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雁居然知道他的身份,這讓南宮乙吃驚不已。
“前輩被囚於深山之中,居然能知天下事,真讓晚輩佩服不已。既然你那麼會猜,不妨猜猜我究竟爲何會進來?”
江南雁搖頭道:“不是我會猜,只是我恰好知道冷冰凝死於南宮二公子之手。而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懶得猜,你若不說,我就去睡覺了……”
江南雁打了個哈欠,一副很睏倦的樣子。
“吱——”
忽然,遠處一陣大門被打開的聲音,顯然是有人進了地牢。
南宮乙不禁有些期待,難道是蕭琴來了?
腳步聲漸行漸近,南宮乙卻收回了喜悅之情。此人顯然不是蕭琴,應該是一個功夫不弱的教中弟子。
江南雁卻一臉淡定地靠在鐵欄之上,說道:“午飯的時間到了。”
來者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白衣女子,相貌雖不難看,但在南宮乙見過的仙樂教衆之中算是很普通的。她看見南宮乙,頗爲吃驚地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爲何牢中會多出一個人。
“今天又有什麼好吃的?”江南雁微笑着問道。
白衣女子這纔將目光從南宮乙身上移開,她拎着一個很精緻的食盒走到江南雁身邊,猶豫半晌,將食盒放在地上,眼神遊移不定地看了眼江南雁,便欲轉身離開。
“等一下……”江南雁忽然從鐵欄之間伸手拉住了她,“夜風姑娘,今天怎麼這麼冷淡,什麼都不說?”
“你……你放手……”夜風姑娘臉紅着說道。
江南雁聽話的鬆開了手。
夜風瞥了眼南宮乙,低聲道:“他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江南雁答道:“聽說是殺了冷冰凝的南宮二公子,至於爲什麼會在這裡,我就不清楚了。”
夜風更爲吃驚,“什麼?殺了冷護教?你就是南宮乙?”
南宮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夜風打量了他幾眼,卻道:“我有事先出去了……”
這回她是真的要離開了。
南宮乙不禁起身叫道:“夜風姑娘,我的呢?”
夜風回頭道:“你的什麼?”
“就是……”南宮乙向地上的食盒一指,“有我的那份嗎?”
夜風忽然“噗嗤”一笑,“沒有你那份……不過看在你殺了冷冰凝的份上,下一頓再給你準備。”
江南雁已席地而坐,打開食盒,從裡面拿出一壺酒來,便蓋上蓋子推到了南宮乙的牢房前,說道:“小子,吃吧,我不餓。”
南宮乙也不是真的餓了,但還是很好奇地打開了盒蓋,發現裡面竟然有魚有肉,菜品精緻,很難想象這是給囚犯吃的,更何況江南雁還能喝着酒。
“前輩被關在這裡,真是一點都不像在坐牢。”
“可不是嘛,有酒,有肉,有女人,除了不得自由,哪裡像是在坐牢?”江南雁瞬間將一小瓶酒一飲而盡,有些意猶未盡地道。
他這幅樣子,讓南宮乙想起了曾和他一起飲酒的哥哥江雲生。
“那個女人是誰,你跟她很熟嗎?”
江南雁舔了下酒瓶,面帶風情地道:“她叫柳夜風,今年有三十歲了吧。這些年一直是她來給我送飯,隔幾天還會給我送乾淨的衣服,服侍我沐浴。她不算美,但很溫柔,除了不會放我出去,我提的一切要求她從來都沒有拒絕過。這樣的女人可真不錯……”
江南雁的言語中絲毫不掩飾他與柳夜風的某些不尋常的關係。想起蕭琴說過駱秋涼與他的種種,南宮乙倒也不是很驚訝。想來他能知道很多教外的事情,也都是柳夜風告訴他的。
“這個女人是不是有問題?”
“什麼問題?”
“她剛剛聽說我殺了冷冰凝,不僅不恨我,反而要給我準備飯,你說她是不是有問題?”
