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釋:“半片沒有效果。”
費子霖看向孫小姐,吩咐:“把止痛片拿來。”
“沒效果只是心理作用。”六嫂瞪了我一眼,隨後看向面色陰沉的費子霖,聲音輕了些,裹着小心:“藥只是普通的鎮痛,按醫囑就一定沒事的。”
費子霖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握着我的手,冷眸認真地鎖着六嫂。六嫂說完時,孫小姐也拿着藥瓶下來,費子霖接過藥瓶,旋開瓶蓋,然後到了四顆,推給六嫂,認真地說:“從現在開始,住在我家,一頓四顆,吃完這些,我親自送你回去。”
六嫂頓時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會成癮的!”
“你確定?”費子霖倒過瓶口,把藥瓶裡的藥片完全倒了出來,一片一片的數過去,裡面還有十九粒,他數完之後,重新擡頭,看着六嫂,平靜地說:“什麼成分可以十九粒就成癮?海洛因?嗎啡?還是杜冷丁?”
六嫂便沒說話。
我也嚇得六神無主。從做完手術到現在,我已經吃了三個多月止痛藥,加大劑量的確是這次取藥之後的事,可如果之前也有,那我已經開始嗑藥?
費子霖沉默了一會兒,拎起茶壺,給六嫂添着茶,問:“這件事是六哥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但他同意。”六嫂低聲說:“沒有惡意,藥片也只是含有嗎啡的強力去痛片。”
費子霖神色不變:“理由?”
“嗎啡會出現幻覺,影響精神,你這樣關着她,不讓她見人,日子久了很容易發瘋。嗎啡能讓她經常疲倦,回不願意想事情,情緒波動比較小。”六嫂低聲說:“這樣就比較好管理。”
我聽懂了。
我看向六嫂,問:“我的藥裡一直都有,還是最近?”
“一直有。”六嫂看着我,說:“但一直摻着別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被嗎啡所影響,但此刻腦子委實是亂的:“喔……”
“我們真的沒有想要害你的意思。”六嫂匆匆說:“它不會害死你,也對你的生活沒有很大的影響,所產生的幻覺裡,有些甚至是比較快樂的……”
我想起身走,卻被費子霖牢牢地按在座椅上。六嫂一邊說,他一邊拿着手提撥通了號碼,然後打斷六嫂,對着電話說:“六哥,現在來我家裡。”
六嫂立刻噤聲。
六哥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來,大意是說他在另一個城市。
費子霖便說:“現在立刻動身,我在家裡等你。”頓了頓,又說:“你太太在我家,六個小時後,開始給她注射海洛因。”
掛了電話,費子霖扭頭看向我,問:“困嗎?”
我凌亂地搖頭。
費子霖便看向依然很淡定地六嫂,說:“從小到大,六哥最疼我,跟我一起做事,又很少金錢往來。我想經過他同意的事,一定不是害我。所以一定要問,這是爲什麼?”
六嫂握着茶杯,低着頭,沒說話。
“我是答應過,如果沒有孩子,就把生意交給莫城,只是如果我的孩子不願意接,我也不會勉強。”費子霖輕嘆道:“我之前是說非她不娶,但這不過是一句靠不住的誓言。會不會等我換一個女人,又要弄成癮君子?”
六嫂終於按耐不住地擡起頭,一臉無奈:“你六哥沒有那種心,這件事真的主要是我策劃……”
她悄悄地看了我一眼,聲音很低:“上次你六哥已經跟你說過,二哥三哥大家全都說過。她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以前的事都好說,可那天當衆求婚,萬……總之復婚你會變成笑柄。”
費子霖沒表情,雙手擱在茶桌上,保持着絕對的沉默。
我順着想起了這件事,想起李昂對我求婚那天,一切都那麼好。
時至今日,我依然不想去懷疑他,我的快樂真實的存在過。我看着桌上整齊排列的止痛片,腦子裡閃過一絲邪念:其實嗎啡也不壞,如果所有的美夢都是因爲它?
“你關她肯定也是怕她跟那邊糾纏,如果是這個目的,用毒品最方便。”說這些話時,六嫂完全不再看我,只是看着費子霖,說:“我提出這個計劃之後,你六哥才答應說服大家不要安排暗殺她,否則你根本防不住。”
費子霖平靜地聽完,看向了我,語氣很溫柔:“你想怎麼處理?”
