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和費子霖相識伊始,跟他的交流中就總少不了生與死的選擇。
這是第七年,我已經累了,早已不再愛他。如果不想要愛,平穩,他也不不能給我。
他能給我的,只是一把鋼釘,把我釘在背叛的恥辱柱上,永不超生。
深思熟慮了很久,我看向他,確定地說:“我不復婚。”
費子霖看着我,眉心蹙起,僵冷的沉默。
“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我重複:“我也可以去療養院,也可以……死,但我不復婚。”
我不能讓自己再錯一次。
費子霖依然沒說話,我也沉默。
突然,我的身體被他從水裡撈了出去,我的心裡很不安,覺得他或許會拿槍,或許會扼上我的脖頸,或許是要給我穿上衣服,扔到療養院去,跟瘋子呆在一起。
但我幻想的畫面都沒有出現,他只是把我放到了牀上,丟了塊浴巾給我,躺到了牀上,閉上了眼睛。
我擦着身上的水,看着腿上五彩斑斕的藥水,看到腿上和腰上的槍傷疤痕。
我其實是個非常愛美的人,否則不會做演員。
我沒有拒絕息影,一方面是李昂的要求,另一方面是槍傷的疤痕無法抹淨。拍上次那部片子時,整部電影我都不能露小腿,現在乾脆連禮服也不能再穿。
李昂常常會摸着我的傷口,難過地看着,溫柔地跟我說對不起。
可費子霖從來都沒有,他甚至沒有睥睨過一眼,彷彿我永遠只是咎由自取,他則永遠都沒有錯,是審判者,高高在上,是唯一的受害人,不需要體諒任何人。
而我,早已不再奢求他愛我,寵我,或者僅僅是尊重。
甚至於,放我一條生路。
這天晚上,我懦弱地哭了一整夜,因爲不知道該怎麼打開這個死結。我已經相信有些局面就是無以期待的麥城,也許我早晚都會死在費子霖手裡,就像他總在對我說離婚,無論我怎麼努力,終究,一語成讖。
天快亮時,費子霖忽然抓起遙控器開了燈,隨後扯着我的手臂,說:“起來。”
我擦着眼淚,垂首坐起來,視線範圍內只有他的手,拉開抽屜,拿出手帕,按到我的鼻子上,命令:“使勁。”
我看着這詭異的一幕,心裡很驚悚,瞅着他認真的表情,猜測不到他的目的。
直到他不耐煩地提出了新的命令:“擤。”
我擤了一下,又聽到他催促:“快點。”
豁出去了,我使勁地擤乾淨了鼻子,看着他換了塊溼手帕,在我臉上擦了擦。
整個過程中我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狀態,我覺得給我換一個愛因斯坦的腦子也無法理解他。
擦乾淨之後,他扔了溼手帕,扯過我的腿,壓了上來。
跟上次一樣,他很有耐心地挑.逗着我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吻,深入淺出的撫摸。
我跟上次一樣,可恥地起了反應,可恥地做足了準備。
我知道這是正常的,卻又覺得好難堪。
我的自尊就像我的身體,千瘡百孔,一絲不掛。
他拉開我緊閉的腿,我就只好緊閉着眼,緊閉着我的心,希望能少受他傷害。
做完之後,我覺得很累,滿身冷汗,渾身痠痛,看着天花板,覺得自己還活着真是好意外。
聽到浴室門響時,我第一時間重新閉上了眼睛,背過了身,縮成一團,假裝睡着。
但很快,牀的另一側陷落下去,涼到冰冷的薄荷味襲來,隨後一條手臂繞上了我的腰,握着我的手臂和手腕,摩挲着,平靜地說:“在你之前,在你之後,我都沒有別人。我做不到跟毫無感覺的女人發生關係,所以,我覺得很不公平。”
他說着,用墊在下面的左手臂摟住了我的腰,摟得很緊,也是因此,讓我那根斷裂的肋骨感受到了他劇烈震動的胸膛。
但他講話的語速永遠都很單調:“我可以接受被迫,那是我的錯。不愛我也可以,但你愛他,這對我是一種羞辱。”
說到這裡,他又停了停,臉頰貼在我的耳畔,這個姿勢,出奇的溫柔。
“這三年我總在想,你當初究竟以什麼目的在說你愛我。是爲了滿足你自己的一時衝動,還是希望我們的婚姻能夠維持得好一點。還是你根本就是在騙我。”說到這裡,他忽然又停了下來,許久,才輕聲問:“當初在跟他在一起,被他弄掉我們的孩子時,你也曾像抗拒我一樣地抗拒過他麼?”
