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直就男朋友的問題喋喋不休,咸豐年的事都挖出來說。藉着電視新聞,安知薇正好岔開話題:“咦?這個宋某某不是帝都宋家的大公子嗎?怎麼如今成了引渡要犯了?”
“知薇,你別跟媽媽亂扯!我說……”
“哎呀,媽媽,知道啦!我答應你,今年無論阿豬阿狗,一定帶一個公的回家,行了吧?求求你放過我好了……”
…………
每個週一的安氏例會都是短時間而高效率的熨。
“好,關於併購安和地產的議程,就到此爲止。接下來……”
電、話鈴響起,打斷了安柏的話。這臺電、話都只有各個貼身秘書的分機才能接通,要緊事纔會響起。安柏不動聲色地皺皺眉頭,接起了電、話:“你好,我是安柏。”
他聽了幾句,遞給安楠:“找你的。睫”
安楠滿腹狐疑接過聽筒:“你好。”
來電的卻是林落翹。
“楠哥,你在哪裡?”
“在公司開例會,怎麼啦。”安楠有些不耐煩。
“楠哥,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林落翹語氣急促。
安楠問:“誰回來了?”
“安知薇啊,她回國了!準備開演奏會!我剛纔在報紙上看到的!”
林落翹有些着急,怎麼安知薇會回來的?她應該已經死在德國纔對啊!怎麼她會突然回來了?
如果她回來了,那麼,她又來跟自己搶怎麼辦?
安楠卻完全不理解林落翹的焦慮:“她回國就回國嘛。當初我跟董薇離婚達成協議,不用負擔她的生活費的了。真是,我開會了,就這樣吧!”
林落翹電、話被掛,神情沮喪,回身對身後的男人說:“她還沒有死,她那麼聰明,一定會查到我們頭上的!現在怎麼辦!”
”哎呀,安太太,怎麼你光長年歲不長腦子。她回來不就更好嗎。”男人桀桀怪笑,笑得林落翹心裡都陣陣發毛,“回來了,我就可以把她抓到你手邊,讓你親自發落了。你一定很恨她吧,不光以後會搶走你女兒的家產,而且還害得你這輩子都沒有兒子生!”
眼見林落翹果然不好受,男人寬慰似的換了語氣:“好啦,好啦。你哥我別的本事沒有,讓一個小丫頭出點兒意外的本領還差嗎?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對了,這段時間,你在安家日子有沒有好過一點?”
說起這個,林落翹重新打起精神來,滿面神采:“哼哼,現在何田田那賤人見到我可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了!敢在老太太面前刁難我?如今她不光要每天晚上下廚做飯飯後刷碗,就連洗腳水都要給我準備好!大哥,果然是孃家有人,纔有實力啊!”
林落翹的哥哥,林落華,剛從監獄裡出來就做了幾筆大買賣。等他聯繫上自己妹妹時,兩兄妹對彼此的遭遇惺惺相惜,喟嘆不已。嘆完之後,就是相互聯手,林落翹利用手裡安家的情報提供給林落華做生意,而林落華,當然是提供給林落翹在安家抖起來的後臺。
當那日林落華以歸國華僑的身份,在安家吃了一頓飯,大灑金錢之後,整個安家上下對林落翹的態度,都顛了個個兒。
聽到妹妹的好消息,林落華滿意點頭,他低頭刷刷刷寫了張支票,遞給林落翹:“這些拿去用吧。用完再問我要。”
不用上牀又能拿到錢用,林落翹第一次體會到親情的可貴。
接過錢的時候,滿懷感激的林落翹心裡想,總得有點兒什麼,孝敬自己哥哥纔是……
…………
一個星期之後,安知薇的回國晚宴,拉開帷幕。
董家近年來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風頭火勢,不可限量。安知薇雖然不是董家的嫡系孫女,然而董芫疼這個外甥女是出了名的,幾乎跟親生女兒無異。所以安知薇的面子,誰都不敢不給。
這個晚上,權貴雲集,衣香鬢影,洋洋灑灑的一路火樹銀花,像要把天空都燃亮。安知薇一身黑色的一字領長裙,流蘇在腳踝處吊來吊去,露出紅色的高跟鞋。帶了全套和田白玉首飾,長髮挽到後腦,竟然叉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漢白玉步搖,伴着母親,笑着撲來撲去招呼客人,居然有種嫺熟逼人的味道。
有好幾個太太,看着安知薇已經兩眼發光,轉頭就拉了董薇到小屋子裡面去嘀咕半天。
安知薇心知肚明她們密談的內容,只付諸一笑,繼續去盡一個主人家的本分。
等到正式開始舞會,安知薇更加炙手可熱。
幾曲下來,她實在受不了了,躲在簡柯身邊直吐舌頭:“今晚是撞了什麼桃花大運了!”