“嗯?”六嫂的理由很合適,我覺得她是好意。我想怎麼處理?我其實不是個善良的人,我看電視看到生氣處會想衝進去殺死反派,一般人打我我會打回去,我還總欺負dick,可此時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但費子霖一直看着我,六嫂也看着我,眼睛背後的鳳眼,樣子有點擔憂。
我發現我不得不開口,便只好說:“沒事,我戒掉,然後……然後……”
然後我終於開始難過了。
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
這時孫小姐遞了手帕給我,而費子霖開了口,聲音不高,但很平靜:“安排處理大嫂時,雯雯就在旁邊說,大嫂對她蠻好的。現在輪到你,你聽到了。這種人需要用毒品來控制?”
六嫂沒說話,我擦着眼淚,也沒說話。
我很傻很好騙,可我大概是沒救了,我總會上當,防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我記得,我們離婚前一年,聖誕節家宴你們幾個在跟大嫂一起聊雯雯,嘲笑她以前跟我爸爸聊天說的話,嘲笑她演得電影。”起先,費子霖是那種慢悠悠的,聽起來像在做悼詞的冷漠口吻,但很快,他的語氣就越來越硬,越來越嚴厲:“現在我很後悔,如果當時我制止你們,讓你們時刻記得,她是我太太,而我是家族的管事。你是不是就會早就明白,這麼做的嚴重性?”
六嫂擡起頭,說:“小七,我其實蠻喜歡她,但現在的局面真的……”
“停,你不需要喜歡她。”費子霖站起了身,涼涼地說:“你先休息,等六哥來了再說。”
然後猛地彎下腰,抱起了我,沉默地上了樓。
回房之後,費子霖把我擱到了牀上,坐到牀邊,問:“難受嗎?”
我搖頭。
“sorry.”他的右手握住了我的肩,看着我,露出了無可奈何:“是我的錯。”
我乾坐着,沒說話,聽到費子霖又說:“睡一會兒,症狀發作你會很痛苦。”
我躺到了被裡,看着費子霖依舊坐在牀邊,拉着我的被,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問:“嗎啡能戒掉嗎?”
“鄺格很專業。”他淡淡地說:“劑量不多,時間也不久。沒事。”
我點頭,繼續問:“那我只有這個,還是精神也出了問題?”
費子霖看着我,半晌,緊抿的脣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說:“精神沒事。”
我繼續點頭,看着他腰上咖色的皮帶,再無話。
這樣發了很久的呆,費子霖忽然伸手撫到我的額頭,挺溫柔地說:“睡吧。”
我便閉起了眼睛。
不同於每天都有夢的往常,今天沒有夢,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
我再醒來時,是被痛醒的。
痛感就是從脊背上傳來,很熟悉,但很痛苦。我不知道這是嗎啡還是真的在痛,總之沒有止痛藥。摸到牀頭櫃上的電話,拎起來,摸索着按了一個鍵,然後廚師接了起來,說:“太太。”
我問:“費先生在嗎?”
“在的。”
“請他來我房間。”說了這兩句話,已經越來越痛,我便扔了話筒,躺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費子霖上來了,坐到牀邊,不顧我的哀嚎把我翻了過去,在我背上放了個冰袋。
冰鎮讓我覺得稍微舒服了點,問他:“能給我點普通止痛藥嗎?”
“不能。”費子霖一面拿着毛巾在我身上擦拭着,一面低聲說:“普通止痛藥也會上癮,最近先不要吃。”
我只好哀嚎:“可是好痛……”
“忍一忍。”他握着我的手臂,反覆地揉捏着,一邊說:“等下就會好點。”
我趴在牀上,沒再說話,強忍着,心裡自嘲地想,我果然找的都是黑道男人,繼槍子之後,終於開始嗑藥。
這陣疼痛總共花了一個小時零五分,但我在恢復正常時,以爲過了整整一夜。因爲一直被冰鎮,身上很冷,冷汗卻浸透了睡衣。
這時,費子霖把叫了兩名女傭進來,對我說:“六哥還在等,我去見他,如果又不舒服,她們就會去找我。”
我忙問:“是要處理你六嫂的事嗎?”
“嗯。”
“你打算怎麼處理?”
“跟你一樣。”費子霖說:“六哥和別人不同,抱歉我不能殺她。”
“我沒說要殺她。”我小聲說:“我只是不高興,心裡想不通,算了……也沒什麼。”
我沒必要跟他控訴。
費子霖看着我,又認真地說了一遍:“真的很抱歉。”說完,繼續盯着我看,看了好久,又說:“我發誓,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
發誓這種事我也沒什麼好相信,但我還是點了頭,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