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這幾年裡沒少挨丈母孃的訓斥，他覺得這事全拜妻子所賜，他總覺得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般，每次回孃家都是添油加醋數落他身上的缺點，剛開始還只是私下和孃家人說，到後來當着人的面也數落，這讓他心生厭倦。
原來結婚前，丈母孃對他是非常熱情照顧，他還感覺是個明事理的人，有這樣的丈母孃是他老黃修來的福氣，沒曾想，這幾年，他是領教了丈母孃的厲害了，只要小芝在她身邊一委屈哭訴，她就指着老黃的臉罵上半天，罵完她還要對着寄養在他們家的小女兒兇上幾句。只有老丈人總勸他男人要多擔待，他心裡暗暗佩服老丈人的忍耐力，可放在他老黃身上，他雖不說，但每每聽到無休止的責罵聲，他就感覺有無數只蠍子在他身上鑽般難受極了。
特別是今年，小芝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後，態度越來越讓他難受。老黃父母走的早，在小芝生下兒子坐月子時，他想着有了兒子以後就不再生了，讓小芝最後一個月子坐好點，於是喊了自己的姐姐來照顧她，誰知小芝不但不感激，還瞧不起他那樸素的姐姐，覺得她做的飯不好吃，衛生搞不乾淨等等，時常拉張黑臉給他姐姐看，只要老黃一回到家就會在他面前嚼姐姐的舌頭。一次，老黃纔剛踏進家門，就聽見兒子哇哇大哭的聲音，當他擡腳往裡屋走時，看見兒子躺在牀上使勁蹬着兩條腿哭的臉通紅，小芝對着兒子兇巴巴地說：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和我急啥，有本事和你姑姑急去。老黃趕緊走過去抱起兒子，邊輕輕搖擺邊道：發生什麼事了？有啥氣也不能衝這麼小的孩子來。小芝兩眼一瞪道：怎麼啦？尿溼了都沒人管，也不知道是真來照顧我們的還是隻圖個名份在照顧我們。老黃這才摸到兒子的尿布是溼的，他趕緊抽出來，換了個幹尿布，又抱起兒子輕聲哄，哄到不哭時才低聲道：這麼點小事，你不能自己做嗎？你也不是第一次做母親了吧？有必要搞的驚天動地似的。小芝一下更火了，大聲道：我怎麼就驚天動地了，我自己的兒子還說不得了。老黃道：你少在這裡指桑罵槐。看在兒子的份上，我暫且不和你計較。小芝身體往前一聳，厲聲道：你還知道兒子啊，沒有我你哪來的兒子，你要是讓我沒有活路，兒子也別想活了。說完轉身又趴到牀上抽泣起來。老黃聽了這帶威脅性的話正在心煩意亂時，他姐姐已經走進來了，只聽她道：小芝，我剛到小河邊洗尿布去了，不知這小子尿那麼急呢，不打緊的，尿布不會冰壞小孩身體的，我們小時候經常尿溼半天大人也沒空幫我們換啊，孩子粗點養，長的更健康呢。小芝一聽她到小河邊洗尿布了，立即停止抽泣道：河裡的水那麼多人用，小孩的尿布怎麼能在那種地方洗呢？老黃姐姐道：嗨，河裡的水多幹淨啊，在那裡洗尿布，什麼屎啊尿啊洗完的髒水就立馬流走了，活動的水多好叻，咱村裡頭多少人家都是這麼幹呀。小芝嚴肅道：小寶纔剛出生，皮膚容易敏感啊，你能保證在那種地方不會沾不乾淨的東西回來嗎？我看你是不想挑水才這樣做吧。這下可把老黃姐姐氣的跳腳了，她大聲道：你別不識好歹，我照顧你是看在我死去的爸媽身上，替他們照顧一下他們的孫子。你自己不是農村出來的女人嗎？你有什麼本事在我面前吆三喝四的，你整天除了吃、睡，你還會做什麼？你還好意思在這裡說三道四，你在我弟前打了多少小報告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今天我還真告訴你，你愛找誰侍候你侍候去，我丟下自己一個家沒管還跑這來受氣，真是活見鬼了。走走走，你趕緊走，有本事你永遠不要進這個家門了。小芝在吵架方面真是越來越有一套，她一點都沒要留對方的意思。儘管老黃在這個過程中已經拉了她幾次並不停的使眼色，她就像沒見着似的。
