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錯愕了一陣,漸漸斂了表情,跟邢二母親說笑。
邢母是那種極會察言觀色的女人,拿捏人的心理一頂一的絕。她見兒子對盛霜中意得不得了,即使因爲有了兩個寶貝孫子心裡十足歡喜,但嘴裡提起的都是盛霜的功勞。
連帶着,連葉家人也覺得她將來會是個好婆婆。看見她也一併歡喜。
邢母雖然精明,但異常護短。雖然現下有些作戲的嫌疑,可只要回到邢家,立刻就能分得清內外,誰也別想動盛霜一根頭髮。
正寒暄着,邢二姨媽鍾雅悅推了推女兒衛曉楓,笑道:“說起來小楓和阿涼還是高中同學呢,這麼多年,怎麼也沒怎麼聯繫?”
許涼笑而不語。
衛曉楓對自己討厭入骨,怎麼可能還會主動聯繫?讀高中的時候,衛曉楓就處處刁難,後來上大學,她已經出國了,聽見許涼和寧嘉謙在高中時斷掉的情緣又續上,她竟不遠千里回來確認。
在許涼眼裡,衛曉楓一直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可那一天,蹲在A大湖邊的柳樹下哭得很慘,寧嘉謙走得早沒看見,許涼卻永遠記得這一幕。
最刻骨的暗戀,是在最後一刻也不肯告訴對方,我喜歡你。
再見面,恍如隔世。衛曉楓穿着米色套裝,女人味十足。銳利的眼眸中顯出她幹練的一面,是那種典型的都市獨立女性。
兩個老同學碰面卻一聲不吭,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快。鍾雅悅怕說下去尷尬,便及時打住,又說起衛曉楓已經二十七,仍然沒有男朋友的事。
“她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偏要學吃力不討好的建築設計。明明公司裡男人一大票,但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我簡直懷疑她在和我對着幹”,鍾雅悅說着,瞪了女兒一眼。
衛曉楓大概被母親說慣了,臉上沒有不耐煩,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無所謂的態度。
許涼一直覺得優秀的衛曉楓骨子裡其實帶着小小的頂撞和叛逆,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特性竟然一成不變。
只嘆衛曉楓和自己當初都是高淼的好朋友,卻因爲寧嘉謙的事相互看不順眼。不遺憾,就是覺得沒緣分。
因爲好些天沒有看見孫子和孫媳婦的緣故,老太太顧不得外人在場,一手拉一個地打量,笑道:“好像黑了一些,但精神倒好。看來這次出遊,散心效果不錯”
葉輕蘊在一旁說:“阿涼總怕我耽誤工作,本想再玩兒幾天的。或者去歐洲轉一圈,她倒好,早早就把行程定下來。下一次我乾脆騰個半年出來跟她出去,省得她比我還着急”
滿室盈着笑聲。
邢二給盛霜蓋上一條薄毯,打趣道:“誰不知你變相秀恩愛啊,老實說,這是你們幾度蜜月?”
