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蘊和許涼都在氤氳的香氣當中靜默了一下,原來父親對潘家如此敏感,他們昨天剛去過,他今天便得了風聲。
不,可能更早。
許涼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葉輕蘊得過潘老的提點,雖然詫異,但並不驚慌。現在這樣的氣氛,就該喝一口茶定定神,只不過泡茶的小阿姨剛纔被譴走了。
“昨天我們去給一位老人賀壽”,許涼見葉輕蘊沒說話,便開口答道。
葉輕蘊不說,是因爲他知情,不管開不開口,許若愚都會窺見一二,不如閉嘴。
許若愚凝視着女兒的表情,看她並沒有異色,心裡微微放輕鬆,但還是提着一口氣,“那家的老人,是輕蘊的舊識嗎?”
葉輕蘊見他目光掃過來,心知躲不過去了,終於說道:“是的,潘老對我來說,即使長輩,也是老師,這次他過壽,不好不去”
許若愚有的是耐心,拉長了聲調,“哦”了一聲,“聽說潘老在外地過生,其他人都推了,看來是隻和你們過了”,說着淡淡瞥了葉輕蘊一眼,“沒想到你和他老人家交情不淺”
許涼見父親面色沉鬱,以爲他生氣了,便扯扯葉輕蘊的袖子,讓他小心說話。
許若愚見了,心道女兒外向,果然不錯。只好放緩了生氣說:“潘老德高望重,年事已高,聽說一直是半隱居地在修養身體,你們要沒事,還是不要輕易去打擾他”
這意思,竟是讓他們不要再上潘家的門。
許涼聽得似是而非。葉輕蘊目光沉靜,任何事物都不能打擾他的樣子。
“您總得給個理由吧?”,他擡眼望着自己岳父道。
許若愚不想讓許涼起疑心,便擺擺手道:“潘家和許家有些糾葛,你們從小在院兒里長大,看到的爭鬥不少。和他們,許家老死不相往來”
許涼從未看父親這樣篤定地說出決絕的話。
大院兒是龍盤虎踞之地,但也是紛擾的源頭。不知道多少世家在這裡崛起,又在這裡無聲湮滅。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更何況是政治博弈的戰場。
所以生在院兒裡的孩子,對於權利陣營的敏感度,一向強於其他人。
許涼也是,這些東西爺爺點撥過她,葉輕蘊更是言傳身教。
現在聽許若愚直接說出內情,心裡瞭然。
不過她心裡仍覺得奇怪。要兩家的爭鬥真到了水深火熱的程度,潘家人會那樣熱情親切地對待自己麼?
她還想多問,葉輕蘊先於她開口道:“知道了爸爸,以後我們會注意”
聽他截住話頭,許涼便不再多說什麼,看着茶几上鋪着的桌布發呆。
葉輕蘊和許若愚又聊了幾句,夫妻兩個便告辭出來了。
剛走到客廳,便看見樑晚昕大包小包地進了門,以爲家裡沒人,便高聲讓小阿姨給她倒水。扭頭纔看到許涼和葉輕蘊站在樓梯口上。
樑晚昕臉上顯出來的好心情頓時只剩下一半,她讓另一個傭人將東西給她提上樓去,臉上的笑有些僵硬,“沒想到你們也在,這就要走了嗎?”
