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戰!”趙一諾驚叫了一聲,臉色倏地慘白,下意識的就往他的方向跑了過去。
可跑了沒幾步,她就停下來了,因爲她看到常歡已經蹲下身子抱住了他的腦袋,她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那抱着他腦袋的手顫抖的就像是風中的落葉,掌心裡,刺眼的血跡慢慢的蔓延開來。
還是蕭宸東最先反應過來,扯着嗓子吼道,“醫生!醫生呢?快叫醫生過來!”
因爲傷口崩裂,蕭戰被第二次推進了手術室,掛心着他的傷勢,趙一諾也沒走,帶着念念一起守在手術室的門口。
這次,常歡也沒精力再趕他們了,她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像一隻霜打的茄子一般縮在角落的椅子裡,低着頭,悶不做聲。
蕭宸東看着她有些可憐,終是看不過去,輕聲的安慰了一句,“蕭戰不會有事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常歡還是低着頭,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就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蕭宸東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麼,只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可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卻又突然幽幽的開了口,“爸爸,你爲什麼要這樣呢?我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爲了蕭戰好,你爲什麼就不能理解?爲什麼要阻止?若不是你剛剛拉拉扯扯,蕭戰怎麼會從病牀上摔下來?你是他的爸爸,你爲什麼不想着他好,反而要害他?”
蕭宸東簡直是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他害蕭戰?那是他的兒子,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比他更愛他?他不爲他好?他若是真不爲他好,他就不用一得到消息就跑過去阻止她了!醫生很明確的告訴他,蕭戰現在的狀況絕不可能承受得住這麼長時間的飛行,可她偏偏不聽,非要一意孤行,現在竟然還來怪他害他?
可蕭戰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他也沒這個心情跟她爭辯這些,只能抿了抿脣,撇過了腦袋不理她。
知道他心裡難受,趙一諾悄悄的拍了拍念念的小手,衝他示意了一下。
念念一向是個聰明的小傢伙,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哧溜一聲就從椅子上滑了下去,跑到了蕭宸東跟前,捧住了他的臉,“爺爺,別難過,爸爸會好的。”
聽到孩子的聲音,蕭宸東低落的心情才緩和了些許,他將他抱了起來,點頭說道,“嗯,爺爺相信念念,爸爸一定會好的。”
冷彥石很快也過來了,前段時間趙一諾終於鬆口,說是願意考慮他們之間的事情,雖然他知道她會突然下這個決定多半是因爲蕭戰,可他還是快要樂瘋了,不管起因是什麼,只要結果好,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今天他原本是約了母子兩一起吃飯的,趙一諾也沒有瞞他,說是要帶念念來醫院看蕭戰,他也沒有說什麼,畢竟他是念唸的親生父親,以後即使他跟一諾結了婚,這一點也是不會變的,他倒不會要求他不認自己的爸爸。
所以,早上的時候是他送他們過來的,只是怕她會尷尬,所以沒有跟他們一起上去,而是在停車場等他們。
可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人,他有些擔心,便打了電話給她,這才知道,蕭戰出了意外,第二次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門口安安靜靜的,氣氛非常凝重,他也沒有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坐在了趙一諾身邊,輕輕的執起了她的手,拍了拍。
趙一諾知道他是在安慰她,擡頭衝她淺淺的笑了笑。
蕭宸東就坐在他們對面的位置,把他們這段互動都看在了眼裡,心情卻突然變得更差了。
他一直都記得四年前蕭戰的姥姥80歲生辰,蕭戰第一次帶她去見他,那也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兒子眼中看到那麼溫暖的眼神。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蕭戰愛她!非常非常愛她!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就認定了蕭家這個長媳的位置,非趙一諾莫屬。
三年前,蕭戰遭逢意外,他親口許諾趙一諾,會以父親的名義送她出嫁,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比起女兒,他更希望她能成爲自己的兒媳婦,可是……他的兒子已經不在了!
他知道冷彥石,也看得出來他對一諾有意,這三年,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幫她,生活上,工作上,可他不知道是冷彥石沒有向一諾挑明心意,還是一諾拒絕了,他們雖然走的很近,卻始終都沒有在一起。
可現在,他們應該是已經在一起了吧?平心而論,他們很合適,年齡相當,性格相契,彼此又熟悉,不管是趙家二老還是念念都很喜歡他,可是,他還是不喜歡,又或者說,不甘心。
她應該是他的兒媳婦啊,若是有一天蕭戰恢復了記憶,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他的心,該有多痛?