“知薇,你長得漂亮,性格又好,她們自然喜歡你。恐怕裡面好幾個太太,心裡都盤算好以後讓你給她生多少個孫子了!”
“長得漂亮?可不敢當。”
前有林知夏,後有程亦可,安知薇對自己的幾分姿色很有自知之明。殊不知她經過多年的藝術陶冶,又怡情養性,說話行事自信大方,跟前世那渾渾噩噩又自卑的安家大女兒氣質已經截然不同。
一樣的眉貌,只因不同的精氣神,有了不同的氣質。
“你呀,最可愛的地方就在於長得美貌而不自知。”簡柯笑着指指點點,“看看你媽,看看你舅舅,哪個不是俊男美女?有他們一半遺傳基因的你,怎麼可能差!”
女人總是喜歡別人讚自己容貌的,安知薇摸着自己臉頰,呵呵傻笑起來。
廳中人羣忽然聳動。
“有什麼不得了的人來了嗎?”簡柯問。
安知薇懶洋洋道:“任他是玉皇大帝,宴會遲到,就該罰個三杯。”
結果進來的人,大出意料之外。
一身戎裝的顧念,在大批人馬簇擁中走進熙攘舞廳。時隔五年,他的樣子沒什麼大變化,依然是黑色精精神神的頭髮,依然是刀鑿斧刻的五官,依然是桀驁如鷹的眼神。
“他是誰?”
耳邊傳來簡柯的問話,這個家裡沒有人提起過顧念,簡柯嫁進來才兩年,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安知薇握緊手中的紅酒杯,幾滴嫣紅液體濺出到她虎口。涼涼的溫度,提醒自己時刻保持清醒。
“是……舅舅的朋友吧?”
聲音傳出來,就連安知薇自己都不願相信。
所有人都被顧念出場的威勢震懾住,音樂聲停歇。只有原本坐在沙發上閒聊的董芫,緩緩站起:“顧部長,大駕光臨,歡迎歡迎。”
“董世叔,好久不見。”
斷金碎玉的聲線,帶了些許沙啞,些許低沉。安知薇再不會認錯,果然是顧念。
暌別五年的顧念,再次天降神兵一樣,出現在她的世界裡了。
簡柯坐在董芫身後,安知薇坐在簡柯身邊。顧念在和董芫交談,她很肯定只要一擡眼,顧念一定會見到自己。
“近來身體可好?老太太的事,我不能親自到場,深表歉意。”
聽起來,顧念和董芫倒好像一直在保持聯絡?安知薇渾身冰涼,董芫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當年苦苦尋找顧念的事,那時候天翻地覆,整個新江都是紅令的人到處流竄……最終一無所獲。除非董芫聾了瞎了,纔會不知道顧念失蹤。
這麼說,難道舅舅一直瞞着自己?
“你有你的事忙。”董芫不以爲意,然後介紹簡柯,“這位是內子,快要生了。”
顧念微笑着表示恭喜。
安知薇忽然發現,顧念變了。
外貌沒有變化,可是內裡的某些東西……已經變了太多。如果是從前,他不會說那麼多客套話,也不會掛這樣虛僞的社交笑容。但是如今,顧念規行矩步,眼神沉穩,就好像當初那個桀驁不馴的紅令老大,是他長相一模一樣個性截然不同的雙胞兄弟。
“不請自來,我還不知道原來今晚董府有宴會。沒有準備賀禮,真是失禮了。”
原來董芫並沒有邀請他,不知怎地,安知薇心中反而放鬆下來。那證明舅舅沒有背叛自己。
董芫連忙笑:“沒關係,沒關係。今晚知薇回國,所以爲她接個風。沒想到你們前後腳回來了,也真是無巧不成書。”
董芫把身子讓開,於是安知薇和顧念,再一次面面相覬。
四目交投,無言以對。
顧念說:“嗨。”
安知薇說:“嗨!”
然後顧念轉過頭去,重新面對董芫:“我來這裡還真沒有蹭飯吃的意思,就是新上任諸事繁忙,只有今晚得空出來打個招呼。我這就要回支部去了。以後常聯絡!”
說罷,仍舊領着那一營人,軍靴咔擦咔擦地,井然有序退場。
風一般地來,又風一樣急匆匆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