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用一種很震驚的目光看着肖導，他震驚有兩個原因，一是首次見他這麼嚴肅，二是，他口中的方案是自己寫的嗎？該不會是被誰給調包了吧？
萊陽本能的想到了杜西，繼而從肖導手裡要過來打印好的文稿，仔細地翻閱了幾頁後，神情變得更加凝重。
東西是自己的，方案也出自本手，可怎麼會……
“肖導，您覺得哪兒不對嗎？”萊陽問道。
“不是不對，而是我說了，你沒有用心。”
肖導將方案往側邊拿了下，手指着文字道：“你看啊，關於綜藝內核這塊，你寫的是要拎出生活中最常見的事，比如感情、加班、上下級矛盾等，在這裡邊尋找喜劇元素，那核心主題就是生活唄。讓參賽選手圍繞這個主題來創作，這是你的意思，我沒理解錯吧？”
“是啊。”
“這有什麼意思呢？人就是生活的無聊，纔去看綜藝、看電影，結果你又要呈現出這些瑣碎？”
萊陽很是不解地看着肖導。
可以說，他都有點看輕這位名導了。原以爲對方是個很懂藝術的人，沒想到這麼膚淺。
深吸一口氣，萊陽反駁道：“肖導，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藝術就是來源生活，高於生活。我原本在劇場講脫口秀，越是假大空的東西，越沒有好的反饋；反而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事，拎出他的喜劇元素，纔會產生特別好的反應！我以爲你會懂這些的。”
最後一句話，萊陽明顯帶了氣，肖導聽出來了，不過他並沒表露不悅，而是不緊不慢地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盒中華煙，撕開薄膜後問道：“早上抽菸嗎？”
萊陽愣了下，但還是接過煙點燃，用力吸吐着。
“萊陽，你說得很對。不過你在劇場裡講段子，爲什麼不說假大空的東西？因爲觀衆就在你身旁坐着，和你同處一個真實環境，他潛意識會覺得你的一天和他差不多，你說你早上去買油條，排隊人太多了，大爺一着急把抹布當油條塞給你。這事大家信，能代入進去，會覺得真實，會笑。可你要說大爺因爲着急，把地雷塞你手裡了，這大家鐵定不信，對吧？”
萊陽被這忽如其來的段子給逗笑了，他夾着煙笑眯眯地盯着肖導，而對方接着道。
“你看，剛這話我要在劇場裡說，你肯定覺得尬，覺得在亂編。但在這兒說你就會笑，爲什麼？因爲我們沒在第一環境，在這兒，你追求的不再是真實，而是想象出的畫面是否有反差？反差大你就笑了，你懂我意思嗎？”
萊陽彈了下菸灰，沒點頭也沒否認，不過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人……
“劇場裡，你說你今天見到搶劫犯了，大家不會緊張的，因爲大家和你同處第一環境，自然覺得你在吹牛。可要去看電影，熒幕裡就算拍到世界毀滅了，外星人和恐龍接吻了，和尚愛上尼姑了，誰也不會覺得扯，對吧？”
肖導也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後摘掉半框眼鏡，道：“這也是爲什麼電影，或者影視作品更加腦洞，更加追求刺激，甚至……你有沒有看過？裡最火的都是玄幻啊、盜墓、重生、兵王歸來之類的，因爲刺激嘛，真不真實的不重要。可你說誰要寫一本主角跟真人一樣的現實，沒有金手指，不能稱霸世界，動不動被困難摁着摩擦，這種書誰看？對，也許會有人看，但那叫小衆題材，觀衆很少，因爲不刺激。所以，你連劇場演藝和綜藝效果的本質都沒有分清，你的方案，能好到哪兒去？”
這番話，說得萊陽瞠目結舌！
而肖導又眯眼一笑，問他有上過心，好好去研究過幾個世界級爆款的綜藝節目？