老黃抱着孩子趕緊追到姐姐房間，哀求道：姐，你別和她一般見識，你就在這再幫我一段時間吧。老黃姐姐道：不是我不幫你，我就是念在父母走的早，咱們應該互相扶持下，我的家這段時間也都是你姐夫一個人在操持。你也看見了，你老婆領情了嗎？從我進這個家門起，就擺了一幅高高在上的架子，好像自己了不起似的，她可是我的弟媳，我又不是你們請來的老媽子，憑什麼要在這受這份氣。咱們爸媽要是在九泉之下看到你我今天這樣，他們能好受嗎。說完，氣勢兇兇地收拾好自己的幾件衣服，老黃的勸解她一點都聽不進去了，紮好頭巾就往外走。老黃追在後面喊了幾聲姐，她回過頭望了下老黃手上抱的孩子，道：願孩子平平安安長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老黃此時像個泄氣的大皮球，他抱着被驚哭的兒子緩了好一會自己才緩過神，大女兒二女兒跑到他身邊喊着：爸爸，姑姑走了，我們要姑姑，喊姑姑回來。老黃沒有回答女兒們，狠狠踹了一腳正在門口覓食的老母雞，老母雞咯嗒咯咯嗒叫着跑開了。
他抱着孩子回到裡屋，把孩子往牀上一放正要往外走，小芝道：你幹嘛去？老黃默不作聲走出去，蹲在大門口抽起煙來，兒子還在大哭，他想愛怎麼哭就怎麼哭吧，又不是老子一個人的娃，老子心裡難受的很。小芝見他許久不進來管兒子，自個抱起兒子，一邊撩起衣服把奶頭塞進兒子嘴裡吃，一邊罵道：挨千刀的，只管和女人睡覺，睡完了啥事就沒了嗎？自己的種都不管不問還是個人嗎？這孩子不是你黃家的種嗎......她這麼一開罵，老黃越發覺得煩悶，他一腳踩滅了未熄完的煙，推起自行車，把小女兒放在前槓上，大女兒放在後座，蹬蹬蹬的往外騎。
小芝見老黃不理她直接帶女兒們出去了，她一時氣不過，也不顧自己還在坐月子，收了衣服和尿布，頭上戴了頂帽子，家裡的門都沒上鎖，抱着兒子挽了個包就向孃家的方向走去。她這一走出去，被好幾個左右鄰舍瞧了個清楚。黃華曾經是老黃的牌友，和老黃關係十分要好，他在村道上瞧見了老黃老婆，叫了聲嫂子，小芝理也不理他，徑直朝前走去。黃華前腿過來時還碰到了老黃，看到他臉色不好，問他原因還說沒什麼事，這會看到他老婆這張臉，立馬覺察出是兩口子鬧意見了，他趕緊繞了個村道回頭去尋老黃，老黃慢慢蹬着自行車，他也不知到哪裡去，只是不想在家待，哪兒都行，卻沒想黃華急匆匆找到他說他老婆抱兒子離家出走了，他心一緊，趕緊去追回娘倆。
不一會兒就追上娘倆了，老黃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小芝頭一扭不理他。老黃估計她這又是要往孃家跑了，他腦海裡很快閃現出丈母孃那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他琢磨着與其讓幾個女人罵罵咧咧，還不如這會哄她回去先，免得光天化日下在這裡丟人現眼。我們回去吧，我剛是有點生氣，必定姐姐在這裡再不好也有個幫手搭一把，你還在月子裡，很多事情不能動手親自做，有個人照應多好啊。老黃說道，語氣明顯軟了下來。小芝頭一擺：就她這樣，我不稀罕，我讓我娘侍候你黃家的人可以了吧。老黃剋制住對她說話的不滿情緒道：可以可以，你想媽了是吧，我明天就去接她過來照顧你好吧。小芝本也沒真想回孃家去，只不過想嚇唬他下，這會聽他這樣說，心中自是認同他去接她媽的，只不過這會還要擺出副生氣的樣子給他看。老黃爲了保住臉面，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道：好了好了，怪我怪我，我們回家吧。
老黃在回家的路上，覺得自己就像一具空殼樣被掏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