許涼沒空跟她閒聊,也不樂意多逗留,說:“已經見過爸爸,沒其他事了,二姑母和三姑母都等着我們過去開麻將局”
樑晚昕眼睛一亮:“禮榆和禮楣也回來了?上次還說一起打麻將,今天倒是湊巧”
像她這樣不識時務的人還真少見,拿別人的客套當真。
許涼想起父親雖然是政客,但卻是真正的文人,一身雅氣。但樑晚昕卻市井氣得厲害,兩人站在一處,除了樣貌,其餘都是南轅北轍。
“今天是專陪老太太打牌的,今天一桌人剛剛湊齊,樑阿姨過去恐怕有些不湊巧,不如改天吧”,許涼委婉地說道。
今天葉家是家宴,雖然既是鄰居,也是姻親,但樑晚昕過去橫插一腳,便顯得許家人輕浮。
所以許涼纔會出口阻止。
樑晚昕卻以爲許涼不樂意自己往葉家人跟前湊,便陰陽怪氣地說道:“也是,我要是過去,阿涼和我一張牌桌上,肯定幫的是兩個姑母。我就只有輸錢的份兒了”
許涼聽了面色一冷,“你怎麼想,那是你的事兒,別往我身上扯”
說完便拉着葉輕蘊往許家門外去。
她現在心情不好,便準備和他在外面轉一圈回去。走到半路上,看見夏清江竟然對着人工湖抽菸。
夏清江生了一副好皮囊,此時穿着黑色大衣,皺眉抽菸的樣子,有一種頹唐的性感。
等葉輕蘊他們走近了,他才反應過來。趕緊掐滅了煙,把菸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裡。
他臉上又是那種不羈的笑了,只不過眼神裡的微茫卻不知在哪裡流浪。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思考人生?”,許涼笑道。
“剛好走到這兒了,太陽曬得人犯懶,就歇了一會兒”,陽光從樹枝的間隙流淌在夏清江臉上,他覺得有些癢。
葉輕蘊問他道:“你這是剛從家裡出來,還是正準備回去?”
夏清江無奈道:“還沒回去,今天是應卯的點兒,不回來老爺子能提着槍到我公司去堵人”
葉輕蘊心下了然,恐怕只因爲他和溫璇並不是一起來的,怕家裡唸叨,約好了在這兒匯合吧。
地上有了一層菸灰,便知道他站在這兒時間不短。可向來耐心有限的夏清江,眉目裡卻沒有絲毫不耐煩,讓人見了,還以爲他最擅長的事,便是等待。
“最近都沒怎麼見到你,又跑哪兒鬼混去了?”,葉輕蘊帶着許涼也不走,原地站着和他閒扯。
夏清江笑罵道:“你以爲都跟你似的,天天跟疙瘩黏糊。世上要真有女媧能造人,我看你恨不得讓她將你倆塑成一個”
許涼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我可沒惹你,怎麼打擊面擴張到我身上來了?”
夏清江舉手投降:“好好,我一個鬥兩個可不成,你們數量上就贏了”
許涼忽地指着他身後的來人,笑眯眯地說:“你看,這下咱們扯平了”
夏清江扭過頭,便看見溫璇裡面穿着白色印花裙子搭配高領毛衣,外面罩着一件長款羽絨服。即使是在太陽底下,她也很怕冷的樣子。
看見不遠處的三個人,溫璇步子邁得更急了些,近了便跟許涼和葉輕蘊打招呼:“回來看老人吧?”
溫璇剪了頭髮,看着更清爽利落,但又不失成熟女子的風韻,嘴角的笑容,像被陽光催生出來的花朵。
許涼一直覺得溫璇的美是不可複製的,現在尤信這一點。
夏清江見溫璇來了,只顧着和其他兩人說話聊天,一句話都沒跟自己說過。嘴裡發苦,煩躁地足尖點地。
看她還沒有轉過頭來的意思,便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你有完沒完,再遲下去家裡的老人都去睡午覺,今兒就算白來了”
溫璇還是沒理夏清江,輕聲跟許涼他們道了別,這纔跟在夏清江身後,往夏家走去。
夏清江見身後的人邁着小碎步,就是不肯上前來同自己並肩走。心裡像在火上熬着似的,停下腳步,他皺着眉頭,不悅道:“你快點兒,還有,收起你這副憂國憂民的表情,等會兒我爺爺見了,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
溫璇不緊不慢道:“你要是急,可以先進去”
夏清江心裡那把火噴到喉嚨口,喉結火燒火燎地上下滾動。他面若寒霜,沉着眼睛凝視她,不過溫璇顯然沒將他的表情放在心上,直接越過他。
走了幾步,看他還在原地運氣,溫璇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催促他:“你不是說快遲了麼,怎麼還不走?”