萊陽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臊。
“那……肖導，我想問下，單純地追求刺激也不合適吧，畢竟這是一檔語言類節目，難道我要講和小姨子的深夜趣事？”
“哈哈哈，你小子嘴毒得很吶。”
肖導笑着摁滅了煙，說道：“所以，這就是我們花錢請大家的原因了，融合，去找平衡點，找出一個刺激的框架，讓人一聽就覺得錯過這家沒這店。但段子內容，又可以用你的方式去接地氣，這纔是爆款綜藝的基本創作手法，懂了吧。”
萊陽重重地點了點頭，肖導又遞來一支菸，笑道：“沒事，我也是早上被畢導說了一通，心情不好。哎……其實上邊也壓力大，這個項目從籌備到現在，也耗了些時間了，遲遲看不到出彩的框架，有兩個說好的資方昨晚給撤了，上邊也頭疼呢。你看吧，人就是這樣，不管做到多大，永遠都是困難重重。”
……
當萊陽把這些話原方不動地帶給李點後，他那小眼睛暴睜了好久，才說了句“牛逼”，然後一下午都在看世界頂級綜藝節目……
太陽在這座城市上空劃了一個大弧，最終以嬌豔的姿態，消失在了西邊最遠的街尾，夜色，如銀般鋪灑在了這座繁華之都……
下班後，李點不想早回，他找了個辦公室惡補綜藝，而萊陽有些心悶，便踩着霓虹，邊思考邊漫步在回去路上。
越是這種寂寥時刻，他越會想得廣泛，於是思維由工作又跳脫到了生活，他發現每件事，每個行業，背後都有它的本質法則。
甚至於城市也有它的唯一法則，西安、上海、杭州、包括武漢，都有它獨一無二的地方。人都是一樣的普通人，可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情感，又會導致不同的想法，從而走出不同的路。
感情呢，是否也是這樣？
就比如袁晴和恬靜，他們年齡相仿，可人生經歷卻大不相同，性格也不相一，有人會喜歡恬靜的白玉蘭香，那也不乏有人中意袁晴的鬱金香……而喜歡誰，又取決於思考者的法則與誰相融。
人生又會是什麼樣的法則呢？娶妻生子？奮鬥終生？還是什麼呢？
想着想着，萊陽走迷了路，正當他打算搜一下地圖時，卻忽然看見一名半大的男孩，瘋狂騎着一輛印有雜糧煎餅的小車，從他身旁呼嘯而過。
他騎得太快了，爲了躲避萊陽而搖晃下車頭，導致一大堆蔬菜和調味品翻倒在地，一罐辣椒還碎了，十分狼藉。
可男孩只是匆匆回頭一瞥，絕望又憤怒地哎了一聲，又騎着車瘋狂往前衝，同一時刻，在街的那邊，警笛聲也傳了過來。
搞明白什麼情況後，萊陽撿起蔬菜和調味瓶，立馬追向男孩的車，極力把東西幫他丟回車裡。
跑了大半條街，往車後扔了好幾次，萊陽才終於把東西“物歸原主”。
在這過程中，男孩並沒說一句謝謝，他被嚇壞了，雙腿瞪得跟風火輪似的，不過幾次回頭，眼睛都在逐漸泛紅。
最終，他在街頭拐角處一個“漂移”，消失不見了……
萊陽站穩後，彎着腰大口喘氣。
十幾秒後，他不顧形象地席地而坐。此時，一輛印有城市管理的車從他身旁駛過，主駕駛的人搖下車窗，目光復雜地看了萊陽幾秒，又沉默着掉了頭，反方向開走。
這段插曲就這麼結束了，沒什麼值得深思、紀念的。
甚至萊陽都沒看清男孩的模樣，不過按他那個年齡，不上學，反而出來工作，那一定是有他的原因，有他的生存法則。
萊陽不去評價。
不過今晚，某種城市法則也因爲他的出現，而產生了一點點變動。也許，生命的既定法則，也會因爲人的主觀行動而不斷變化，世界也正因爲這樣，才變得更加有趣、多彩……
……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一天。
在三月六號下午五點，萊陽和李點一起於上城區的杭州高鐵站，接到了宋文和李良鑫，同時萊陽也知道，一場大風暴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