“她是秋涼的部下,巴不得冷冰凝早些死吧。”
南宮乙恍然大悟。看來仙樂教內部的派別之爭很是嚴重,他不禁替蕭琴擔心,也不知她能不能應付得來。
隨意用了些午飯,整個下午二人不再言語,一個在牀上打盹,一個在稻草上打坐,直到又有人送來了晚飯。
這次來的並不是柳夜風,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姑娘。她竟帶來了兩個食盒,分置於二人的牢房前。
“柳姑娘呢?”江南雁有些好奇地問道,他知道柳夜風極少會讓別人來送飯。
年輕姑娘道:“今日餘長老在大殿舉行酒宴,爲新來的姑娘接風洗塵,柳姐姐去參加宴會了。”
江南雁奇道:“新來的姑娘?你們經常有新人入教,怎麼從沒聽說還會舉行酒宴?”
年輕姑娘道:“聽說這姑娘來頭不小,是上一任魔琴秦護教的女兒。”
“魔琴的女兒?”
“據說她立了大功,將殺害冷護教的兇手南宮乙給擒住了。”說着,她向南宮乙瞥了一眼。
江南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前沒見過你呀。”
年輕姑娘羞澀一笑,“我叫英寧,都入教兩年了。”
江南雁笑道:“是‘嚶嚀’一聲的‘嚶嚀’嗎?”
英寧嗔道:“纔不是……柳姐姐說不要跟你多說話,我走了。”她收好柳夜風中午帶來的食盒,衝着江南雁嬌羞一笑,一溜煙地跑開了。
南宮乙總算明白爲何那麼多女人都會對江南雁着迷,他在撩撥女人方面的確是一個高手。有時候不用說什麼,僅僅是一個笑容,就會讓女人心動。想到此人曾經是母親的男人,南宮乙的心情百般複雜。
江南雁忽然問道:“魔琴的女兒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提起蕭琴,南宮乙警覺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
“不要這麼緊張,我就隨口問問。能將你擒住的人,一定本事不小。”
“的確是個本事不小的女人……”南宮乙附和道。
“長得美嗎?”
“……”
“一定很美了。魔琴就很美,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她,是在黑夜之中。暗夜也無法掩蓋她的絕世容顏。”
南宮乙聽蘇風琬說過二十三年前發生的事情,知道江南雁所說的那一夜是哪一夜。
江南雁嘆了口氣,似自言自語道:“不過再美的女人,有了孩子,不免讓人覺得惋惜。”
聽到這句話,南宮乙胸中燃起一團怒火,冷冷地道:“可讓女人有孩子的卻是男人。付不了責任的男人,有什麼資格說風涼話。”
江南雁聽他語氣不善,不禁道:“你又話中有話?”
“江前輩,你有過那麼多女人,可曾想過她們之中有人懷上了你的孩子?”
江南雁一怔,開始認真地打量着南宮乙,半晌才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南宮乙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問,答道:“剛剛二十。”
江南雁似鬆了口氣,苦笑道:“也是,你可是南宮家的二公子……”
南宮乙這才明白他爲何會那麼問,接着道:“但我南宮家卻曾經有一個姓江的二公子,他二十二歲……”
“你說什麼?”
南宮乙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起身道:“江前輩,按輩分我要叫你一聲師伯,只因我娘是你的師妹。”
江南雁上前抓住了鐵欄,動容道:“你是和師妹的兒子?”
“不錯,我娘便是和黛蘭。”
“蘭兒的兒子……沒想到她竟嫁入了南宮家。她現在可好?”
“你對曾經的女人,就只會問‘她可好’這句話嗎?”
江南雁苦笑一聲,“要不然我還能問什麼呢……不過她嫁入南宮家,一定過得很好了吧……但我聽說,你爹已經……”
“我爹在兩個月前被奸人所害,而我娘在很短的時間內失去了兩個兒子。你問她過得好不好?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她過得並不好……”南宮乙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
“並不好……”江南雁不禁痛苦一笑,“你還有兄弟姐妹?”
“我上有兩個哥哥,大哥非娘所生,二哥非爹所生……”
“你二哥……?”
“我二哥姓江,是娘跟之前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他叫做江雲生。”南宮乙直視着江南雁。
“江雲生……她還有個姓江的兒子……”江南雁忽然鼻子一酸,退坐回牀上,反覆嘟囔了半天,忽然“哈哈”一笑,“沒想到蘭兒當時居然有了身孕……”也不知是開心還是自嘲。
“等一等,你剛剛說你娘失去了兩個兒子,是怎麼回事?”