我沒說話,而他繼續問:“還是他粉飾得很好,很漂亮,讓你覺得只是意外?”
我依舊沒說話,而費子霖終於不再追究這件事,他說起了別的事:“之前你問過我,第三個人可不可以。如果是三年前,第三個真的可以,但現在肯定不行。因爲條件好過我,願意選擇你的男人已經不多,我也不希望在我提出復婚以後,你又選擇一個更糟的人,繼續用你自己的方式給我耳光。”
他握緊了我的手臂,聲音比剛剛還要輕:“你說的對,我很愛我的尊嚴。我選過的女人,即使不要,也不能被我看不起的人奪走,這種話是不是比我說我想你,需要你,要值得你相信?”
我努力地拉他的手臂,沒有拉開,反而被他收得更緊,依舊氣定神閒:“我知道你在幻想他救你,把你帶走,想得都快變成瘋子。但是雯雯,三年前他會搶走,是因爲我不想要,現在根本不可能。”那條手臂不斷收緊,勒得我幾近吐血,那依舊很淡漠的聲音裡,開始有了咬牙切齒的恨意:“他還活着是因爲你活着,也根本沒本事從我手裡搶女人,他自己還要靠女人。”
我終於拉開了這條鋼筋一樣的手臂,坐了起來,瞪着他,問:“靠女人怎麼了?”
費子霖看了看我,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仰面躺了下去,那神態,那動作,明明白白的就是在說,我已經扭曲了,我已經被李昂騙得一點智商都沒了。
這種討人厭的優越感突然讓我的憤怒全線爆發:“我真是想不通你有什麼可牛的?如果你爸爸把你們家的生意都給你大哥你還敢這麼牛嗎?靠女人怎麼了?你如果跟他一樣是孤兒,你這幅德行連女人都沒得靠!”
我不知道他這樣看着我是不是想說點什麼,但我根本不打算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我後悔很久了,跟你結婚那天我就應該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爸爸逼你娶我,你答應了就認真做到底,要麼從一開始就別答應。”
如果事情沒有變成這樣,我願意忘了有關費子霖的一切,重新開始。
因爲這些事回憶起來太痛了,我是錯了,錯在不該嫁給費子霖,我這種人只能養條小魚,鯊魚不是我的菜。
反正他不說話,我就繼續說,說完了遭到攻擊也不怕,我要說清楚:“結果你站在教堂裡,告訴所有人你連最簡單的相親相愛不離不棄都做不到,我一直想,如果我父母就坐在下面,如果按你們天主教的規矩,要我爸爸拉着我的手見新郎,他會不會把我交給你?”
我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我的手臂,不由一陣反感,扯開他的手,生氣地說:“那三年婚姻,從結婚第一天開始,你就始終沒有尊重過我,你對園丁講話都會用敬語,對我只有祈使句。你怪我讓你尊嚴受損,我愛他,也是因爲他修補了我在你這裡受傷的尊嚴。”
“我道歉。”他靠到牀頭,伸手重新握住我的手臂,看着我,眸色幽幽:“這些我都可以道歉。”
我覺得他完全是強盜邏輯:“我沒有跟你道過歉嗎?你原諒過我嗎?”
費子霖看着我,沉默許久,無奈地說:“這些事不能混在一起,它們的性質不一樣。”
“我也覺得不能混在一起。”這也許就是我跟費子霖再也無法和睦相處的理由:“我背叛你,出發點是希望挽回你的損失,你欺負我,根本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費子霖用手扶住額頭,臉上露出一絲煩躁,稍久,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臂,扯了一下,我沒動,他便放開了手臂,摟到了我腰上。
我想動,他卻臉色一凜,我就沒敢再動,被他壓到了懷裡,摟得很緊,說:“睡吧,天都亮了。”
我閉起眼睛,之後誰也沒有再說話。
這天晚上我又夢到了李昂,夢到他跟我說萬艾琳早就死了,費子霖是騙我的,目的是要把我們兩個分開。
那個夢讓我很開心,然而那開心在我醒來時變得一無所有:夢是反的,我好難過。
醒來時是下午五點,費子霖不在,我下樓去找吃的,發現中餐後廚那裡圍了一好幾個人。
站在門口小艾發現了我,笑了說:“太太!”
我看着她,懵懵地點頭:“好久不見。”
“我回家去結婚了。”小艾見我朝裡看,便了然地告訴我:“先生在學烹飪。”
“哦。”
他可真閒。
我正要轉身去蛋糕房,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真是食指大動。忙問小艾:“裡面在煮什麼?”
小艾笑嘻嘻地說:“麻辣小龍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