說起這個話題,許涼臉上有些發燙,直往葉輕蘊身後躲。
他淡淡笑了一下,“我幾度蜜月你管不着,只知道你現在連首度也沒有。再貓爪心似的猴急,也得等五個月之後”
一句話把邢二堵得咬牙切齒,“一回家就膈應我。得,打小跟你鬥嘴就沒贏過,今兒算我又長了一次記性”
兩個人你來我往,旁人樂呵呵地聽着,外面是寂靜的夜色,將客廳裡的氣氛襯托得格外熱鬧。
時間不早,盛霜這個孕婦需要休息。邢母雖然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跟小夫妻兩個,還有肚子裡的寶寶呆在一起,也不好過多打擾。
現下雖然是長房說了算,但其他幾房不安分已經漸漸明朗。如果盛霜在祖宅裡能萬無一失還好說,但就怕個萬一,別的不說,能先要了自己兒子的命。
所以一見盛霜面上略有疲態,邢母沒呆多久便出聲告辭。
盛霜行動不便,坐在沙發上跟邢家的兩位長輩道別。
邢母自然又是一陣囑咐,讓她什麼都別做,要什麼就跟家裡說一聲。別不好意思,反正已經是邢家的媳婦兒了。
她言語豪爽,盛霜卻有些不好意思。
邢二見她怕羞,便心疼地將話題扯到一邊去。
邢母當然看得出兒子的那點小心事。心裡哭笑不得,便由邢二,葉輕蘊幾個小輩送了出去。
因爲邢二現在身背照顧盛霜的任務,邢母當然一再對他耳提面命。又說改天他父親也要過來看一看,這幾天忙。
邢二一想起父親那張嚴肅刻板的臉就發愁,盛霜心裡肯定會緊張。
他正嘴裡應承着,葉輕蘊一聽見那敷衍的語氣就發笑。
走了一會兒,發現許涼沒跟上來。扭頭一看,她正在和衛曉楓落在最後,兩人神色都有些莫名。
她們兩個之間好像並不親密,但這時候卻走到一起……
葉輕蘊思索一陣,決定不去管,邁着長腿跟上邢二幾人。
事實上許涼心裡有些尷尬。對於寧嘉謙周邊的人或事,許涼都有些拿捏不準心態。
當年口口聲聲說是爲了救寧嘉謙才和九哥在一起,但實際上卻和陷害他的設局人結婚。不管站在哪個角度,許涼都覺得自己十分愧疚。
於是每次接觸到這些,她便不知該如何自處。
同衛曉楓也是,當初信誓旦旦說會和寧嘉謙永不分開,現在碰面,身爲人妻的她,丈夫並不是預期的那個人。
這種複雜的滋味,大概只有嘗過的人才知道里面的酸楚。
就如同許涼意料到的那樣,衛曉楓一出口就是嘲諷,“葉太太這個稱呼的重量,永遠比寧太太更誘人,對麼?”
許涼抿了抿脣:“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這一切”
衛曉楓凝視她,目光如刃,“我真不知道,你憑什麼這麼心安理得!”
“大概是因爲……讓我心生愧疚的那個人,並不是你”,許涼眼眸中攏起一層霧氣,光暈在其中一圈圈泛起漣漪。
衛曉楓凜然一哂,“沙漠上的海市蜃樓會引人致死,那你身在空中樓閣,到看清現實的那一天,不知道會不會摔進地獄裡去”
許涼張了張嘴,來不及深問,衛曉楓便大步往前走去。
邢母幾個看見衛曉楓追了上來,臉色不太好看。而遠處的許涼停在原地,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單薄。
葉輕蘊臉色一沉,掃了一眼衛曉楓,大步折回去,查探許涼的狀況。
衛曉楓本來是個穩重從容的人,但也被葉輕蘊那凌厲的一眼刺得心神俱震。
再擡眼,只看見那個高大俊秀的男人擁着許涼的肩膀,在柔聲慰問。
許涼搖了搖頭,說了句什麼,男人嘴脣輕抿,用另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以前自己只覺得寧嘉謙對許涼的耐心關懷和取之不竭的感情已經讓人動容,現在一看,癡人何止他一個。
直到母親叫她上車,衛曉楓才收回目光。
大概自己看着他們的時間太久,引起了邢二的注意。在她上車之前,邢二特意叮囑了一聲,“曉楓,其他所有女人都失去了競爭葉輕蘊的機會”
衛曉楓爲這個誤會而發笑,“你放心,我就是恨死他,也不會愛上他”
邢二皺眉看她。衛曉楓衝他揮了揮手,“回去好好當你的奶爸,走了”
