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閒聊,慢悠悠地走回了簫聲谷。
藥館的大門是半開着的,這讓蕭琴有些意外。今天是孃的忌日,藥館沒有開門迎客。
她用眼神示意上官靈鈺,二人放慢了腳步,輕聲向門口走去。
剛剛踏上臺階,蕭琴便問道一股血腥氣。她心中一顫,如果無人來此就醫,這血腥味恐怕來自於有人遭遇不測,而此時家中就只有徐伯一人。
蕭琴握緊手中的劍,用劍柄慢慢推開屋門,喚了聲“徐伯”。
無人應答,這讓蕭琴更加緊張。
她剛想進屋,卻被一旁的上官靈鈺搶先一步,擋在她身前進了房間。
廳堂之中毫無異樣,連打鬥的痕跡都沒有。蕭琴知道徐伯不懂武功,如果真的遭遇不測,恐怕是被一招斃命。
越近櫃檯,血腥味越濃烈。二人都拔劍出鞘,時刻警惕着暗中的危險。除了惶恐,蕭琴更爲不解,爲何這清靜的藥館會發生命案?
就在二人接近櫃檯之時,忽然從櫃檯後射出兩枚暗器。上官靈鈺叫了聲“小心”,揮劍斬落暗器,緊接着一條黑色的人影從櫃檯後躥出,拔劍刺向二人。
上官靈鈺攔在蕭琴身前,與那黑衣人鬥了起來。
蕭琴向後退了一步,看到被上官靈鈺打落在地的暗器竟是兩枚金針,心中一凜。她撿起地上的金針,快步繞道櫃檯之後,卻發現徐伯倒在角落裡,胸口插着一枚金針。
探他鼻息,已然斷氣。
“徐伯……”蕭琴心中大悲,她做夢也想不到與世無爭的徐伯竟會有如此遭遇。
但蕭琴沒有時間悲傷哭泣,她知道自己惹上了巨大的麻煩——在南宮家的密室中,她見過惜淚曾使用過這種金針。這金針被稱作“奪命金針”,而它的主人便是奪命先生。
這是來自奪命先生的報復嗎?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這蒙面黑衣人又是誰?無數的問題涌上心頭。蕭琴沒有時間去細想,眼見上官靈鈺和黑衣人揮劍鬥得正緊,她大聲叫道:“小心劍上有毒!”
上官靈鈺對自己的劍法向來自信,眼前這人雖然武功不弱,但劍法卻沒有十分高明。不過他聽到蕭琴這一聲提醒,也謹慎了起來。廳堂空間不大,如果沒有及時躲避,一不小心被劍毒所傷,怕是會有生命危險。於是,上官靈鈺將劍招拉長,向門口退去,希望能將黑衣人逼出屋外。
二人越打越近門口,就在上官靈鈺還差一步就退到門外之時,忽覺背後一陣掌風,緊接着聽到蕭琴喊道:“小心背後有人!”
由於廳堂空間小,蕭琴難以插手,便一直在一旁觀戰,伺機出手。但她沒想到還有一個黑衣人埋伏在外,儘管大叫一聲提醒,卻也有些遲了。她飛身搶出門外,就在另一個黑衣人打出這一掌時,從門外另一側又閃過一個人影,身後出招,將第二個黑衣人攔了出去。
蕭琴大驚,並沒有看懂這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埋伏在門口的黑衣人顯然與屋內的黑衣人是一路的,二人都蒙着面,儘管一個使劍,一個用掌,但武功路數如出一轍。
而之後出現的是一個頭戴斗笠的灰衣人,他擋在蕭琴身前,不由分說地與屋外的黑衣人打了起來。此人雖然使劍,但蕭琴看不出他是何來路,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斗笠男子與另外兩個黑衣人並不是一夥的。
這邊,上官靈鈺解除了背後的危險,手上劍招變快,幾個旋身,便將黑衣人逼出屋外。
蕭琴不知斗笠男子是何來歷,一心只想着上官靈鈺的安危。只見這邊黑衣人被上官靈鈺逼得步步後退,破綻百出,蕭琴手握金針,抓住機會全部射出,兩針全都打在了黑衣人的右腿之上。
黑衣人中了金針,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蕭琴迅速搶到他身邊,點了他身上的幾處穴道。
另一個黑衣人見同伴受傷,想要來救,奈何被斗笠男纏住,脫身不得。
蕭琴對上官靈鈺道:“你去幫忙擒助那個黑衣人,小心暗器,我來守着這人。”
上官靈鈺點頭道:“你也小心。”便飛身至另一個黑衣人處。
蕭琴見斗笠男武功高強,料想和上官靈鈺兩人一定能將那黑衣人擒住,便蹲下身來,揭下眼前黑衣人的面巾,發現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只見他頭上冒汗,嘴脣發白,一臉痛苦,顯然是中了金針的毒。
蕭琴在他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了一個紅色的藥瓶,猜想裡面應該是解藥,便厲聲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我若滿意,便給你解藥。”
黑衣人吃力地點了點頭。
蕭琴問道:“你是誰,爲什麼到我家殺人?我勸你不要浪費心思騙我,奪命金針我還是認得的。”
黑衣人冷冷地道:“既然你認得,那爲何還要問我,你自己做過什麼,心裡不清楚嗎?”
“是奪命先生派你來的?你是哪一命?”