南宮乙面無表情的說道:“對娘來說,我已經死在了催命琵琶的手中,而云生哥哥他也遭奸人所害。”
“什麼?雲生他死了?”江南雁又一次起身衝到鐵欄處。
南宮乙還是第一次見到江南雁如此激動,雖然有些不忍,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江南雁呆立了片刻,如同大喜之後經歷大悲,眼睛不禁又溼又紅。他冷靜了半天,輕嘆了口氣道:“南宮二公子,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都發生了什麼?我想知道關於蘭兒還有云生的事。”
這時,南宮乙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前是一個四十多歲、剛剛得知喪子的中年男人。
南宮乙沒辦法去責怪他,畢竟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做不了。
二人相對席地而坐,南宮乙零零碎碎地說起了這些年與母親、與江雲生有關的事情。
江南雁聽得很認真,臉上忽喜忽悲,卻一言不發。當聽到江雲生被害時,卻很平靜地說了一句“可能這就是造孽的結果吧”。
南宮乙有些於心不忍,最終還是告訴了他還有一個女兒的存在。
此時的江南雁卻難掩激動之情,啜不成聲。
“雲生,雨息……秀清師姐,謝謝你,替我養大了女兒。”
過了半晌,南宮乙問道:“你對我娘就一點歉意都沒有嗎?”
“歉意?你知道的,我被囚於此,無能爲力。”
“我是說,你當年爲何……你跟我娘可有婚姻之約?”
江南雁無奈一笑,道:“蘭兒已嫁作人/妻,有些話我也不便說了。我們並無婚姻之約,當年的事,只是因爲我沒有拒絕她而已……”
南宮乙不敢再多問。
“那你有沒有想過從這裡出去?”
“出去?”江南雁擡起頭,望着牢房的屋頂,道:“從這裡出去,談何容易……”
“這麼說,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想出去的?”
“其實這些年我早已放棄了這個想法,畢竟出去了也沒什麼想見的人、想做的事……但突然知道我居然還有個女兒……好想見見她。”
“如果……”
南宮乙話還未說完,忽然聽到一陣沉重的聲響,與之前鐵門開關的聲音完全不同,更像是石門轉動的聲音。
南宮乙警覺地起身,卻發現江南雁比他更快地起身來到了鐵欄前,向右邊張望。
一道亮光從右側逐漸靠近,隨着明晃晃的燭光而來的卻是一身黃衫的駱秋涼。
沒能等來蕭琴,南宮乙有些失望,但江南雁卻難掩激動之情。
“秋涼!……”
駱秋涼手執燭火,面帶紅暈,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南雁。
儘管過了八年,早已舊情看淡,但聽到這一聲呼喚,駱秋涼心中難免再起波瀾。
“江郎……”
駱秋涼難以自已地輕聲喚道,伸手握住了江南雁身前的鐵欄。
江南雁很自然地將他的手覆在了駱秋涼的手之上,指尖輕輕摩擦,柔情道:“八年了,又一次聽到石門轉動的聲音。八年了,你竟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的迷人。”
駱秋涼淡淡地道:“八年了,你卻越活越年輕。”
江南雁笑道:“教中的酒很養人。”
駱秋涼忽然將手鬆開,冷笑一聲,道:“養人的不止是酒吧,最能滋潤人的應該是女人才對……”
“你吃醋了?”
“我若還能爲你吃醋,也就不敢回來了……”駱秋涼將目光從江南雁身上移開,轉向南宮乙,輕聲道:“你在這裡等的不耐煩了吧?”
南宮乙聽二人剛剛的語氣,有意看個熱鬧,便裝作有些不悅地道:“你怎麼纔來?”
駱秋涼微微一笑,“晚宴喝了些酒,剛抽出空,就馬上來見你了。”她從懷中拿出一把金色鑰匙,遞給南宮乙,道:“自己開。”
南宮乙有些狐疑地接過鑰匙,將手伸出鐵欄,在牢房外面的鎖孔輕輕一插,微微轉動,門竟然打開了。
駱秋涼收回鑰匙,拉起南宮乙的手,柔聲道:“我們去房裡說話。”
南宮乙任她拉着,臉上卻不自然地一笑。
臨走時,駱秋涼嬌媚地瞥了眼一臉莫名其妙的江南雁。