這時候葉輕蘊牽着許涼也到了車前,等邢母降下車窗,車裡車外的人相互道了別。
臨走,邢母又囑咐了邢二一次。邢二雖覺得母親這話說了三遍,實在囉嗦,但因爲現在多了盛霜的緣故,不想母親覺得自己有了媳婦兒忘了娘,竟比以前還恭敬三分。
因爲邢二的變化,一直到車子開出很遠,邢母也合不攏嘴。
鍾雅悅也感嘆道:“到底是快當父親的人了,我瞧着邢二這孩子長進可不是一星半點”
邢母雖然贊同這話,但嘴上卻說:“還不是因爲盛霜的緣故,他就是個死心眼兒。以前人家小姑娘到大院兒的家裡去玩兒,他盯着別人眼珠子都不肯挪到一邊去”
這其中趣事多多,每次一聽自己姐姐說起,鍾雅悅都要笑好久。
說着邢母又是一嘆,“提起院兒裡的癡情種子,可不止我們家一個。瞧見今天輕蘊對阿涼的疼愛勁兒沒有?打小的青梅竹馬,阿涼幾乎是被他這麼捧在手心寵到大的。說句出格的話,我這個當長輩的看了也眼紅,都是女人,她福氣怎麼那麼好,最好的良人都給她遇上了”
鍾雅悅哈哈大笑,“這話你們家老邢可不愛聽”
邢母瞪妹妹一眼,“那個老古板,你說他做什麼?”
“那,許涼也愛葉輕蘊麼?”,沉默的衛曉楓突然出聲問道。
邢母奇怪地看她一眼,“瞧你說的,肯定是彼此相愛,纔會在一起啊”
衛曉楓勾起嘴角,自己當年真是輸得不值。
探望了老太太,因爲旅途疲憊的緣故,兩人回家比較早。葉輕蘊看許涼一聲不吭,直覺今天衛曉楓跟許涼說了些什麼。
他沒有多問,只是靜靜陪在她身邊。
許涼坐在沙發上,這纔想起,“今天太晚了些,等明天再去探望爺爺和爸爸,還有外公。你公事一大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葉輕蘊看她終於願意說話,心裡漸漸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既然回來了,就一道去吧,只你一個人不太合適”
許涼點了點頭,說好。
到了第二天,他們帶上給長輩們買的禮物,先去了許家。
家裡的園丁把庭院裡的綠化重新整頓了一遍,有了一番新氣象。看起來生機勃勃的樣子。
進了門,客廳裡的傢俱大多也換過,從歐式換成了中式。在漸漸消磨樑晚昕母女在這個家裡的痕跡。
許若愚因爲在等女兒他們,特意比平時晚了些去上班。
他們到的時候,他正在沙發上坐着看報紙。
“回來了?”,現在許若愚在許涼麪前比較自如了。雖說父女兩個關係仍不像其他家庭裡面那麼親密,但舊事說開後,言談間總能體會到彼此的關懷。
許涼笑眯眯地說:“是,爸爸”
許叔巖恰好走出來,看見孫女便眼睛一亮,歡喜非常。
幾步走過去,許涼挽上老人家的手臂,靠在他肩上,撒嬌道:“想爺爺了”
許叔巖拍拍她的腦袋,“想爺爺了就常回來看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家裡,我就只有那麼幾個去處,隨便一溜達就能找得到”
她哈哈笑道:“別到時候我一去,就聽見您跟幾個院兒裡的老爺子抱怨家裡老小管得嚴吧?”
許叔巖道:“一聽就是從夏清江那小子嘴裡胡扯來的。不過他還真瞭解自家老頭子”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許若愚有個會,再不走就要遲到了。他眼睛在許涼身上轉一圈,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走了。
許涼和葉輕蘊在許家呆了不短的時間,葉輕蘊在旁邊看得明明白白,她就是想着能遲一點回潘家是一點。
但最終還是耐不過去,因爲每次潘老聽說她要回去,連評書也不去茶館講了。在客廳裡一等就是半天,腰得坐僵了也不肯挪一下。可見等外孫女的決心有多大。
到最後,許涼不得不從許家辭別了爺爺出來。上車去往潘家,她逃避了這麼些天,該來的總是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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