蕭琴聽蘇風琬說過,奪命先生手下有“四命”,惜命是其中之一。
“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傷命。得罪先生的人都要死,何況你還將惜妹害的不人不鬼!”這個叫傷命的黑衣人忽然額上青筋暴起。
蕭琴奇道:“你說的惜妹可是惜淚姑娘?不對,應該叫她惜命纔是……她怎麼了?”蕭琴記得江雨息曾跟她說過,南宮行一把火燒了南宮夫人的住處,將惜淚也一起燒死了,他說的“不人不鬼”是什麼意思?
傷命狠狠地道:“你一定以爲你把她燒死了吧,可是她沒死,被救活了。但她被燒得面目全非,生不如死!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很美?只可惜我沒能在你睡着之時放一把火,否則也讓你瞧瞧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蕭琴心中一顫,雖說那把火不是自己放的,但多多少少也跟自己有些關係。只不過她沒想到惜命居然還活着,如果她真的被毀了容,一定很痛苦吧。
“火不是我放的,就算你殺了我,惜命姑娘也不會恢復容貌。但你卻殺了徐伯,他與此事何干?”想到徐伯慘死,蕭琴臉上一陣痛苦。
傷命看到蕭琴的表情,冷笑道:“他死了,你一定很難過吧?你現在的心情,就是我看到惜妹時的心情!不對,我比你痛苦百倍。南宮行已經死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只好來找你了。惜妹沒讓我殺你,只不過,讓我毀了你的臉……”
傷命的臉上忽然一陣扭曲,緊接着一股水氣從他口中噴出,直接對準蕭琴的臉。
蕭琴大驚,立即用衣袖護住面容,一個翻身躲了過去。只是傷命這個動作實在太突然,蕭琴雖然護住了臉,但衣袖上還是沾到了些東西,夾雜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雖不知是何物,但料想一定有毒,蕭琴立即將外面的衣衫脫了下來。就在脫掉的瞬間,發現衣袖上竟出現了好幾個窟窿。
蕭琴驚魂未定,如果這東西真的濺到臉上,後果不堪設想。她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再看向傷命,只見他口中鮮血直流,嘴角竟開始腐爛,面目扭曲猙獰,十分可怕。想必是他口含毒水,用近乎自殺的方式來向自己報復。
另一邊相鬥的三人聽到動靜,都停了手。
上官靈鈺擔心蕭琴受傷,立即奔到她身邊來,脫下外衣披在蕭琴身上,關切道:“沒事吧?”
蕭琴搖了搖頭,見另一個黑衣人搶到傷命身邊,將他橫腰抱起,向西邊逃去。
上官靈鈺想追上去,卻被蕭琴攔住,“先別追了,說不定他們身上還有別的毒物,太危險了。”
上官靈鈺只得作罷,他見蕭琴丟在地上的衣服爛了好大一塊,擔心道:“你真的沒事嗎?剛剛嚇死我了,你的手給我看一下。”他拉起蕭琴的左手,卻見手背有些紅腫。
蕭琴舒展了一下微疼的左手,道:“可能有被濺到一些毒液,不過沒什麼大礙,回去用水洗洗就好了。”
上官靈鈺握住蕭琴的手不放,另一隻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撫摸,皺眉道:“都腫了,怎麼可能沒事,疼嗎?”
上官靈鈺的動作讓蕭琴有些詫異,他以前從未做出過如此親暱的行爲。蕭琴搖了搖頭,卻瞥見斗笠男子正站在不遠處向這邊看來。
其實蕭琴剛剛便注意到,就在上官靈鈺向自己奔來時,斗笠男子也跟在後面奔來,卻在上官靈鈺給自己披上衣服的那一刻在一旁停了下來。
蕭琴輕輕將手抽出,走上前去,道:“請問閣下……”
斗笠男子卻有意迴避,轉過身去,也向着西邊的方向離開了。
蕭琴跟上了幾步,口中喊道:“等一下……”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停留。
上官靈鈺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蕭琴,道:“快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還有,不知道徐伯怎麼樣了。”
蕭琴立即停下了腳步,僵着身子,顫聲道:“來不及了,徐伯已經……”
***
回到藥館,二人將徐伯的屍體擡到寬敞處。
徐伯雙眼睜大,嘴脣發白,面部有些扭曲,顯然死的時候很痛苦。
蕭琴不敢相信,中午還跟自己一起準備午飯的徐伯,竟然會遭人毒殺。雖然不是親人,但蕭琴受徐伯照顧多年,早已將他當作家人。尤其母親死後,很多時候,蕭琴都只有徐伯一個人陪伴。他很囉嗦,嘴硬心軟。蕭琴常常自嘲,家中一個瞎、一個老,相依爲命,這日子要怎麼過?到底是誰照顧誰?
蕭琴顫抖着手幫徐伯閉上雙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伏在他身邊哭了起來。想到今後家中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更覺難過。
上官靈鈺雖然對徐伯沒有太多感情,但見蕭琴哭得傷心,也不禁鼻子一酸,蹲在她身旁柔聲安慰道:“琴兒……”他不知道兇手是何來歷,但武功不弱,而且擅用暗器和毒。如今家中再無人陪伴蕭琴,想到隨時會出現的危險,他不禁想對她說:“跟我走。”
但他說不出口。
正猶豫,卻聽見背後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年輕男子呆立在門口,左手拿着一個籃子,右手拎着兩壺酒。他見蕭琴伏在一具屍體上哭泣,皺眉道:“我是不是來晚了?”
蕭琴聽到聲音,猛地回頭,忽然眼前一黑,似天旋地轉。過了好一會纔看清,尚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