驕傲,不可高攀。
她穿着花裙子在自己面前轉圈的時候,那麼耀眼,那麼好看。
可是現在的她呢?頭髮稀稀落落,臉色蠟黃而蒼老,皮膚乾枯的如脫水的土地。
臉上,除了悲苦,竟然沒有了其他的神情。
等她醒來以後,知道了自己愛的男人,親手殺了她的孩子,不知道又會有怎麼樣絕望的神色呢?
看着看着,墨子笙突然覺得,生和死,對他來說,似乎根本沒有區別吧?
反正自己只不過是頂着一張人類的軀殼,苟延殘喘在這個世界上而已。
韓藥湮看着墨子笙離開,也不敢放心。一直守在走廊裡。
他報了警,警察沒一會兒,便已經趕了過來。
做了相關的筆錄,也對萱萱的屍體進行了一些調查取證。
而之前萱萱被撞的事,一直沒有調查結果,沒想到在這裡,找到了線索。
只可惜,韓藥湮只能算是半個人證,因爲他並沒有親眼見到顏初晨的犯案經過,也沒有找到任何的證據。
但是因爲他的證詞,警察也決定把肇事逃逸,和從幼稚園帶走萱萱,並且殺害她的事,併案調查了。
至於墨子笙殺害顏初晨孩子的事,這還要看顏初晨的意思才能決定立不立案。
因爲顏初晨一直昏迷着,所以警察只得派了幾個人在門外守着,等她醒過來了,再對她進行問話。
而墨子笙,雖然沒被帶走,卻也被監視了起來。
因爲在萱萱的事上,他也算是半個幫兇了吧?
韓藥湮把所有的情況跟君寒一一說了,君寒默默的看着窗外,不說一句話。
她的手依然輕輕的放在小腹上,只有那裡的溫熱,才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活着。
“寒寒,對不起,本來他們說的那些話,我不該讓你聽的。可是……我想着這樣,也許你能醒過來,就沒有阻攔。”
韓藥湮想了想,還是決定道歉。因爲他讓君寒聽到了那麼殘忍的真相。那個真相,連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君寒搖了搖頭,“你不是一直如此麼?而且正如你所想,激將法對我很起作用。”
頓了一頓,又開了口,“而且,真相一直都是殘酷的。可是,我依然想知道真相,至少這樣,能爲萱萱報仇。我還得謝謝你,沒有讓我一個人,像個傻子一樣矇在鼓裡。”
韓藥湮看着她倔強的側臉,她的神情專注,眼神堅定。自從萱萱的事以後,她還沒有哭過呢,看着她強裝起來的樣子,他心疼到不忍。
“寒寒,心裡難過就哭出來吧。這樣會憋壞的。”
“我哭不出來……眼淚已經流乾了吧?”君寒苦笑了一下,看着窗外。
陽光撥開雲層照了下來,一地的雪白,折射着太陽能的光,顯得更加晶瑩剔透。
如同一個完美的冰雪世界一般,是孩子們最愛的樂園吧?
可是,她心愛的女兒,已經不在了……
“你能幫我推個雪人麼?”君寒轉頭看着他,眼神中熠熠生輝。
“好!”韓藥湮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她。她這樣的眼神,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我在這裡推着,你就站在這兒別動啊!要聽醫生的話!”韓藥湮把君寒圍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來。
君寒看着別人看自己時的奇怪眼神,卻也沒有不高興。
“我知道了,我身體已經沒事了。”她心裡又怎麼不清楚,韓藥湮對她的擔心呢?
看她聽話的樣子,韓藥湮這才興沖沖的跑到了雪地上,開始滾起大大的雪球來。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麼努力的推過雪人了吧?可是此刻,卻像是個孩子一樣,開心的不得了。
要把雪人推成什麼樣子呢?他頭一次,這麼認真的想一件工作以外,君寒以外的事。
他把手套都給君寒戴上了,他卻是光着手,一直在滾着雪球。
不時還擡起頭,與站在太陽下的君寒相對一笑,再次努力的“工作”起來。
看着那個穿着西裝,卻努力推雪人的男人,君寒心裡隱隱的疼。
他的手凍得通紅,眼中卻有着幸福的光。
金絲邊框眼鏡,在陽光下閃閃的發着金色的光,晃得人不敢直視。一如他當初的鋒芒。
當初那個鋒芒畢露,桀驁不馴的男孩。
那個總愛欺負自己,打自己頭的男孩。
那個跟自己生氣,卻還會在樹下等着自己回家的男孩。
那個連傷心的時候,側臉都好看的讓人臉紅的男孩,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英俊而內斂的男人了?
他收斂了鋒芒,退去了稚氣,變得如此深沉而靜默。
他隱藏在金絲邊框眼鏡後的那雙眸子裡,何時多了那麼多的憂愁與疼痛?
是她麼?在他的心裡種下了憂慮和疼痛的種子?
是她麼?把一個陽光開朗的男孩,生生的逼成了一個深沉而嚴謹的男人?
韓藥湮,對不起……我欠你的,已經還不清了。
他對着她笑,如貝殼般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的眼睛裡,流光溢彩,讓她臉紅心跳。
“哇!好帥啊!笑起來更帥了!”周圍一羣小護士們,全都一臉的花癡狀,盯着韓藥湮,好像一羣惡狼在看着一塊美味的肉。
君寒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了,這麼帥的一個男人,自己當初怎麼就能做到視而不見呢?
“冷不冷?馬上就好了,你再等一下啊!”韓藥湮跑過來,輕輕的拍了拍君寒的頭。
他身上的冷氣,在陽光的照射下,像蒸汽一樣慢慢的散發。
君寒把手套摘下來,一隻一隻的給他戴上,他卻擔心君寒會凍着,死活不要。最後被君寒瞪了一眼,這才老實起來。
可他心裡好開心,這是不是代表,寒寒在關心他呢?
他的眼角眉梢,都笑成了月牙,嘴角高高的揚起,比陽光還明媚。傾倒了一衆世人。
馮以蓮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他的笑,他的好,他的耐心,只給了眼前的那個女人。
馮以蓮心裡狠狠的疼了一下。
她曾經想過無數次,韓藥湮對着自己開懷大笑的樣子。他那雙眼睛,一定會很迷人吧?
果然,他笑起來的樣子,跟她想的一樣。只是,他對面的那個人,卻不是她。
她曾以爲,只要自己努力,在他身邊一直默默的陪着他,他就會知道自己的好,就會慢慢的忘記那個叫做君寒的女人。
她甚至還想過,有那麼一天,他的心裡,完全的只有她一個人。
可是,她想錯了。她還是錯誤的估計了君寒在他心裡的位置。
君寒一次次的絕決的對他,可他還是奮不顧身的撲向她。
她的手緊緊的攥着,長長的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手心裡,滲出絲絲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