手術室的自動門打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兩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
常歡第一個跳了過去,緊緊的抓住了醫生的手,急切的問道,“他怎麼樣?”
醫生的視線從他們每個人的臉上滑過,這纔開了口,“手術很順利,可畢竟是二次手術,傷的位置又危險,所以這未來72小時都很關鍵,我們會把他轉入ICU,由專業的醫生和護士照顧,密切監護他的生命體徵。”
“讓我陪着他!”常歡立馬懇求道,“醫生,求求你了,讓我進去陪着他。”
“蕭太太,ICU是不允許病人家屬留陪的,你可以跟護士預約探視的時間。”
“不!我不要探視!我要陪着他!醫生,求求你了,我保證不會影響你們的治療,我只是想在一邊看着他,看着他就好,求求你了,醫生。”
她抓着醫生的衣袖不肯放,眼神之中也全是滿滿的祈求,連趙一諾看了都覺得此刻的她無比的可憐。
醫生也動了惻隱之心,再加上都知道他們的身份,也不好太過強硬的拒絕,所以最終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蕭戰不一會兒也被推出來了,只看了一眼,趙一諾就覺得心頭刺痛,別開眼不忍再看第二眼了,他的腦袋上重新綁上了繃帶,雙眼緊閉着,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蒼白。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強大的,囂張的,腰板挺直,目光炯炯,好像任何困難都壓不垮,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也有如此蒼白,如此虛弱的時候。
常歡彎腰握住了他的手,眼淚涔涔的跟着他走了,蕭宸東看了一眼趙一諾,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也轉身跟了上去。
趙一諾沒跟過去,既然已經決定不再介入他的生活,那麼,又跟過去做什麼?只要他活着,好好的,就可以了!
見氣氛有些凝重,冷彥石彎腰抱起了念念,捏了捏他的臉頰,“怎麼了?不高興嗎?”
念念的視線終於從前方那輛推車上移開,低下了頭,情緒有些低落,“乾爹,我爸爸是不是會死?”
他心口微疼,大手輕撫着他的臉頰,嗓音柔得不可思議,“不會,爸爸會好的。”
念念擡起了頭來,還是有些疑慮,“真的嗎?可他爲什麼一直都在睡覺?他們說只有死了的人才會一直都睡覺的。”
“爸爸只是受了傷,所以纔會睡覺,等他身上的傷好了,他就會醒了。”
“真的嗎?”小傢伙這纔像是鬆了一口氣,“那乾爹你能幫他快點好起來嗎?”
“乾爹幫不了他,就像你上次摔了一跤,乾爹雖然心疼,很想幫你,可也還是沒辦法讓你不疼一樣,爸爸也必須要靠他自己才能慢慢的好起來,你一定要相信爸爸,相信他一定好起來的,好嗎?”
“嗯,”念念堅定的點了點頭,“我相信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
趙一諾安靜的站在一邊,聽着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對話,媽媽說的對,在每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爸爸的作用是任何人取代不了的,那是一種榜樣,是一種言傳身教,就算是她這個做媽媽的,也代替不了。
而冷彥石,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好,非常成功的爸爸。
蕭戰在ICU待了三天,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很好,後腦的那個傷口癒合的也很好,醫生終於同意讓他出了ICU,轉入了普通病房。
這三天,常歡一直都寸步不離的守着他,連晚上睡覺都是趴在他的牀沿上,握着他的手,醫生護士看在眼裡,私底下都在偷偷的議論,誰說豪門沒有真情的?看這夫妻兩恩愛的,看來前不久鬧出的什麼“小三門”真的只是謠傳啊。
出了ICU,很多事情就都要病人家屬親自做了,譬如幫助病人翻身,防止他長時間平躺引起褥瘡,幫他按摩腿部的肌肉,防止肌肉萎縮,等等等等。
這些事情常歡也是親力親爲,在醫院裡住的時間長了,跟醫生護士也熟絡了,有好心的小護士怕她太累,就建議她請個護工來做這些事,她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了。
怎麼會累呢?能幫自己心愛的人做這些事,她只覺得幸福啊!
這天,她像往常一樣幫他擦好身體,在護工的幫助下扶他坐上輪椅,準備推他到下面的花園裡去曬曬太陽。
在搬腳的時候,她很明顯的感覺到他腿部的肌肉收縮了一下,她猛地一怔,就像是觸電一般的擡起了頭來。
輪椅上的男人原本耷拉在一邊的腦袋擡起來了,正皺着眉頭看着她,她張了張嘴,想說話,眼淚卻先流下來了。
淚眼朦朧中,她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聽到他粗噶沙啞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我要見趙一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