說完也不等他是不是跟了上來,擡腿便往前走。
夏清江氣得一直到自己家門口,臉色都不見好轉。
走進院子裡,只有他爺爺搬了一張躺椅在外面曬太陽。
老人家也沒真的睡死,聽見腳步聲就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手便往腰上以前配槍的地方按去,手上撲了空才擡眼,看見是孫子和孫媳婦來了。
夏清江見他爺爺扶着腰直起身來,趕忙過去扶住他。
“臭小子,你再不來,土都要埋到我這把老骨頭的頸子啦”,夏遠林即使享受着孫子的殷勤,嘴裡也不饒他。
夏清江是被他爺爺從小教訓到大的,老頭子對他使過鞭子和拳頭,但也教他打槍喝酒。即使長輩,又有一種忘年交的味道。
他笑嘻嘻地對爺爺說:“別說是土,就是五指山壓您老人家身上,您也照樣喝酒吃肉”
夏遠林一聽他說起這個就嘆氣:“還喝酒吃肉,醫生給我下了禁令,說不許了。老嘍,連吃飯也跟坐牢似的,每餐給什麼吃什麼”
夏清江:“那您乾脆搬到我那兒去,想吃什麼,天天讓人給您做”
夏遠林看了一眼對自己含笑打招呼的溫璇,搖頭哼笑:“跟你一塊兒住,三天兩頭都得被你氣到醫院裡住着。到時候別說酒和肉,連餡兒餅也沒了”
說完又對溫璇道:“這孩子,怎麼又瘦了,老實跟爺爺說,是不是夏清江這小子又給你氣受?”
溫璇還沒開口說話,夏清江便先直呼冤枉,“我給她氣受,她氣我還差不多!”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摻了些委屈,讓人悟不出虛實來。溫璇本想說話,現在也沒心思開口,他說什麼便由他去。
這時候夏清江的母親迎了出來,圓潤的臉上一下子浮起笑來,“怎麼這時候纔來,午飯都錯過了”,明明是在埋怨,但高興的語氣怎麼都掩不住。
“我吃了纔來的”,夏清江對母親笑道。
夏母又問溫璇:“小璇呢?”
夏清江把玩着手裡的車鑰匙,淡笑着沒說話,其實是在等她的回答。
溫璇拉着婆婆的手道:“媽媽,你別爲我費心,我吃過了的”
夏母拉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嘆道:“怎麼一次比一次瘦——”
眼見着又要怪到夏清江頭上去,溫璇趕忙安慰道:“可能這幾天畫設計圖太累了,我以後會注意作息的”
沒等夏母再開口,溫璇便扶着她的手臂往屋裡帶。
夏清江在後面慢慢走,像一個餓極了的人急需吸收營養那樣,注視着溫璇扭過頭對母親談笑時的側臉。
她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半透明,既柔美,又脆弱。她和母親那樣要好,應該說夏家上上下下都喜歡溫璇,她性格溫婉,大方,隨和,不管多挑刺的人,對着她也沒話說。
那是因爲她對每個人都好,可唯獨對他,像見到仇人一樣。
夏清江已經很久沒看到她對自己真心實意的笑過。那些溫馨時光,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滅絕了,只能陳放在記憶裡,像不可再生的古董。
他滿腹心事地進了門,沒了陽光的烘托,將夏清江的臉色襯得陰沉不少。
“爸呢?”,夏清江見母親同溫璇說個不停,只覺得煩悶得厲害,忍不住出聲打斷。
夏母顯然跟溫璇聊得很投契,絲毫沒注意到兒子的臉色,嘴角的笑仍掛着,“你爸到外地開會去了,下週才能回來”
夏清江用餘光看着溫璇愈顯纖細的背影,喉頭一梗,像被她的消瘦刺得站不住了一樣,沒聽清母親後面的話,說:“你們先聊着,我出去抽根菸”
說完便轉身又出了門。
夏母的責怪追上他:“一回家就是來討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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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寶貝們,太困了,還沒到一萬呢,只有明天繼續奮鬥!還有就是前兩天在考科二,所以沒時間回覆大家的評論,明天會一起回覆。晚安,麼麼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